沈星露回到家時陸銘舟像是剛洗了澡，身上裹了一條白色浴袍，兩條紅彤彤的修長小腿從浴袍間露了出來，正抱著電腦在二樓小客廳工作。
而她兩個包包也安然無恙擺在了沙發上，沈星露拎起來左右看了一眼，確認沒有問題，這才拎著包包到衣帽間放好。
但回想到某些人剛剛那令人發指的行徑，附贈了正在吭哧吭哧干活兒的他一個白眼。
算了算時間，離她讓陸銘舟去門店重新打包也才一個小時時間，能往返商場，回來還能洗個澡？
他們這些精英人士，果然有一個是一個全是時間管理大師。
沈星露換了一身草莓波點的居家睡衣，抱著煤球走出了衣帽間，見陸銘舟不知何時已經合上了電腦，便走上前去說了句：“我明天要去一趟榮州。”
陸銘舟問了一句：“明天？”
明天周五，而周六是他奶奶生日，他記得上周已經和她約過。
沈星露回了句：“對，明天圓寶生日，不過我周六前會回來。”
“要我陪你一起去嗎？”
沈星露想了一下好像也沒什么不可以。
這次帶著陸銘舟回去，一家人拍照發個朋友圈，發出一點利好的信息，也免得她媽媽瞎想。
沈星露回了句：“可以啊，你有時間的話。”
*
榮州離上海不遠，開車三個多小時的距離。
周五一早，沈星露把滿滿一堆的禮物放到后備箱，陸銘舟則說了一句：“你先開，我一會兒有個電話會議。”說著，便又鉆進了后座，抽出小桌板，戴上耳機開始開會。
沈星露：“……”
今天又是當司機的一天呢。
沈星露開啟導航，駕車出發。
陸銘舟坐在后座紅口白牙談了一小時偉大的項目，接近休息站時，沈星露問了一句：“服務區要停一下嗎？”
陸銘舟摘下一邊耳機問了句：“什么？”
一個在前面開車，還要體貼詢問一句服務區要停一下嗎；一個在后面開會，由于日理萬機連她在說什么都沒聽到，這當成功人士司機的既視感實在太強，沈星露心生不滿，當即便提高音量道：“休息站要停一下嘛！”
陸銘舟態度良好地回了一句：“停一下吧。”
沈星露停好車子下了車子甩上車門，其實沒想太用力，但車門還是甩得車子一震。
陸銘舟：“？”
陸銘舟下了車子跟上去，胳膊輕搭在她肩膀上：“怎么了？”
沈星露拎起他胳膊，從自己肩膀上扔下去：“我開車累了，一會兒你開。”
真當她是司機啦！真的是！
兩人在休息站買了兩瓶冰可樂上了車。
這一次陸銘舟上了主駕，沈星露也效仿某些人繞到了后座坐下，放倒靠背，開啟座椅按摩，眼神靜靜望向了窗外。
車子開往榮州方向，周遭一切也越發熟悉起來。
她是榮州人，記得小時候爸爸在小鎮上經營工廠，她和媽媽住在榮州市里，哥哥則一個人在杭州上中學。
每逢周末、寒暑假，媽媽都會開車帶她到鎮上找爸爸。
記得小時候廠區門口常年散養著幾只小土狗，小黑、小黃、小白都有。
一開始廠區內條件不好，爸媽在工人宿舍樓里隔了一個三室一廳出來，簡單裝修了一下便是他們在鎮上的住所。
直到她上了小學，沈佳輝才在附近建了一棟三層小樓，好讓她們母女來了可以住得舒服一些。
家里一開始做服裝和小商品生意，只能算得上小富，直到她上了中學時才逐漸擴大到集團規模。
一開始創辦沈氏時，沈佳輝把三個廠都歸入集團公司，唯獨把一個服裝廠劃了出來，獨立于沈氏之外，歸她媽媽一人所有。
如今其它廠都與沈氏一起易主更名，唯獨那一個服裝廠，成了他們家在國內唯一存活的小獨苗，如今由她表哥表嫂代為經營。
又到了岔路口，一個指向榮州市方向，一個指向小鎮方向，沈星露騰地坐了起來：“哪個，先停一下。”
陸銘舟無言地停下了車子。
因為剛剛不大不小的一場矛盾，兩人一路都沒說話。
沈星露給嫂子打了個電話：“喂，嫂子，你們在榮州還是在廠里呀？我們快到了，還有二十分鐘。”
嫂子問了句：“這么快！我以為你們要下午才來呢。你哥哥已經在廠里了，我和圓寶剛從杭州出發，還要一個小時，一會兒也去廠里。”
“哦，那我們先去廠里。”說著，沈星露指向一個方向，試圖用甜一些的聲音道，“那個，陸銘舟，往這邊開。”
陸銘舟“嗯”了一聲繼續開車。
陸銘舟的穩定情緒讓她忽然一下開始懷疑，剛剛自己那么發脾氣是不是自己有問題？
不知為何，她忽然感到有些難過。
車子開進了小鎮，陸銘舟問了一句：“怎么開？”
而此刻，沈星露已經戴上了降噪耳機，放著馬勒D大調第九交響曲獨自神傷，直到陸銘舟靠邊停好了車子，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唇語像是在說：“喂，大小姐，怎么開？”
沈星露摘下耳機，懵懵地“嗯？”了一聲。
陸銘舟道：“又一個人emo什么呢？看一下往哪兒開？”
沈星露便一路指路，直到開到廠區門口。
廠區大門上寫著“星云服裝有限公司”的字樣，伸縮門大門緊閉，陸銘舟在門口停好車，念了一句：“星云，星是你那個星嗎？”
“對。”
云則是她媽媽“陳舒云”的“云”。
沈星露下了車便看到一只黃色小土狗正掙扎著從伸縮門縫隙里鉆出來，胖嘟嘟的小奶狗，圓滾滾的肚皮卡在了縫隙里，一直掙扎了好幾下才掉到了地上，一個咕嚕起了身便搖著尾巴向她跑來。
這附近散養的土狗挺多，也不知是誰家的狗，隨便跟誰都這么親。
小土狗一邊搖頭晃腦，一邊又奶奶地“汪汪—”叫了兩聲。
聽到小狗叫，保安大爺從保安室走了出來。
三四年沒來，廠里早換了一波人，保安大爺她也不認識了，問了句：“叔叔，我是沈佳輝的女兒，我過來找我表哥表嫂的，就是陳嘉樺，陳總。”
好在嫂子已經和保安打好了招呼，保安說了聲：“哦，是沈家小姐呀。”說著，按下開門鍵，伸縮門便緩緩向另一側縮起。
沈星露走進去，小土狗在后面扒著它的褲腿跟著她，這親近勁兒，跟見到了幾世沒見到的親人似的。
她便問了保安大爺一句：“這是廠里的狗嗎？”
保安大爺道：“對，養來看家護院兒的。”
嗯……
大爺，你認真的嗎？你確定這個親人的小玩意兒它能看家護院？
沈星露干脆把小土狗攔腰抱起，小土狗看著憨，倒也不傻，“嚶嚶嚶”地蹬著腿要從她懷里下來。
沈星露這才蹲下身把小黃放下問了保安大叔一句：“我表哥呢？”
“陳總在廠里呢，剛剛看他進車間了，這會兒我也不知道在哪兒，你給他打個電話吧。”
“哦，那我們去他辦公室等他。”說著，主動走過去挽起了一旁陸銘舟的胳膊，“走吧，這邊請。”
畢竟是到了她娘家，無論如何，她也應該讓著點他。
這個動作另陸銘舟頗感意外，不過也心情很好，任由她挽著向辦公室方向走去。
沈星露一邊走一邊給表哥發了個微信：【我到廠里了。】
表哥：【在辦公室等我一會兒。】
沈星露：【好嘞。】
廠房四樓是辦公區域，財務、設計、客服都在這里，不過平時辦公室很空，基本上沒什么人。公司在杭州也有一個辦公室，大部分辦公人員都在杭州辦公。
經理辦公室還是老樣子。
小小一個空間，一點排面都沒有，家具還是原來那一套，顯得有些簡陋和蒼白。空間、擺設有點像她中學時的教導主任辦公室。
陸銘舟之前聽沈星露講起過自己的童年，只覺得故事中的畫面與眼前一切逐漸重疊，寧靜致遠的小鎮，散養的小土狗，閑適的保安大爺，莫名帶著某種詩意。
“你小時候就是在這兒長大的？”
“嗯。”說著，沈星露指了指靠窗邊的老板桌和老板椅,“小時候財務小姐姐天天帶我在這里寫作業。”
陸銘舟隨處晃了晃，走到一旁沙發上坐下。
沙發是雙人的，沈星露不想跟他一塊兒擠著，便走到老板椅上坐了下來。
老板椅年久失修，不知是哪顆螺絲掉了，竟有些不大平穩。
沈星露閑散地坐在老板椅上左搖右晃時，辦公室門推開：“露露回來了。”說著走進來，看到了被擋在門口的陸銘舟，“妹夫也來了。”
表哥穿了一條老舊的牛仔褲，上面一件polo衫，polo衫外又套了件西裝外套，有點江南皮革廠老板那味兒了。
表哥人溫文爾雅、勤勤懇懇，廠子交給表哥這些年，他們家人都很放心。
“表哥！”沈星露叫了一聲。
表哥問：“喝茶還是咖啡？”
在上海天天喝咖啡，回了老家還是喝點茶吧。
想著，沈星露回了一句：“喝茶吧。”又問陸銘舟，“茶還是咖啡？”
“茶吧。”
表哥便從柜子里拿出一盒茶葉倒進玻璃杯里，又到飲水機前接了一些開水遞給她和陸銘舟。
辦公室四處都很簡陋，唯獨茶葉倒是上好。
今年新出的龍井，開水一泡便是茶香四溢。
茶還有些燙口，沈星露握著杯底暖了暖手，不禁問了一句：“哥，你這兒也太簡陋了些吧，怎么不裝修一下換個家具呀。這椅子都坐了十多年了，都不穩了。”
表哥只說：“沒事，我平時也不常坐這兒。”
沈星露道：“換一把吧，這都有安全隱患了，就從廠里的賬上走，我說的！”
表哥淺淺笑了一下：“行，都聽大小姐的。”
兩人聊了聊近況，表哥起身問了一句：“你嫂子說要路過榮州買點菜，要晚一點，要不我們四處看一看？”
畢竟廠子交到他手上也有三年，這三年來他姑母一直對廠子不聞不問，賺得多了少了也毫不關心，表妹也是這廠子的東家，東家來了，他理應介紹一下廠里的近況。
沈星露道：“好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