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早有心理準備,但聽見老人此話脫口而出,心里還是頓感意外。</br> 試想一下,這偏僻山村里,大半夜你獨自一人在家,敢這么痛快的放幾個人陌生人進屋嗎?</br> 何況這幾個人里面還有幾個面相不善者,怎么說都算得上一個奇妙事兒,這下他什么也不避諱直接點穿陰十四的狀況,看來老者是個高人,能放我們進來,莫非他會相術,一眼便知我們幾個不是壞人?</br> 我趕緊嘆口氣,對老人家道:“老人家,您看出來了?”</br> “對對,剛開始我們走得好好的,我們這朋友突然就倒下成這樣了,老人家,您應該知道他犯的是啥毛病吧?”凌梓好像看到了救星一樣,眨巴眨巴眼睛對老人家問了一句。</br> 老人家吧唧吧唧抽了兩口旱煙,那濃烈的土煙味兒遍布整個屋子。</br> 我以為他抽完煙會直接點醒我們的,誰料這一抽,就沉默了足足十幾分鐘,老人家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就這么盯著沙發上的陰十四看著,臉色時而平淡時而憂愁,我們完全看不出來他在想什么。</br> 但出于禮貌,我們幾個沒敢說話。</br> 十幾分鐘過去之后,老人家才上手仔細看了看陰十四的眼睛,隨后對我們道:“這小伙兒氣場不凡,想必乃出自道家,撞客必然不可能,莫非,他在山口兒那邊打了菩薩?”</br> 這……</br> 這句話我咋那么熟悉呢,好像……</br> 但是一時也想不起來了,眉頭一皺,忙對老人家說:“不知老人家所說的菩薩,是不是來此路邊那山洞里的一個泥像?”</br> “嗯,那是山口兒那邊的山神,至于到底是不是山神我們也不知道,反正是這么認為的……幾年前我們村兒從外地回來的小孩兒不懂事,也冒犯過一回,跟這小伙兒的情況一模一樣。”老人家說道。</br> 聽老人家這么說,我感覺心里的一塊石頭好像是落地了,只不過,另一個憂愁隨即而來,還是剛才的老話,我們可都不是什么凡夫俗子啊,怎能被一個泥像弄得暈頭轉向,這是證明我們幾個乳臭未干,還是,那玩意兒真是超出了我們認知的大羅神仙?</br> “那太好了,老人家您快幫我們想想辦法吧,謝謝您了!”凌梓有些激動的道。</br> “那菩薩是很多年前自己來山口兒那邊住下的,之前那個小孩兒,我們是燒香祭祀苦苦哀求兩天才讓他醒來的。”老人家說道。</br> 燒香祭祀,苦苦哀求?</br> 我心說陰十四啊陰十四,你特么咋就這么背時呢,不相信人家是山神,你他姥姥的不管就行了,這下把人家神像打壞了,燒香祭祀顯然沒什么屁用。</br> 不過這件事我心里至少有點兒數,總感覺陰十四的昏迷跟什么菩薩不菩薩的沒太大關系。</br> 怎么說呢,無非是符合邏輯卻又不符合理論,中邪就是中邪,哪有什么七七八八的怪異現象,中邪就已經是民間最怪異,最普遍的現象了,我不相信老子一個下過陰曹地府,斗過千年老妖的人還搞不定一個山野鬼怪。</br> 所謂的打菩薩被懲罰,那不還是得罪了野仙中邪嗎?</br> 只可惜我們的團隊里差那么一個人才,會看病療傷那種,我懷疑陰十四是碰到了什么東西才導致他昏迷的,而那東西正好被塑泥像的人弄在了泥像身上。</br> 說凌梓這丫頭傻吧,其實也不傻,聽了老人家的話就和我一樣陷入了沉默,她也知道陰十四這挨千刀的把人家神像打得玉石俱焚,要真是菩薩,肯定沒商量的余地了。</br> 老人家一直很淡定,不管看到我們什么樣的臉色,始終就在那兒翹著二郎腿裹著旱煙。</br> “先生,要不我們拿點香燭紙錢回去一趟?我跟你一起。”清影看著我道。</br> 我搖搖頭,并不是不想跑這段路,我作為一個行內人,一定要相信自己的理念,去了也是白去,而且有中計的風險。</br> 可能有人會問我為何這么自信,其實道理很簡單,走我們前面那群人可不是啥好人,他們既然沒碰泥像,路過的時候也沒有所謂的鬼點香現象,為何偏偏我們到的時候就遇到了?</br> 難不成,是另外一伙勢力在故意給我們使絆子,又或者說,走在我們前面那伙人,提前跟山里的東西溝通好了,用這個方法來拖延我們的時間?</br> 唉,誰來說去,還不都怪陰十四這狗日的。</br> “小伙子,我看你們幾個也不是啥無神論者,好像還是懂行人,這種事沒必要倔,還是老老實實去跟人家好好道個歉,求個平安算了。”老人家對我說道。</br> 我心說誰去都不成,中了計,那就難上加難了,當然,這話并不是說老人家有什么針對我們的意思,他也許只是說了一句實話。</br> 想了一會兒,我笑了笑說:“謝謝老人家指點,我已經知道怎么做了。”</br> 說完我就趕緊給清影使眼色。</br> 清影這丫頭還是很聰明的,楞了片刻后,看到我的眼珠子不停往這客廳里撇,就恍然大悟的對老人家笑道:“哦……老人家,我們幾個是外地過來這邊旅游的,聽說這大山里有一個別具一格的小別墅村莊,就想跑這兒來看看,沒想到路上結冰車子過不了,一走就好幾個小時,這不是……天黑了出去也不方便,您看能不能……”</br> 老人家笑了笑:“沒事兒,就在我這里歇息一晚吧,最好是早點離開。”</br> “那太謝謝老人家了,我們不會白住的,會給住宿費的!”清影說道。</br> “不缺錢,你們隨便住吧,我都是個快進棺材的人了,就當積點德下去好過一些。”老人家說完還樂呵呵一笑。</br> 但是我們就不知道該怎么回話了。</br> 老人家最后又看了沙發上的陰十四一眼,緩緩起身對我們說:“我這里樓上都是孩子們的房間,不太方便讓你們住,你們就在客廳里將就一夜吧,好歹比在外邊淋大雪好。”</br> 我們對老人家一陣感激,能有個別墅大廳將就一夜那已經是心滿意足了,還要啥自行車呢?</br> 老人家說完話就緩緩上樓去了,看得出來,他在有意的躲避我們,可能是怕那所謂的菩薩,懲罰到他頭上來了。</br> 等老人家上樓半天,清影才問我:“先生,這下怎么辦啊?”</br> 我坐在陰十四的旁邊繼續檢查了一陣兒,隨后就釋然一笑說:“放心吧,頂多兩天這貨就醒了。”</br> “又開始吹牛了吧?剛才還啥也不懂的。”凌梓本來就不滿意我讓清影敲門的事兒,這下一個白眼翻了,好像巴不得把我說得一無是處。</br> 我當然不敢確定,但是,咱們七煞門又不是沒人了,對吧?</br> 想到這兒,我就從包里翻出無常令,這次來是找古墓的,當然不缺什么香燭紙錢,按照正規流程做了一遍,不多會兒供香上冒出來的白煙就形成了七爺的模樣。</br> 只不過這家伙剛出來就發脾氣:“我說你這臭小子,有事兒就不能換個人呼啊,叫叫你八爺成不成?”</br> 我趕緊笑了笑:“嘿嘿,這不是,覺得七爺是個萬事通嘛,不懂的東西問您肯定少走些彎路!”</br> 一聽我這么說,這白老七憤怒的臉色稍微好轉,隨后就深沉了一些:“油嘴滑舌……啥事兒啊?”</br> “七爺,您看這兒。”我指著陰十四,隨后把陰十四的遭遇說給他聽了一遍。</br> 七爺那雙可怖的眼神兒始終就沒動容一下,還沒聽我講完,就不耐煩的說:“屁的菩薩,這家伙身上邪氣兒沒有一點兒,明顯就是被蒙han藥迷了,我說你這小子咋混的,這都看不出來?”</br> 我一愣,回頭看了看凌梓,再看看清影,然后再看看被嚇得躲進角落里的耗子和他那倆徒弟,心說都看看都看看,我猜的咋樣,什么狗屁菩薩,分明就是爛泥巴上面抹了可以致暈的藥物!</br> “七爺,那這咋弄?”我又有點兒犯難了,咱們也沒有懂醫術的啊,要是云溪在就好了。</br> “這個我可就不懂了,不過沒啥事兒,會自己醒來的。”七爺說到這,想了想又說,“你應該關心是誰在上面涂的藥,目的是啥,糾結什么菩薩神仙的沒鳥用,就這樣,撤了!”</br> 這白老七話音剛落就消失了,跟尼瑪大忙人似的。</br> 我沉默了片刻,如此說來,我們這團隊里真需要招一個醫生了,所謂科學的盡頭是玄學,玄學的盡頭……呃,今晚才知道原來是醫學……</br> “我聽明白了,七爺的意思是,那藥是后來者涂上去的?”清影皺著眉道,“那為什么剛才老人家還……”</br> 我急忙給清影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偷摸瞄了一眼樓梯,隨后冷笑一聲,小聲道:“涂抹藥水是在賭概率,賭一個人中招好拖延我們的時間,他們比我們先行兩個小時,沿途中我們需要經過的地方,定然是早有安排。”</br> 清影對我豎起拇指:“還是先生精明!”</br> “精明個屁。”凌梓不滿的說了一句,跑沙發上坐下玩起了手機。</br> “今晚我們有麻煩,大家最好隨時做好離開的準備,別睡覺了。”我看了看外面的黑夜,又開始下大雪了。</br> “不……不,不是……我,我我說……剛才那就是傳說中的……”躲在角落里的耗子結結巴巴的站起來了,一臉的驚魂未定。</br> “沒錯,白無常謝必安。”清影笑道,“不用怕,七爺跟我們是一伙兒的!”</br> 耗子那雙賊眉鼠目一瞪,不知道是被嚇著了,還是覺得自己在做夢,一屁股就坐地上去了:“我的天,你們,你們到底是哪路神仙吶,我……我我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剛才還指教你們,呸呸,我真是有眼無珠啊!”</br> “行了行了,你懂的東西我們確實不懂,專心點兒,事成之后我家先生不會虧待你們的,呵呵。”清影都被逗笑了。</br> “是是是,你家的先生就是好,又乖又聰明,哪個女人不喜歡呢?”凌梓埋著頭玩手機就算了,還有陰陽怪氣的說了一句。</br> 清影這才意識到得罪人了,趕緊捂著嘴,然后坐凌梓旁邊看她手機屏幕去了:“我家師妹又在玩啥呢?”</br> ……</br> 我拍了拍額頭,對耗子道:“別擱哪兒慫成一堆,正常休息就行。”</br> “是,先生!”耗子肅然起敬的喊了一聲,差點給我嚇著。</br> 我沒再搭理他,坐下之后立馬掏出手機給云溪發短信,把陰十四的癥狀說了一遍,問她有沒有什么方法解決。</br> 這應該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了,萬幸的是,這村子里人有錢,不像別的偏僻山村那般連網都沒通,消息正常發了出去,就等云溪回復。</br> 但是消息剛沒發出去多大會兒,頭頂上的燈光突然“滋”一聲,隨后瞬間熄滅!</br> 眼前陷入一片漆黑之中,聽清影“哦豁”一聲喊道:“停電了!”</br> “停什么電?你倆看著陰十四,我該準備迎敵了。”我呼口氣,袖子一抖,殺鬼劍落進了手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