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的腳步聲越來越遠，直至在耳邊消失，巷子里再次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他甚至連呼嘯而過的北風都感覺不到了。</br> 他慢慢的閉上了眼睛，身體已經感覺不到寒冷。</br> 時間好像過的很慢，又好像是過的很快，直到巷子里，再次響起了腳步聲，這次的腳步聲，不再是急促的，而是緩慢的，有人在輕緩的靠近他，一步步的。</br> 那腳步聲很輕，是孩子的腳步聲。</br> 那腳步聲很小心，像是在害怕他，可是又撞著膽子，在一點點的靠近他，他甚至，能感覺到她有些亂的心跳聲。</br> 她停下的時候，他聞到了越來越近的食物香氣，驀地睜開眼睛，就看到小姑娘一雙瞪大了的晶亮雙眸，水晶一樣澄澈透明，就那么撞進了他的眼里，他的心里。</br> 她小小的身子都在顫抖，像是在怕，被他嚇得怔了片刻之后，強自鼓起了勇氣，把手里的包子跟熱豆漿放在他的身邊，而后抬腳就跑。</br> 他看著地上的食物，完好的擺放在地上，她沒有因為害怕就隨便的把食物丟在他身邊。</br> 小姑娘逃跑的腳步聲，跟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一模一樣，可很快，她又停了下來。</br> 他微微側眸，就能看到她背對著他的身影，停頓了片刻之后，像是下定了決心，把書包給放在了地上，脫下了她身上的紅棉襖，又跑了回來。</br> 這次，她似乎不是那么怕他了，走到他身邊，把衣服輕輕的放在了他的身邊，對著他笑笑，才站起來跑了。</br> 他知道，她很怕他，可是她還是回來了，她回來給他送了吃的，送了喝的，還給了他衣服。</br> 那一天，是臨近新年，她的紅棉襖很新，應該是她的新年禮物。</br> 那一刻，他決定要活下去，突然就生出了無窮的力氣來，已經冰冷僵硬的四肢，開始慢慢的恢復了知覺。</br> 媽媽說的對，這個世界上，是有光的，也是有美好的，就在他將要放棄的時候，他遇到了。</br> 因為她，他渡過了人生中最黑暗最痛苦最煎熬的日子，她是他心里最后一道光，也是他堅守作為人的道德底線的最后一道防線。</br> 有了她的存在，他才不至于在那些復仇的日子里變得瘋狂，變成一個跟那人一樣徹頭徹尾的魔鬼。</br> 突然，懷里的小姑娘動了一下，他也從記憶里抽離，微微垂眸，懷里的小姑娘，跟記憶中的她，開始重合，他微微勾起唇角，抱緊了她。</br> 他曾經以為，他這輩子可能都找不到她了，他到死都見不到她了，可老天還是眷顧著他的，她現在就在他的懷里。</br> “哥哥。”沈晞軟軟的喊了一聲，聲音有些沙啞。m.</br> “嗯。”黎淵輕應一聲，垂眸，對上她有些紅腫的眼睛，忍不住輕輕吻了一下。</br> “哥哥。”沈晞又喊了一聲，清透的眸，凝視著他的眼睛，就好像是在怕他突然會在眼前消失一樣。</br> “我在。”黎淵抵住她的額頭，蹭了蹭她挺翹的鼻尖。</br> “哥哥。”沈晞湊過去啄了一下他的唇，又快速的退開，埋首在他的懷里，嘟囔道：“我困了。”</br> 黎淵聲音很低，溫柔鐫刻進了骨子里：“有點冷，到車里再睡，小心感冒了。”</br> 小姑娘已經不說話了，只是在他懷里蹭了蹭，小腦袋整個鉆入了他寬大的外套里。</br> 車子一路行駛，半個小時后，就停在了黎公館門口。</br> 黎淵輕輕的喚了聲小姑娘的名字，她只是嚶嚀了一聲，就再次蹭進了他的懷里，睡的很香，再舍不得喊她，抱著她下了車。</br> 門口，黎叔已經不知道等了多久了，傘上的雪都積了厚厚的一層，看到他們下來，忙迎了上來，給他們撐傘。</br> 黎淵對著他微微頷首，面上漫出溫暖的笑意來。</br> 黎叔也是笑笑，沒有說話，只是眼睛，掃了眼他懷里的人，少爺這是第一次，帶著沈姑娘回黎公館。</br> 他這個老頭子，知道他們倆領了證，也沒能去祝福他們。</br> 他現在總算是可以安心，總算是可以給家里人一個交代了，少爺的腿好了，病好了，也找到了值得他傾心相付的人，一切都已經是最好了。</br> 雪，很大，籠罩在大雪中的黎公館，歷史感沉淀的亭臺樓閣，小橋流水，讓人仿若有一種時間回溯的錯覺。</br> 黎淵把小姑娘放在床上，給她蓋好了被子，就去了隔壁書房，還有個重要會議要他主持。</br> 沈晞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看到面前古色古香的房間，聞著很好聞的帶著他氣息的芝蘭氣息，伸了個懶腰，下床的時候才發現，床邊放置的是一雙毛絨絨的小兔子拖鞋，兔毛的，軟軟的，暖暖的。</br> 她知道自己在哪里，悄悄的出了門，就看到客廳里的沙發上，坐著一個老人，是第一次她過來黎公館，跟她說話，給她傘的那個老人，對著老人禮貌的笑笑。</br> 黎叔看到她出來，起身，剛剛要說話，就見小姑娘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下一刻就已經跑到了他身邊。</br> “爺爺好。”沈晞小聲的跟他打著招呼，笑容溫暖。</br> 黎叔看著面前像是個小暖爐似的小姑娘，壓低了聲音：“少爺在書房，你去找他吧！”</br> “爺爺，我不找他。”沈晞笑眼彎彎的看著面前的老人：“您可不可以跟我說說他的事。”</br> 這位黎家的老管家，肯定知道很多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很多事情，哥哥是不會跟她說的，他曾經受的那些苦難折磨，他怎么忍心跟她說。</br> 黎叔一臉慈愛的笑著點了點頭。</br> 沈晞指了指外頭。</br> 黎叔指了指她身上的衣服，讓她多套件衣服再出去，外頭在下雪，冷著呢，別凍著了。</br> 沈晞會意，輕手輕腳的跑去了臥室，很快就披了件外套出來了，很大的黑色外套，長到了她的腳踝。</br> 黎叔看著小丫頭把整個人幾乎都縮在了外套里，就露出一張可愛的小臉來，小小的一個，別提多惹人喜歡了。</br> 外頭，風很大，雪也很大，園林的夜景，卻別有一番風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