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洋并不是個吃貨。
實際上,他本身就不是一個對吃講究或者對吃執著的人,或者應該說,這世上除了高舜和舞蹈這兩樣東西外,就再沒有汪洋會執著的東西了。
所以每每舞劇開排,他和劇組里各路為了保持身材的舞者們湊在一起,聽著眾人一邊天南海北侃各種美食,一邊口水直流為了身材還得殘酷忍耐時,他都沒有太多感覺。
看得旁人既羨慕嫉妒恨又暗自感概——果然天生就是吃這行飯的,對吃沒什么欲望,保持起身材也就沒那么痛苦。
而實際上,在汪洋讀大學的這幾年,每每周梔的舞團要排一出新劇,汪洋被分到的那個角色,總是需要他去增肥的。
說是增肥也不準確,只是汪洋身形偏瘦削。跳獨舞或者雙人舞時,他就占盡優勢,身形瘦削輕靈,同時還具有一種陽剛的力感。
但一跳舞劇,因為角色特定需求,汪洋瘦削的身形就會受限,很多非常具有挑戰性的角色,汪洋只能跳出其中的韻,而差了幾分外在的契合感。
周梔本身又是一個追求完美的導演,所以一排舞劇,就壓著汪洋增肥,而這么多年下來,也沒成功幾次,好不容易增了點肉,多訓練一段時間,就又瘦回去了。
只能慶幸,幸好汪洋內在功底夠強,即使外在差了幾分契合感,這么多富有挑戰的角色,他也一個一個拿下了。
隨著汪洋這幾年各方面的積累,再加上他是周梔首席弟子的身份,周梔舞團里的眾人其實都已經默認,等汪洋一畢業,這個舞團應該就會慢慢轉到汪洋手上。
周梔基本也是這么想的,所以在汪洋忙著畢業季的時候,她特地帶領自己的團隊打造一出為汪洋量身定制的舞劇,將汪洋在舞團內的地位給穩穩地打下來。
只是這才籌備出一個頭來,汪洋就因為高舜“最后一次高危心臟手術”遠走他鄉,給高舜做了近一年的陪護,等兩人再次出現在眾人面前時,都瘦了好大一圈。
原先排演好的定制舞劇暫時也用不上了,汪洋瘦了一大圈,和最初定制形象有出入不說,陪護的一年時間里,他基本就沒練過功。
舞蹈這項活兒,吃得既是天賦也是刻苦,有天賦的同時,這基本的功夫是一天都不能丟。丟了,即使天賦還在,你身體上的各個零件卻不再是那么回事了。
所以回來后,周梔看汪洋雖然瘦了一圈,精神狀況卻格外的好,手一揮,也懶得跟在后面詢東問西斥責喝罵,只說給他三個月時間,既要“胖一大圈”也要把底子全部撿回來。
這可讓汪洋直接苦了一張精神熠熠的臉,底子撿回來,對他不過是分分鐘的小事兒,但胖一大圈兒,且不說完全不符合他的審美,照他這動一動就得瘦的體質,完全達成不了。
于是,在三個月的時間里,高舜除了琢磨自己補考的事情外,就是變著法子給汪洋增肥。
醒來第一眼,看到汪洋瘦得都能戳人的尖下巴和白慘慘的氣色時,高舜就打心眼里覺得難受。
在他的意識沉沉陷落黑色泥潭中的大半年,他沒有一刻感松懈,就因為他知道,這一次和上一次他做龔越時是不一樣的,這一次,有人在等他。
所以,即使路再難走,他也要一點一點走回來。
但乍一看到守在自己身邊眼眶里還帶著淚的汪洋,高舜心口還是一陣狠狠地絞痛。
于是,他鐵了心要退役,就算三區幾個人把他身體恢復數據吹得跟花一樣,就算胡渣徐一再用各種理由和姿態挽留他。
回到s市后,花了一個月時間,把各種考試給補考完了,又走了一些特殊渠道,拿了個特殊人才引進的名額,進了吳教授的實驗室。再利用半年多的時間,看看書,等到年底的時候,在從考研大軍里過一趟,名正言順,考個研究生。就能繼續跟進他當初掉隊的那個類人機械項目。
比起過去在牢籠里的各種訓練、幫測新儀器等等非人類的生活方式,現在的生活,除了偶爾呆呆實驗室,補補他掉隊的項目進展度,看看書,高舜最大的樂趣,就是給汪洋增肥。
起先,高舜是帶著汪洋逛s市吃貨論壇上推薦的各種美食店,早中晚各一家,天天輪著吃,半個月吃下來,基本不重樣。
結果,高舜自己倒是都補回來了,汪洋還是那副瘦削的樣子。
思來想去,高舜終于意識到,汪洋對吃的興趣真心提不上來,各種在論壇上被吃貨們吹得天上有地下無的美食,到汪洋那兒,都是毫無差別的——能填飽肚子的食物而已。
高舜無奈,只能自己接著想轍兒。等高舜拿出出任務時攻克任務目標的十二萬分縝密心思來對待汪洋增肥這件事的時候,他終于找到了一點突破口。
汪洋原來不是看所有食物都是毫無差別的,如果是出自自己做的食物,就算只是大鍋熬了一碗蔥花疙瘩湯,他也能吃出點興高采烈的勁兒來。
而如果哪天,做了他喜歡吃的老火鹵牛腩,他那頓就能多吃一碗飯。
發現了這一點之后,高舜倒真的有些哭笑不得了。
他和汪洋生活了這么多年,倒還真沒覺得自己有廚藝上的天賦,拿手菜也就那老三樣,還都是上輩子為了保證自己獨立生活不被餓死學的。
現在倒成了替汪洋養膘的一手高端技能了。
這個突破口一出現,高舜心里倒沒有絲毫掙扎,老三樣的菜色一成不變地開始上桌,頓頓都是大碗肉加大碗飯,偏偏汪洋似乎每頓都能吃出花來。
頓頓就著一模一樣的菜色吃出了眉飛色舞的高興勁了。
直到吃了一個月,高舜已經被自己那老三樣的菜色給吃得倒盡胃口了,汪洋也終于達成了“胖一圈”的任務。
高舜當即撂挑子不再煮了,又開始了早先兩人一起生活的模式,有空就出門吃飯,沒空就回家隨便整點面啊炒飯的對付對付。
結果,這才進行了不到半個月,汪洋那好不容易養出來的“膘”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往下掉了。
高舜哭笑不得地揉著汪洋又癟了下去的肚子,“跟我杠上了是吧?”
汪洋無辜地回視他,捏了捏自己的腰,“我覺得還是瘦好。”
高舜笑笑地與他對視,問他,“我做的飯有那么好吃?頓頓老三樣,不膩?”
汪洋想了想,頗為矜持地道,“也就還行,而且頓頓吃,也怪膩的。”
高舜被他這幅大爺的姿態氣笑了,“那你怎么還不認真長肉?非得靠我那老三樣才肯多吃飯?”
汪洋索性躺到沙發里,腦袋枕著高舜的腿,望著天花板,懶懶地道:“不知道,反正只要想想是你做的,我就覺得挺不錯。”
說著,勾著高舜的胳膊,拉他下來對著他的嘴啾了一下,笑吟吟地道,“哥,我現在賺得挺多的,干脆你在家給我做煮飯公吧,我養著你。”
高舜眼睛微微瞇起,胳膊枕在腦袋后面,順著他的話道:“那你得給我開點工資兒,還得給點零花,不然我出門買包煙都沒錢……”
汪洋呼哧呼哧樂了,翻身坐起來,爬到高舜正前方,雙腿叉開,坐在高舜面前,“行,爺現在有錢,每個月給你開個萬兒八千的隨便花,你就負責在家里給我當媳婦兒就好。就是有一點,你得改進,那老三樣真的能撤了,換點新樣式……”
“有了,哥,我給你報個廚藝班什么的,你去學學,做人得追求進步。我聽郭茂推薦了個不錯的,他就在學呢,為了抓住他男人的味兒,我說哥……”汪洋假模假樣地拋了個媚眼,“你這消極怠工的態度可不行,你也得想想新手段,比如抓住我的胃什么的……”
高舜看著汪洋越說越得勁的樣子,也不去打斷他的幻想,有一搭沒一搭地順著他的話往下扯,虔誠地檢討了一下自己不思進取的廚藝,便深刻闡述了一番自己認識錯誤的思想深度。
兩人和樂融融地扯皮說了一下午閑碎得不能再閑碎的話,晚上臨吃晚飯那會兒,高舜“死不悔改”地繼續進廚房整了老三樣。
端上桌后,汪洋嘴上一邊n啵n啵地批評著高舜的不知進取,順便試圖給高舜增加一點他沒有廚藝綁不住男人的心的危機感,一邊雙手開動,筷子翻飛地吃得滿臉滿足。
高舜忍不住倚在桌邊失笑,拉過吃得滿嘴油的汪洋,印上一個吻。
“下次我去網上學點新菜色,廚藝班……還是算了吧。”高舜實在想象不到自己五大三粗一漢子擠在一堆小媳婦里學廚的樣子。
汪洋樂得眼都瞇了,適時地往外灌蜜糖一樣的情話,“沒事兒,哥,你試新菜時,我會記得買瓶胃藥的,就著胃藥,我也會把新菜給吃了。”
“……”蜜糖內里包著炮彈。高舜暗暗評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