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節更替的二月，暮冬寒氣并未徹底消褪，此時晨夜相交之際，吸入胸腔的每一口空氣，都泛著讓人陡然一震的清冷。
    但初春的晨曦，卻又是柔美的，乳白色的薄霧中夾雜著些許淺淡的粉，就如同少女羞怒而誘人的臉頰，蕩漾著似嗔似喜的盈盈眼波。
    在南方大湖越冬的灰斑燕與知更鳥，追隨著溫潤的季風，重又遷回大陸北部的平原。它們必須牢牢抓緊每一個天氣允許的白晝趕路，才能趕得及繁衍的季節。因此在這個雨后初晴的清晨，這些候鳥們早早就醒來，在林間枝頭雀躍著，以婉轉的鳴叫互致問候。
    徹夜風雨，曲終人散，只余下鳥鳴陣陣，如夢如幻。
    這一出跌宕起伏的大戲，也就此落下了帷幕，馬蹄聲徹底消失的頃刻，禁軍士兵們終于放下了手中的兵器，和那顆高高懸起的心，同時長舒了一口氣。
    一夜苦戰之后，縱使大多數時候他們只是在旁觀望，但疲累和困乏也不可抑制的涌了上來。但與那些橫尸遍野的同袍們相比，這已經算是幸運女神眷顧的結果。
    只要還活著，就好。
    正是由于這種觀念，這些士兵毫不猶豫的跟從上司叛變了大公，投向了博列洛侯爵的那一方。雖然親眼目睹奧妮莎的悲慘結局之后，他們中的某些人可能于心不忍，但那并不會影響，他們手中刀劍的朝向。
    飄渺的感情與切身的利益，孰重孰輕，本就一目了然。
    然而，他們效忠的對象，卻同樣在這場紛爭中喪生，接下來到底該何去何從，就成為了他們必須面對的緊迫問題。
    一股股呼出的白氣中，士兵們相互對視，隱晦的交流著自己的看法。竊竊私語聲頓時嗡嗡的響了起來。
    “肅靜。”禁軍統領岡薩斯高聲喝斥，制止了士卒們的討論。他稍微思索片刻，迅速翻身下馬，揮手屏退欲要跟從上來的親隨和軍官們，大步朝著卡特羅曼的方向走去。
    “見過將軍大人。”還隔著十步許遠，他已經右手叩胸，躬身行了一個標準的騎士禮。
    “你是？”卡特羅曼頗帶點玩味的打量著他。并未回以任何禮節。出于隱秘性的考慮，博列洛一直親自與斯諾頓方面進行聯絡，雖然有提及其麾下的一些重要人物，雙方卻從來沒碰過面。
    “卑職安藍禁軍第二大隊統領，岡薩斯。”岡薩斯在其身前幾步遠的地方停步，恭敬的回稟道。這位公國的最高層軍官之一。毫不猶豫的用上了“卑職”這種稱呼，卻出奇的流暢自然，沒有絲毫唐突之意。
    “原來是岡薩斯將軍，”卡特羅曼的表情變得柔和了下來，微笑著點了點頭，“我也曾聽侯爵大人提起過，將軍乃是其左膀右臂。肱骨之臣。”
    “慚愧，”這種客套話，岡薩斯心中一百個不信，但表面上還是做出了一副誠惶誠恐的神情，“在大人面前，卑職怎么敢妄稱將軍，大人直呼屬下名字即可。”
    只有直面這位傳奇強者的時候，他才切身感受到了那種凝若實質的殺氣和壓迫力。作為安藍公國的禁軍統領。岡薩斯自然也有被稱為“將軍”的資格。不過此將軍非彼將軍，不論是權勢還是武力，他與卡特羅曼之間的差距都可以用天壤云泥來形容。放在其他的一些場合，他甚至連與其交談的機會都沒有。
    但是此時此刻，對方遠道而來，畢竟人生地不熟，肯定需要地頭蛇的協助。既然現在侯爵大人不幸先走一步。他岡薩斯補上這個空缺，也算得上理所當然。
    至少，他自己是這么認為的。
    “岡薩斯統領，”卡特羅曼并沒有堅持稱其為將軍。換了個稱呼，詢問道，“不知道你麾下部隊，傷亡情況如何？”
    “具體數目還在統計之中，不過屬下大致估算了一下，傷亡應該在三成左右，”岡薩斯稍一思索，就介紹道，“可是侯爵大人的私兵，損失就要慘重的多，仍保有戰斗能力者，十不足一。”
    “這樣么，”卡特羅曼點點頭，繼續問道，“那你可知，目下安芬城的布防狀況如何？”
    “此前，安芬城的防衛工作主要由奧妮莎屬下的軍隊負責，”岡薩斯詳細的回答，“但是今夜一戰，他們幾近全軍覆沒，在其他幾大貴族做出反應之前，安芬就是一座空城。”
    “嗯，”卡特羅曼安靜的聽他說完，忽然問了一句，“岡薩斯統領，不知道你可愿繼續履行，博列洛侯爵與帝國之間的協議嗎？”
    “愿聽將軍大人調遣。”岡薩斯毫不猶豫，立即做出了躬身待命的姿勢。
    “好，”卡特羅曼贊許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下令道，“你馬上去整頓軍隊，讓步兵留下救助傷員，清理戰場，騎兵部隊隨時待命，我們很快就要出發。”
    “是，大人。”岡薩斯拱手領命，大聲招呼著手下的軍官，分派好各自的任務后，責令他們立即分頭前去執行。
    “大師，你且在此地休整片刻，”卡特羅曼轉頭，向著哈吉大師，輕聲囑托道，“我之前下達過命令，跟從我們前來的精銳部隊，很快就會前來此地匯集。到那個時候，請大師率領他們，以及剩下的禁軍步兵部隊，前往安芬城與我匯合。”
    “了解，”哈吉看了他一眼，低聲問道，“將軍不需要休息嗎？”
    “無妨，”卡特羅曼將長刀掛回腰間，搖頭道，“兵貴神速，若是讓其他勢力反應過來，又會棘手很多。”
    哈吉大魔法師還想要再說什么，分派完任務的岡薩斯已經走了回來，向卡特羅曼匯報命令的執行情況。
    卡特羅曼滿意的稱贊了其幾句，又將方才吩咐哈吉之事，向他交代了一番。順便讓他留下一些軍官統領剩下的軍隊，負責大魔法師的安全護衛。等到后續的精銳部隊趕到之后，再一起前往安芬城會合。
    等到一應事務安排妥當，東方的天空中已經泛起了燦爛的曙光。忙碌的士兵拖著尸體在場中行走，遠處傳來一陣陣騎兵部隊整頓陣型的號角聲。
    莫名的，暫時閑下來的岡薩斯，心神竟然有些恍惚，回想這一夜波折，不由感慨世事之間的變幻，是如此無常。
    恰在此時，卡特羅曼的聲音，忽然在他耳畔幽幽響起，
    “對了，岡薩斯統領，不知道你對大公之位，有何想法？”
    Ps：（13/30，我還在寫，要不是有小妹打擾，我早就達成目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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