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葉家與關家,兩家祖上是一起下過海打過仗的過命交情,到他們老爺爺那一代,武行生意不景氣,部隊忽悠有本事的青壯年參軍,守家業無望的關老爺狠狠心拋下妻兒報了名,接著就是為期四年的解放戰爭,關老爺僥幸從戰場上活著下來。建國后關老爺攜妻子定居瀟山,開始心無雜念的開班授徒。□□時期葉家知識分子遭到迫害,逃到關家武行避難,年近五十的關老爺帶上時年二十來歲的關爺爺,率徒弟們往門口一站,對那些不依不饒的紅衛兵見一個打一個,打服為止。
眾人無法,搬出管事的領導來管武行要人。關老爺大刀闊斧的往門口長凳上一坐,聲如洪鐘的喝道:“我說沒有就沒有,不信的先把我們打趴下,我武行隨便你們搜。”豪氣得把躲在武行里的葉家爺爺嚇得直哆嗦。一牙尖嘴利的小年輕又蹦出來拿思想覺悟說事兒,被關老爺教訓了句:“老子在戰場上吃槍子兒的時候你小子還沒投胎呢!”小年輕悻悻的住了嘴,一行人磨夠了嘴皮子挨夠了打,終于醒悟到自個兒在這個非官方要的知識分子身上鉆了牛角尖兒,沒有證據又見識了關家的厲害,匆匆撂了句毫無震懾力的威脅話撤退了。葉家得以保全,風波過去后兩家情誼又多了一層。葉家爺爺此番見識了關老爺的威武,自己卻是嬌生慣養吃不了苦,往后成了家倒把自己兒子孫子都送來給關家從小□□。于是葉家雖然后來成了國畫界大手,兒孫的體格卻是媲美武術世家的。關爺爺前幾年因肺癌去世,關師父痛定思痛終于戒了煙,但偶爾煙癮上來還是抓心撓肺,只得取了冰的飲料來降降溫。
“哇,我老爺爺那么威武啊?”關小野捧著臉聽完關師父的講述,頓時覺得她家祖上就是一部活生生的武俠片兒。
“那是,我爺爺能娶到桂渠一枝花,靠的可不就是這一身豪氣。”五十多歲的關師父說起他那面容模糊的爺爺,還是像個小孩子說起自己偶像一樣兩眼放光。關師父又呷了一口冰梨汁,扭頭看了看表。
“我大兒子應該到了吧。”關師父心情好的時候會叫南昇大兒子,被他惹生氣了會罵龜孫子,直白又不失親切,配上關師父那張年齡模糊的老臉,外人通常分不清葉南昇到底是他關耀田的兒子還是孫子。
“哎……要不是計劃生育,我兒子也跟你南哥一樣大了,我也不用把關家基業傳給外人了,雖說吧他葉南昇不算是外人,可這仔細想想,確實不是那么回事兒……”關師父沒頭沒腦的來了這么一句。
“又來了……那個男胎還不是因為您倆粗心大意才沒的,沒了才知道有過,關人政策什么事啊,哎,我也不背鍋啊,那胎沒的時候還沒我吶,早些年您們把罰款都準備好了打算造小人兒的時候我也是舉雙手贊成的,一直沒懷上賴誰啊。還說什么,家業傳男不傳女,您啊,這就是偏見,赤果果的偏見,什么年代了還聽那老一套。”關小野拿鏟子一下下翻著鍋里的菜,嘴里邏輯清晰的嘮叨著。
“哎我,我倒是想傳你啊,關鍵你不是吃不了苦嗎,教你功夫你不學,這逮住人不放的嘴皮子倒是跟你媽學得神像,真是,我的意思是讓你跟你南哥那什么,咳,有可能的話,發展發展感情,是吧,等你倆結婚了,這不就肥水不流外人田……”
“哎哎哎,打住,我有打算發展的主兒了,您叨煩叨煩我姐去吧。”小野打斷關師父的亂點鴛鴦譜,拎著鍋子把炒好的菜盛盤子里。
關師父略一思量,揶揄他女兒道:“說的也是,你這詐詐呼呼的脾氣你南哥也夠嗆降得住。”
“這您還真猜錯了,就你姑娘這德行的,身后都跟了一群蒼蠅圍著繞呢。”小野刷了鍋子下了大油,把一旁準備好的魚下了鍋。又一想不對,糾正道,“一群蜜蜂,嗯,蜜蜂。”
“你再不收收性子,就只剩蒼蠅圍著繞了。”關師父撂下一句,又嘮叨起做菜順序,“不是跟你說了先炸魚再瀝出油來炒菜嘛,先炒出菜來等會吃的時候就涼透了,油也浪費一些……”
“哎呀,能做就不錯了,您這還嘮叨沒完了。”小野哼哼唧唧嫌她爸煩,斗嘴的空擋敲門聲響了。
“我猜是我哥,爸去開個門。”小野忙著給魚翻面兒,支使著她老爹去開門。關師父顛顛兒去了,開了門,裝作訝異道:“呦,您二位怎么一起來了。”
譚鳴休從寬大又陌生的床上醒來,迷茫的注視了天花板一分鐘,期間思考著“這是哪”、“我怎么在這”以及“我是誰”這三個奧義的命題,大概就是……睡懵了……
在關小枝到來前的幾天,譚鳴休一直處于疲于奔命的狀態,三個劇組的拍攝同期并存,外加一個發布會幫站臺,兩場晚會要出席,幾場新片點映宣傳,兩個電影要后期配音,三套雜志硬照拍攝,兩臺綜藝待錄,他那不怎么想見的老爹譚明華還噓寒問暖讓他回去看看……
看個鬼啊……他那待產好幾天的老姐他都沒得空去探望……這天不年不節無病無災的,卻一反常態一直沒人叫他起床,竟由著他從昨晚一點睡到了這個時候。譚鳴休略醒了醒神,有一瞬間以為這是天剛剛大亮的時候,于是手臂綿軟的伸去床頭的柜子拿起手機,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嗯……五點二十……是十五點二十!譚鳴休騰的從床上彈起,意識漸漸回攏過來,這是他的新家他搬家了所以睡這兒以及他是一個苦逼的小演員現在竟然睡過了!睡!過了!到了這個點大概還有一場夜戲可以拍……譚鳴休自我安慰道。隨即他感受著這個屋子里寂寥的空氣意識到一個問題……其他人呢?
于念推著手推車悠哉悠哉的在貨架間穿梭,一抬眼瞅見一熟人,稍整整衣衫,推著車快步滑到她身后。
“嗨——趙大美女。”于念冷不丁出現,把趙怡嚇了一跳。
“嗨,你啊,嚇我一跳。”趙怡撫了撫胸口,又四下打量,“鳴休呢?”
“哎,鳴休是鳴休,我是我,我倆又不是連體嬰,怎么逮誰見著我都到處找他。那么大一磁鐵我敢就這么耀武揚威的拎出來逛超市?是董事長,看他最近太辛苦,給他放了假,扔他在家睡覺呢。”于念不樂意了,貧了一大通,扭過臉去看另一側的貨架。
“是該好好休息了,怎么樣,新家住得習慣嗎?新家具應該到了吧?”趙怡眼睛看著貨架上的東西,嘴上還是在有意無意的打探譚鳴休近況。
“嗯,謝謝趙大人,小的們睡得很好。”于念揶揄的說著。
“那就好,出了那事我也很擔心,燕尾街治安算是好的,以后這種被人偷窺尾隨的事應該不會太常發生了,不過你們也得注意著點兒,別讓歹人鉆了空子,讓我……讓我在董事長那里難交代……”趙怡摸起一瓶辣椒,無意識的放進購物車里。
“有貼身保鏢在,沒事。”于念揀起一瓶醋,重重擲到購物車里。
趙怡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冷落了眼前這個跟她說話的男人,于是補救似的問道:“你……一個人來的?”
“嗯,我們家保鏢也回家了。”于念剛想說“你也是一個人嗎,要不要我送你”,這番說辭還沒出口,趙怡倒先開口了:“我家離得遠,正好路過你們新家,要不我順路送你吧。”
于念服氣了,這個女人總能找出各種借口接近譚鳴休,不惜路遠跑到燕尾街旁邊的超市購物是,借口送他回家也是。趙怡對譚鳴休有強烈的迷戀是公司眾人皆知卻礙于董事長不敢隨意調侃的秘密,而于念喜歡這個時不時眼神瞥向他們的工作狂這件事,連與他最親近的譚鳴休都不知。
他不懂自己差在哪,為何自己在她的視線里永遠只是一個模糊的背景色,他鉆牛角尖了,倔強的回道:“我開車來的。”
“哦,呵呵,這么近也開車啊……”趙怡打著哈哈,兩人無話了……
于念等趙怡開著車絕塵而去才拎著兩袋吃喝用度溜達去尋他的車。他將袋子一邊一個掛車把上,身手輕盈的跨上車,嘎啦嘎啦響著鏈子往回蹬著走。夕陽將他寂寞的身影與這輛從新家庫房翻出來的破自行車影子拉得老長,于念奮力的往回蹬著,守護著獨屬他的小倔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