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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114

    "折容,折容!"
    "醒一醒!"
    在迷蒙間,江折容聽見了淅淅瀝瀝的春雨聲。
    在更近一些的地方,他的頭頂上,傳來了一道冰冷而焦灼的聲音。同時,臉頰還感覺到了火辣辣的疼意,  仿佛有人為了喚醒他,正在拍打他的臉。
    可江折容醒不來。
    仿佛墜入了一場光怪陸離的噩夢里。漆黑的甬道沒有盡頭,  也找不到出口,他渾渾噩噩地走在里面。
    在即將被死亡的陰影吞噬殆盡之時,他的身旁浮出了一抹半透明的影子,溫柔地拉住了他的手。
    "小道長,別擔心,很快就能好了。"
    "跟我來,走這邊。"
    這抹影子繞轉在他身側,不時停一停,溫和又耐心地引導著他.走出這個地方。當出口的光共灑在他身上的那一刻,這抹影子卻像被陽光照化了的霧氣,一瞬間就消失了。
    又一下耳光。江折容的眉心皺得很緊,  終于被喚醒了,緩緩睜開了眼。
    模糊的光影重疊、合一,映入他視線里的,是江折夜那雙綻滿了血絲的眼睛。
    江折容喃喃∶"……長?"
    迷茫了片刻,昏迷前的記憶,  開始如潮水一樣,  灌入腦髓。
    他記得,昨晚與桑桑拜堂行禮之后,他去了倒交杯酒。拿起酒壺的那一剎,他腹中那顆苦苦支撐的妖丹,突然出現了惡劣的作動。沒來得及和桑桑說上一句遺言,他就倒下了。
    本以為那就是天人永隔的時刻。沒想到,天都亮了,他還好端端地活著,躺在喜堂的地上。
    紅燭已經燒到了根部,窗上貼的幕字被風吹得邊角翻卷。酒壺砸碎了,酒漬在地上風干成了一灘淺淺的印痕。旁邊的地上,還凌亂地堆著一套華麗的婚衣。
    江折容頭痛欲裂,撐著地,在江折夜的攙扶下,坐了起來。這一刻,他明顯感覺到,自己腹中的金丹,竟詭異地變大了幾分。
    這是吞噬了新的妖丹才會有的表現。
    而金丹衰竭、靈力外溢的漏孔,仿佛也被這顆新妖丹帶來的力量堵住了。靈力安穩地待在里面,勻速繞轉。
    昨天晚上發生了什么?他吃了妖丹?這顆妖丹是哪來的?
    桑桑呢?
    冥冥中,那句溫溫柔柔的"小道長,別擔心,很快就能好了",仿佛又浮現在耳邊。
    江折容僵住了,腦海里"嗡"地一聲。
    在這一剎那,有一種他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慌,混雜著直覺般的嘔吐欲望,沒過了他的頭頂。
    江折容猛然抬手,抓住了眼前青年的手臂,這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力氣,他的神色,也罕見地露出了幾分猙獰∶"兄長,桑桑在哪里?!
    "你和她待在一起那么久,你不知道?"江折夜被他抓得很疼,卻沒掙扎,臉色蒼白,聲音極沉∶"我也想問你,桑桑呢?"
    窯:
    江折夜艱澀道∶"這附近我已經找遍了,根本找不到她。"
    他并沒有說的是,自己方才在附近尋找桑桑時,在地上發現了血跡。
    確實,春雨會沖走腳印、污垢等痕跡。但只要是人走過的地方,或多或少都會留下抹不干凈的蛛絲馬跡。
    新娘的婚衣袖子染了血。有一道蜿蜒的滴血痕跡,從喜堂的門口延伸了出去,滴滴答答,綿延出了院門,消失在了林間。
    隨后,江折夜回到了屋子里,發現了院子后面的房間中,有不少生活痕跡,也有姑娘的用品。他甚至認出了其中兩雙鞋是他買給桑桑的。但是,這些細軟之物,她一件都沒有帶走。
    如果那些血跡和她無關,她只是趁機跑了,為什么完全不帶走自己的東西?
    一種濃重而陰暗的不祥預感,沉甸甸地壓在江折夜的心上,他甚至沒有力氣去追究江折容隱瞞他的身體狀況,還先斬后奏、帶走桑桑的事。他眉心緊皺,罷了,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先找到桑桑∶"折容,你方才昏了,現在有沒有感覺到什么不適的地方?若是沒有,就和我一起去外面找她吧。
    "……"江折容的唇顫動了一下,脖子后方好像壓了千斤重的東西,抬不起頭,目光十分空洞∶"兄長,我離開云中之前,曾給你留了書信,提過我的金丹如今是個什么狀況。可是,方才一醒來,我就感覺我的金丹變大了很多,我不知道我昏迷后……是不是吃了什么妖丹。"
    荒謬而不祥的預感,仿佛終于一錘定音,江折夜臉色劇變∶"你說什么?!"
    就在這時,兩人同時聽見了院子之外,傳來了一聲仿佛震天撼地的裂響。磚砌的墻垣,轟然化為童粉,漫天揚塵,就連這小小的喜堂也不能幸免。
    江折夜條件反射地護住了弟弟,但還是被那道裹挾著黑霧的勁風所傷,與江折容一起,狠狠地被打飛了,翻滾了數米,驀地嘔出了一口血。
    "踏、踏。"
    一道頎長的身影,踩碎了廢墟里的磚瓦,一步一步,走到了他們面前。玄色的衣袂飛揚,渾身繚繞黑霧,仿佛剛從幽冥地獄爬出的使者。面上滿是山雨欲來、壓抑不住的暴怒及殺戮之色。
    在他的身后,還跌跌撞撞地跟著一個魔修少女。
    她的兩只眼睛哭得紅腫,像兩顆大核桃,涕淚爬了滿面,恨意滔天道∶"就是你們對不對!是你們殺了桑桑姐姐!"
    另一邊廂。
    這已經是桑洱第四次脫離原主的身體了。并目,這也是她第一次,碰上原主直接煙消云散的情況。
    但靈魂被抽離時,那天旋地轉的熟悉滋味,和以往相比,倒沒有很大差別。
    在最后這段飛速流轉的時光里,桑洱看到了關于伶舟路線的最后的秘密。
    伶舟的心魂被他的生父竊取,經歷一番波折后,一分為二,進入了一對雙生子的軀殼里。
    伶舟也因此失去了作為正常人的感情。
    江折容得到的是伶舟的情。至純至真,決絕專一,揉不進一粒沙子,故而,易走偏激。
    江折夜得到的是伶舟的欲。更理性世俗,更難被觸動。可一旦陷落,就是萬劫不復。
    在原文里,得到了小妖怪桑桑的妖丹后,江折夜在當晚就離開了行止山。伶舟在翌日才趕到,并沒有找到他的蹤跡。
    回到云中城后,江折夜對弟弟謊稱小妖怪改變了主意,打算回去侍奉主人,所以離開了這里。同時,他哄騙江折容吃下了妖丹。
    江折容因此得到了生命的延續。
    直到兩年后,伶舟才根據其它線索,找到了他們,奪回了心魂。
    所以,原文里的他們還能多活兩年。和現實有點出入。
    心魂回歸,江折夜和江折容都必死無疑。
    但他們本來就是心魂的擬人化。脫離雙生子的身體,回歸本體,融匯歸一,也是大勢所趨。
    這兩股心魂回到心臟之后,伶舟也許還得花上很長一段時間,經歷過漫長的撕扯,才能適應和陌生的感情與記憶共存。
    不過,那已經不是桑洱能管得著的事了。
    她要做的事,已經完成了。
    在接觸系統、來到這個世界之前,桑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現代人,有父母和一個妹妹,她按部就班地上幼兒園,讀小學、中學,再考上美院。畢業后,她與志同道合的朋友們一起開了一家工作室,兢兢業業、起早貪黑地經營了幾年,工作室在業內也算小有名氣。
    然而,這段原本充滿了無限希望的人生,卻在她二十多歲時夏然而止了。
    桑洱患上了多器官功能衰竭癥。醫生查不出病因,也遏止不了衰竭的速度。
    她就這樣死在了病床上。
    這也是桑洱遇見系統的契機。她與系統做了一樁交易——她來小說世界為系統填補劇情,系統則給她一副健康的身體。
    5000點炮灰值,其中的4000點,分別對應文中四個備選男主的劇情。
    余下的1000點,據系統的說法,是用來隨機應變的盈余點數。如果任務沒出什么問題、順利進行到結局的話,這1000點會在最后的時刻自動歸零。
    謝持風,尉遲蘭廷,裴渡,伶舟…….張張或冰冷無情或瘋狂癡嗔的面孔,在桑洱的記憶里晃過。
    不管留下的是恩還是怨,她和他們的故事,也已經結束了。
    這下應該可以回地球了吧。
    在渺遠的虛空里,仿佛響起了一聲帶著回音的嘆息。桑洱感覺不到自己身體的重量,輕飄飄地在混沌中隨波逐流。不知漂浮了許久,她忽然感覺到了一道強大的拖拽之力,抓住了她的腳脖子,將她朝下拉去。
    桑洱∶  "!"
    視線還沒清晰起來,桑洱的屁股就是一疼,那是一種撞到了硬邦邦的地面的感覺。
    怎么回事,為什么這一次的著陸會這么疼?桑洱微微哆嗦了一下,視野還是一片漆黑,只聽見了系統的播報聲∶"叮!恭喜宿主完成【伶舟路線】,并成功進行了場景跳轉。"
    桑洱∶…場景跳轉?"
    她不是應該下班回地球了嗎?
    "宿主,我必須跟你交代一個事情。希望你能冷靜,別太激動。"系統的聲音添了幾分小心翼翼∶"是這樣的,你還記不記得,正牌女主已經缺席過好幾次了?"
    桑洱沉默了。
    因為她有了一種非常不妙的預感。可她按捺住了,不動聲色道∶"記得。所以呢?"
    "正牌女主的第一次缺席,是因為書中男主的感情已經和預設的有了很大差別。本來以為,隨著時間推移,一切混亂的地方都能撥亂反正,正牌女主也會及時趕到。沒想到,隨著時間過去,各個男主的感情,非但沒有回歸正軌,還越來越亂了。"很罕見地,系統一口氣說了很長一段話∶"就是這樣,正牌女主不來了。
    桑洱∶"
    系統∶"當然,情難自控,這并不完全是宿主你的責任。所以,我們不會強行要求你頂上女主的空位。只不過,因為程序預設,女主不來了,最后的1000點炮灰值就無法白送給你。如果炮灰值不清零,你就不能離開這個世界,只能繼續待在這兒。"
    "那你的意思是?"桑洱已經混亂了,顫聲道∶"是我要多走一條男主劇情線嗎?"
    系統∶"這本買股小說也就四個備選男主,哪里還有劇情線讓你走啊?"
    桑洱抓狂道∶"那你總該告訴我,這1000點炮灰值我該怎么清零吧?"
    系統∶"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恐怕需要你自己慢慢摸索才行。"
    桑洱∶"………
    系統∶"由于事發突然,我發現沒有辦法帶走你,又沒有給你準備好合適的軀殼去放置你的靈魂,所以,我臨時給你選了一具身體。"
    說到這里,桑洱的視野終于清晰了起來。
    她看到了一片藤枝交錯縱橫的天空。
    不
    這不是天空,而是一個籠子的頂部。
    她被關在了一個籠子里。
    桑洱費著勁兒,撐起身來,就看到自己淡黃色毛發的身體。干癟的腹部血糊糊的,毛發黏連成了一撮撮,還打了結。再往下,是兩只支起的小粉腳腳。
    這具身體,居然和她上個馬甲"妖怪桑桑"一樣,是同一種類的妖怪。
    肚子染血的畫面有些恐怖,勾起了桑洱上個身體最后的回憶。好在,她探了一下,這具身體的妖丹還在。
    系統∶"為了減少前后的落差,讓你的靈魂過渡得更順利,我給你選了一只同類妖怪的身體。你就暫時在這里待一會兒吧。"
    桑洱兩腳直立,站了起來,雙手蜷在胸口。
    這個籠子臟兮兮的,藤條內部滿是陳舊污垢,還非常狹小。她這么一站起來,頭就碰到了頂部。
    這么小的一個籠子,居然不止關了桑洱一只妖怪。就在她的腳邊,還有兩只和她差不多大小的小妖怪。而且,他們已經死了,只不過是身體還沒化煙而已。
    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又是什么情況?
    誰把她關在籠子里了?
    怎么看都不是好事。必須盡快離開這里才行。
    桑洱抓著藤條,用力地搖了搖,又用牙齒啃咬、妖力劈砍,卻都撕不開哪怕一個缺口。這籠子外面顯然被人施加了一層禁咒。
    就在這時,原主的記憶,終于姍姍來遲地復蘇了。
    桑洱一動不動,眨巴著眼,接收著腦海里巨大的信息量。
    從客觀角度看,她走四個男主的劇情線、在他們身邊演炮灰的順序,從遠到近,是伶舟、裴渡、謝持風、尉遲蘭廷。
    如今的時間點,距離【伶舟路線】的開端,已經過去了十五年。
    距離【尉遲蘭廷路線】的結束,則剛過了半個月。
    桑洱現在附著的這具身體,也并沒有名字。既然與她上個馬甲是同一種妖怪,就姑且叫原主為小妖怪2.0吧。
    一個月前,2.0的原主外出覓食,被一只大妖怪當成了儲備糧,抓了回來。 很熟悉的開場。
    可惜,這一次的原主,遇到的并不是伶舟那樣的人物,而是一只真正茹毛飲血、殘暴不已的妖南。
    這妖怪將原主帶回了自己的老巢,也就是現在的這個山洞,并把原主和另外兩只儲備糧妖怪一起關進了籠子里,隨便扔在了山洞一角。
    原主本來以為,自己很快就會被吃掉了。
    沒想到,過了兩天,這妖怪又獵到了更美味的人類。很快,他就不記得籠子里還關著三只小妖怪了。
    既然忘了他們這三只儲備糧,那肯定也不會投食。
    被硬生生地關了大半個月,三只妖怪都餓得受不了了,為了活命,他們開始互相殘殺。
    這小小的籠子,頓時成了一個絕望的斗獸場。
    小妖怪2.0的修為,顯然比小妖怪1.0剛出場時要扎實幾分,在這場廝殺里取得了勝利,活到了最后。
    桑洱低下頭,果然看到自己的爪子上沾了不少血跡,還夾雜了這兩只妖怪的一些毛發,足以推斷出戰況有多激烈。
    這個時候就別挑剔那么多了,桑洱果斷抓過了這兩只妖怪的內丹,咽下肚子,吸收了他們的力量,修復了自己的傷口,眼冒金星的饑餓感也減緩了不少。
    現在的問題是,她該怎么離開這個籠子呢?
    忽然,桑洱耳朵微動——她似乎聽見了不遠的地方傳來了說話的聲音。
    這山洞很高很空曠,說話聲傳過來,帶著回音,也變得有點虛渺。
    "沒想到這巢穴那么大,不知道有沒有意外收獲。"這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隨后答話的,則是一個帶了濃濃不滿的嬌氣女聲∶"臭死了,都是血味!這種只會吃的低級妖怪,巢穴里能藏什么好東西?還敢跑出來擋主人的路,我看就是不知死活!
    桑洱懵了懵,登時一震。
    如果她沒聽錯的話,這個女聲,不就是宓銀?
    前面說話的那個男人,聲音也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似乎在哪里聽過……
    對了,那好像是師逢燈的聲音!
    沒想到,跨越了十幾年,這么快就碰到了熟人。
    聲音越來越近,兩道長長的影子,也渙散地曳在了石壁上。桑洱努力地伸長脖子,發現宓銀和師逢燈似乎沒有往這邊來的意思,頓時急了。
    從他們簡短的對話,桑洱已經聽出了前情——這巢穴的主人,估計是不知死活,去攔宓銀他們的路,眼下已經被殺掉了。
    如果不趁這個機會讓宓銀注意到自己,并放自己出來,之后,這個巢穴恐怕短時間內都不會再有人來造訪。那么,她餓死是早晚的事。
    思及此,桑洱不再猶豫了,拼盡全力,撞了幾下籠子。
    籠子里的兩具妖怪尸體已經消散成風,籠身輕了不少,被桑洱這么一撞,就歪了歪,驀然滾到了地上,撞倒了一個法器,發出了"砰"的響聲。沖勢還沒停,籠子—路咕嚕咕嚕地漆向了宓銀和師逢燈。
    師逢燈莫名其妙∶"什么聲音?喲,快看,籠子長腿了?"
    宓銀嬌哼一聲,看也不看,反手甩出了一道鞭子。"啪"一聲,籠子四分五裂。
    煙塵滾滾,從籠子里面,摔出了一只渾身淡黃色的小妖怪。
    宓銀低頭看去,看清桑洱的模樣時,她顯然愣了一下。
    桑潤四肢攤開,趴在了必銀面前,有點暈。她知道必銀現在已經不認識自己了,忙不迭晃了晃腦袋,爬起來,求饒道∶"魔修大人!我是被關在這里的妖怪,求你放我一條生路吧!"
    作者有話要說∶【腦洞小劇場】
    桑洱∶我,一個入職后不斷被老板畫餅,干到最后才發現加班的盡頭還是加班的打工人!(=益=~一
    宓銀來了,鰥夫們還會遠嗎?
    ?  =V=
    大江小江正式下線了。
    于情于理,伶舟都是不可能放過他們的。以后再寫他們和桑粱的i線番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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