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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132

    桑洱大驚,  腦海里閃過了聚寶魔鼎里的那只被齊根切斷、血淋淋的斷掌,脫口而出:“不要!”
    她撲上前,揪住了尉遲蘭廷的手。
    尉遲蘭廷停頓了一下,  面無表情地望著她。平日里溫柔的面容,如今只剩下了一片陰森的戾意。
    桑洱和他對視,  身體緩緩僵硬了起來。
    有一股心驚肉跳的感覺,  沿著她的脊背,  迅速地攀升。
    她讀懂了尉遲蘭廷的意思。如果她繼續為謝持風求情,  他或許要做出比斬掉謝持風一只手更血腥、更極端的事。
    厚重城墻上,  暴雨形成了一道道瀑布。在墻根的陰影下,  泥水中,有一道狼狽的人影。雪衣染了污泥,  嘴角開裂,淌出了粘稠的血,黑發黏在了他蒼白的頰邊。顯然已到了強弩之末,勉力用月落劍撐住了身體,卻站不起來了。
    雨幕中,  尉遲家的門生已在這片空地的各處,  形成了包圍之勢。
    仿佛嗅到了四面八方的殺機,  謝持風正在喘息,  他掌中的月落劍,突然嗡嗡地顫鳴了起來,那刺耳的戾嘯,  讓周圍的人都如臨大敵,神經緊繃,  握緊了出鞘的劍。
    畢竟,  在仙門百家中,  昭陽宗的謝持風,年少成名。盡管他現在身負重傷,只能像個半死之人般倒在地上,他們也不敢隨意輕敵。
    尉遲蘭廷看了桑洱一眼,身形一動,繼續往前走去。
    桑洱頭皮發麻,她知道尉遲蘭廷是認真的,可是,要她眼睜睜地看著他砍掉謝持風一只手,她也做不到,忍不住拉著尉遲蘭廷的胳膊:“你不要……”
    求情的話才一出口,尉遲蘭廷就臉色一寒,倏然出了手。
    嘩啦——
    魄焰揮出,一道絢麗的華光,打橫破開黑夜,切開了斜飛的雨絲。雷霆萬均之勢,直直地沖向了謝持風的手腕!
    這一擊打,若是落到了實處,必將當場震碎他整條手臂的骨頭!
    可在千鈞一發之際,魄焰硬生生地在空氣里拐了個彎。
    鞭身突然如同有了自己的主意,冰冷的手柄一震,掙脫了尉遲蘭廷的手心。
    同時,懷里的人用力地撞了他一下,竭力伸手。
    魄焰如銀蛇一般,鉆到了她的手里。
    尉遲蘭廷倏地低頭,有些難以置信地,死死地盯著桑洱,眼睛仿佛被她護著謝持風的這一幕刺痛了。
    那廂,已經揮出的鞭身游曳過了積水,因急速的改道,長尾驚險地錯開了謝持風,“啪”地打在了與他的身體相隔半尺的地上。厚重的青石磚被狠狠一擊,瞬間皸裂成了碎片。
    這突然的變故,也讓謝持風那本來仿佛只剩下了燃燒殆盡的死灰的眼眸,生出了一絲絲的亮光。
    桑洱驚魂未定,嘴角有點疼,不知道是不是擦到了尉遲蘭廷衣服上的小紐扣。可眼下也顧不了這些了,她手臂一勾,將魄焰召了回來,藏在了袖子里,仰頭,焦急地說:“尉遲蘭廷,你們別打了,他是為了救我,才會迫不得已和我綁在一起的,有話好好說啊!”
    這根鞭子早就認了她為主人,她是比尉遲蘭廷更高級別的指揮者,它自然會優先聽她的話
    但她也只有這一次機會了。
    尉遲蘭廷就算沒有了這個武器,也能輕松地制住她。而她沒有靈力,也不能驅動魄焰來戰斗,只可以利用魄焰“不傷害主人”的特性,來攔住它的攻擊。
    接下來……如果沒說服他,她還能怎么辦?
    好在,這個時候,空曠的街道上,有數道劍芒,疾馳而來。
    “快停手!”
    “你們在做什么!”
    首先落在地上的人,竟是蒲正初。后方還有幾個昭陽宗的弟子,桑洱認得,這幾個都是赤霞峰的弟子,按輩分,謝持風都該喊他們一句師兄。
    他們的到來,打破了這緊張到了一觸即發的氣氛。蒲正初大步走上前來,看到了尉遲蘭廷,微微一愕:“尉遲……公子?!”
    那幾個昭陽宗弟子也沖了上前,紛紛攙起了倒在血泊里的謝持風:“持風!”
    “你怎會傷成這樣?”
    “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蒲正初也站到了謝持風身邊,聲音隱有薄怒,沉著臉,道:“尉遲公子,究竟發生了何事,你要如此大動干戈?”
    見到那么多人來了,應該也打不起來了,桑洱的心弦微微一松,就感覺到她腰上的手,再次收緊了。
    尉遲蘭廷望著蒲正初,微笑了一下,眼底卻還是藏了一些陰冷的情緒:“蒲道長,我無意把天蠶都擾得不得安寧,只是想帶走我的人而已。”
    蒲正初這才看到,謝持風的手腕和桑洱的腳踝依然連著那道枷鎖。他的眼中閃過了一絲錯愕:“怎么會這樣,這不是應該早就已經解開了嗎?”
    桑洱也愣了一下,忍不住說:“蒲道長,這是要用月落劍斬開的吧?八天前你給我送信,一直到今天,謝持風的傷都沒好,他用不了月落劍,所以也解不開啊……”
    “確實是這樣的。為了不讓你白白高興幾天,我是在持風的傷口愈合得差不多時,才讓你過去找他的……”蒲正初蹙眉,忽然,他明白了什么,倏地看向了謝持風。 大雨打濕了謝持風的衣裳,讓他的肩胛骨浮了出來,背部傷口,和著模糊的血肉,也無所遁形。
    八天過去了,如今的傷口非但沒有痊愈,還比八天前的面積還大。按照修仙之人的體質,這是絕不可能的。
    蒲正初僵住了。他太了解自己的師弟了,一瞬間,就想明白了原委。
    ——很顯然,這是有人為了拖延解綁的時間,不惜反復地弄裂傷口,讓自己好不起來。
    其實,若是奸猾之人,只要在口頭上演一演苦肉計、撒謊說“我還沒恢復”,就足夠了,根本不需要真的弄裂傷口。但也許,是害怕這個謊言會被識破,也許,是他心里過不了欺騙她的那一關,所以,謝持風還是對自己下了手。
    蒲正初在震驚過后,神色既痛惜,又隱含譴責:“持風,你怎么可以這樣做?”
    桑洱來回地掃視著他們,明白了什么,嘴唇一抖,瞪著謝持風:“你、你是故意不好起來的的?”
    謝持風的面色青白,哀傷的眼看著她,卻沒有辯解半句。
    蒲正初長長嘆了一聲,也知曉是自己這一方理虧,便說:“尉遲公子,這里面應該是發生了一些誤會。我來給你們解開吧。”
    尉遲蘭廷沉聲道:“你來?”
    “不錯,這道鎖鏈有兩道禁咒,想解開它,有三個辦法,一是鎖鏈主人自愿解開,二是斬手,或者殺了鎖鏈的主人,那么,鎖鏈的所有權就會自動轉移。但現在,第一道禁咒已經被我的師尊破開,前面的限制也不復存在了,可以直接用仙器斬斷。”蒲正初的佩劍出鞘,嘆道:“我之所以會叫持風來解,也是因為,如果由外人來強行斬斷這條鏈子,會對你們的身體……尤其是主人那方的身體,造成一點反噬。”
    說罷,蒲正初已毫不猶豫地手起劍落。
    淡金的長鏈接被他的劍芒斬斷。從中間開始,極速地溶解。桑洱的腳踝一熱,就看到那個枷鎖消失了。
    尉遲蘭廷攙住了她的背:“桑桑,有沒有哪里不適?”
    桑洱只是覺得有點暈,倒沒有很不舒服。她搖了搖頭。
    而另一邊廂的謝持風,卻仿佛遭到了重擊,猛地咳出了一口血。
    看來,果然像蒲正初說的,這種解法,對謝持風的影響會更大。
    一場本來要鬧大的干戈,就這樣被介入、化解了。既然目的已經達成,尉遲蘭廷也無意再和昭陽宗起沖突,緩緩地示意門生收起了武器,就要帶著桑洱離開。
    為了息事寧人,桑洱閉了閉眼,沒有再看謝持風,轉身離開。
    可沒走幾步,她就聽見了背后傳來了一聲仿佛絕望、又有些卑微的喊聲:“桑洱!別走……”
    后方,謝持風似乎想追上來,可在一瞬間,他就被幾個昭陽宗的弟子按住了,根本無法起身。
    桑洱的步伐一頓,最終,卻還是選擇了繼續往前走。
    正如當年在熱鬧的廟會上,謝持風把她丟在了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一樣,她拋下了他。由始至終,都沒有回過一次頭.
    離開了天蠶都不久,桑洱就被尉遲蘭廷帶上了馬車。
    似乎不想再留在蜀地,馬車一路疾行,根本沒有停下來歇息。
    鎖鏈被解除的后遺癥慢慢地上來了,桑洱上了馬車不久就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狀態里。
    等她再度感覺到知覺歸來時,已經不在馬車里了,而處在了一座陌生的別院中。
    身上那些濕噠噠的衣服,已經被換了下來,如今,她穿著的是一套柔軟華貴的單衣。
    隱約感覺到手心有點癢,桑洱睜開了一條眼縫,就發現尉遲蘭廷正在為她的手心涂著潤澤的脂膏。
    那里被魄焰的手柄磨紅了。
    桑洱的皮膚太嫩了,連抓個粗糙的東西,都容易出痕跡。
    給她涂完了手心,尉遲蘭廷又漫不經心地以指腹沾了一點兒脂膏,一手撫上了桑洱的臉,一邊為她涂抹嘴角。
    桑洱感覺到了嘴角有點刺痛,眉心一皺。
    對了,在奪走魄焰的時候,她好像是被尉遲蘭廷的衣裳刮了一下這兒,這里應該是有了小劃傷吧。
    發現她醒了,尉遲蘭廷微微一停,抬起眼,眼眸深不見底,緩緩問:“嘴角還疼嗎?”
    兩人的臉湊得很近,桑洱下意識地屏息,搖頭,就突然感覺到唇上一熱。
    尉遲蘭廷低了頭,在吻她。
    在這之前,他的吻都是溫柔的。這是第一次有了一種狠戾的感覺,碾得她的唇火辣辣的。他的狀態很不對勁,桑洱一愣后,立刻用力掙扎,甚至去咬他的下唇。
    尉遲蘭廷卻仿佛沒有感覺到痛,壓根不停。直到將彼此唇舌上那散發著淡淡香氣的脂膏都吞了,他才慢慢緩了下來,卻依然困著她在墻邊。
    近在咫尺間的對望之間,尉遲蘭廷幽邃的眼盯著她,撫著她的面容,沉沉地開了口:“桑桑,你究竟有什么瞞著我?”
    “我只要你不騙我,把一切都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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