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
燕王是何時回府的?
顧長歌微微一愣,隨即點頭。
沒有多言,他身影掠過青雉,直直往院落內走去。
一邁過院落門檻,顧長歌抬頭便見到那兩扇大開的漆紅大門,視線往里,坐于寢殿木椅之的燕王,正捧一冊書靜靜地看著,書僅僅翻開幾頁。
燕王仍穿著那身紅色蟒袍,未戴九旒冕,如綢緞的黑發被簡單束起之后落于其身后金色四爪莽龍繡于紅色坐袍左肩,從黑發之下蜿蜒而出,反射著大殿燭火的昏黃光線。
一切,都如早晨在踏歌樓,見到燕王時那般。
見狀,顧長歌腳步不停,心中隱隱有了些猜測。
燕王還未換便服,恐怕是回府之后就直接來自己住處尋自己了。
穆家城的情況,應該不簡單
走近,顧長歌朝仍認真看著手中書卷的燕王恭敬行禮。
“長歌請叔叔安。”
砰
燕王將手中書卷合,隨意仍在了紅木桌。
碰撞聲起,那本老舊的書在桌微微滑動后停下,顧長歌視線微移,余光看見了那卷書封面的“太祖本紀”四個大字。
太祖,按照這個世界的時間線,另一個世界中應該還是秦王。
在這個世界的歷史,那位秦王,也篡過位。
倒是和眼前這位燕王有些相似。
耳邊,厚重且熟悉的聲音入耳。
“可記起來了?”
“記起來一些。”
“知道自己是楚長歌了?”
“當然。”
“那就好坐。”
“是。”
起身,顧長歌并未按照燕王的吩咐立即坐下,而是拿起了紅木桌擺放著的紫砂壺。他昨天中午檢查大殿的時候,記得其中是有茶水的。
視線從太祖本紀收回,顧長歌邊為燕王倒著茶水,邊笑道。
“這癔癥當真是磨人,若是再復發幾次,我怕是要帶幾本史書和日記回京城了”
但,
顧長歌嘴里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燕王硬生生打斷!
“李染的身份,我幫你洗干凈了。”
“你這小子膽子也還真是大,不過這事也確實做的漂亮,不錯!”
李染?
做的漂亮?
顧長歌笑意瞬間僵硬。
燕王一來就亮這么勁爆的“牌”?
穆家城中的事,莫非和燕王以及楚長歌有關?
燕王這句話中蘊含的信息量,頗有些大啊
那這事,我該不該記起來?
但我不是說,我現在只記起來一些嗎
燕王,他是默認了我一定會記起來這件事對吧?
繼續裝?
怕是裝不下去了。
心中一定。
砰
顧長歌將手中的典雅的瓷器杯子放于燕王面前,輕揮紅袍,坐于下方,臉笑容流暢起來。
“叔叔,您說的,我好像還沒記起來。”
“李染是誰?”
“侄兒又做了什么?”
話落。
只見燕王那已微微張開的嘴,慢慢合。
大殿內,陷入了寂靜,唯有叔侄兩人對視。
那雙顧長歌無比熟悉的眼中,迸發著顧長歌陌生的眼神。
一息,
兩息,
三息
許久過去,燕王仍沒有說話,平靜地與顧長歌對視著。
攝政王的威嚴,壓得顧長歌有些喘不過氣來。
說錯話了?
燕王當真篤定,長歌公子會忘不了那件事?
顧長歌心頭一沉。
正當他想要開口解釋的時候,燕王卻輕輕抬起了手,淡淡道。
“出去吧。”出去吧?
疑惑剛起,
倏爾,
大殿角落以及大殿方的屋頂,傳來些絲絲輕響。
片刻后,顧長歌明顯覺得大殿火燭迸發的光線明亮了幾分大殿四處角落的陰影,也變淺一些。
明白了
顧長歌剛沉的心頭一松,他哪能還不明白發生了什么!
“出去吧”,這句話不是對自己說的,而是燕王對暗處的暗衛們說的
燕王誤以為自己之前那話,含義是讓他遣退暗衛!
燕王,誤以為是他顧長歌,信不過他手下的暗衛!
但,
燕王為何這么篤定,他顧長歌一定會想起這件事?
為什么?
不合常理!
顧長歌心思流轉,一個猜想已隱隱浮現于心頭。
“長歌,還是要對手下人有信任。至少,要表現出對他們信任”
“馭人之術,你還得學。”
“不過,昨早晨的事,你也做的足夠好了。”
對面,燕王拿起水杯,輕輕抿了一口。
顧長歌沒有說話。
他當然知道,燕王口中“昨早晨的事”,指的是哪件事。
砰
燕王將水杯放下之后,那顧長歌熟悉萬分的聲音又于大殿中升起。
“除掉李染之后,西淵的火淵之裔那邊就該挑選新族長了。”
“你有好的人選沒?”
有好的人選沒
李染的身份,早就暴露了!
這次劍門的收徒之行,目的到底是什么?
在火淵之裔一族中扶持起傀儡?
于另外一個世界中的那三天,顧長歌已了然整個建文年間的歷史。
建文一千三百二十四年,燕王就會北清君側!
屆時,
劍門、西淵火淵之裔,都會成為燕王的助力!
眼見燕王看向了自己,顧長歌心中雖有萬般心思流轉,但臉卻淡定自若。
“這我哪能說話?”
“那邊的人,是什么態度?”
“劍門當然是以我們的意見為主。”
劍門
怪不得燕王直接讓林野雪進入了這城中之城。
劍門也知道李染的身份!
這次劍門的收徒之行,就是均衡劍門和燕王兩方的陰謀!
他們主要目標,就是除掉李染這位火淵之裔的族長,就是控制火淵之裔一族!
顧長歌心底駭然。
驚訝之余,他低頭躲過燕王的視線,假裝拿起茶壺為自己倒水。
“我應該沒有露餡吧?”
“當然,你裝的很好,所有人都會以為你是癔癥復發了。”
“哈哈哈。”
顧長歌笑笑,坐下,抿了口冷水定了定神。
他猜對了。
“那林野雪那邊?”
“劍門本來是想假借著這次意外除掉她的,可是沒想到我侄兒竟是個好色之徒,哈哈哈哈”
對面,燕王哈哈大笑,捧起面前的水杯一飲而盡。
顧長歌笑意更甚。
“叔叔,我可舍不得這個美人。”
“好好好!本來就是個傻子罷了,既然我侄兒如此喜歡,那就留她一命吧!”
“那劍門那邊”
“放心,叔叔出面保她一命。”
“侄兒多謝叔叔。”
顧長歌學著燕王,仰面,將杯中冷水一飲而盡。
低頭,他隨意用衣袖擦了擦水澤。
寬大衣袖的遮擋下,顧長歌嘴角止不住顫抖。
劍門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