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三兒呢，摘了尸體頭頂?shù)拿弊?，拍打了一下上面本不存在的浮灰……唉。得，您呢，死都死了，這帽子也別浪費，就便宜我了吧。
    直接呢，把帽子往腦袋上一扣，走回了家。
    回了家，誒，把門一關(guān)上。您想啊，這大清早天沒亮就進了城，這一天折騰來折騰去，又發(fā)生了這么多事，他也真是挨不住了。把帽子隨手往桌子上一丟，往榻上一躺，也就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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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人累啊，照理來講，覺應(yīng)該瓷實?？伤自捳f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馬三兒這心里也惦記著事兒呢，這一覺睡的也是翻來覆去，折騰的夠嗆。
    似睡非睡，翻個身就醒，怎么著都不舒坦。
    而就這么迷迷湖湖的一會兒一醒的到了午夜子時，忽然，外面一陣風(fēng)聲傳來：嗚嗚嗚~
    那動靜啊，就跟有小鬼兒在那哭嚎一樣。
    鬼鬼祟祟的，聽著就不舒服。
    馬三兒呢，又翻了個身，打算繼續(xù)睡?？删驮谶@時，忽然聽到房門啪、啪、啪~敲響了三聲。
    心里有事兒的馬三兒一下就醒了，把手往枕頭下面一掏，掏出一把尖刀出來喝了一聲：誰！
    外面的敲門聲忽然就停了。
    馬三兒這眼神直接就瞇了起來，豎起耳朵仔細聽著外面的動靜，想看看……嗯！我倒要看看是誰，大半夜的不睡覺你敲別人家房門？小樣，今天你要說不出來個所以然，可別怪你家馬三爺手黑！
    正琢磨著呢，就聽得外面忽然傳來了一句平平無奇的言語：把我的帽子，還我！”
    “……”
    半個時辰的言語說完，道人半點不覺得口渴。
    可卻本能的停了下來。
    他沒去問詢對方走了沒有……因為星河之中的震顫提醒著他，洛神一直在。
    靜靜的聽，安靜的聽。
    就沒離開過。
    果不其然，等道人閉嘴的時間長了，他腦海里自動傳來了一個聲音：
    “……然后呢？這人是誰呀？道士，繼續(xù)說呀?！?br/>     李臻在心里冷笑了一聲。
    呵~女人。
    然后不緊不慢的來了一句：
    “預(yù)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
    其實倒不是李臻矯情，守著那規(guī)矩……開玩笑呢，奶奶都上身了，這時候不趕緊出馬，還在那墨跡啥呢？
    他停下的原因很簡單。
    因為通過這半個時辰的時間，歷陽城那邊，終于有了動靜。
    而就在這時，狐裘大人的手準確的找到了他，與他的手“連接”在一起。
    “道士，可能聯(lián)系上那個守靜？“
    “呃……能。”
    “好，讓他去找己九一，替我穿句話。告訴己九一，給洛陽的李忠發(fā)信，告訴他把歷陽開戰(zhàn)，人仙出現(xiàn)的消息，告訴瓦崗那邊的人?！?br/>     “！
    ”
    雖然看不清狐裘大人的表情，可聽到這聲音的一瞬間，李臻還是下意識的開口說道；
    “大人何意！？”
    而狐裘大人也不瞞他……或者說從那一場人生坦白局之后，只要李臻問，狐裘大人總是會對他說的，從來不隱瞞：
    “于栝離洛陽近，消息不到一日便可送到。而我算了算，宇文化及只要到了，就一定會讓陳陵主動迎擊，他來一舉定鼎。他只要來，那么瓦崗軍那邊便無需再顧忌什么了。他們已經(jīng)龜縮的足夠久了，是時候出擊了。”
    其實她在說話的瞬間，守靜已經(jīng)出門了。
    可聽到這理由，靠著禹步幾步的功夫抵達了那處酒館門口的守靜，還是忍不住來了一句：
    “壞女人難不成和瓦……他們那邊也有聯(lián)系！？“
    說完，沒等李臻回復(fù)，他便已經(jīng)去找己九一了。
    可李臻的心卻沉了下來：
    “大人和瓦崗……”
    “嗯。”
    無需他多問，狐裘大人便應(yīng)了一聲：
    “如今起兵之人，皆于我有聯(lián)系?！?br/>     “……孫華呢？”
    “也有。只不過自從他表現(xiàn)出來噬主的可能性后，我便把聯(lián)系切斷了?！?br/>     “……”
    看著遠方，那從一片軍帳之中走出來的幾千軍卒，李臻的心頭忽然有些不自在……
    “大人與瓦崗聯(lián)系，又是為何？”
    “因為我要張須陀死?！?br/>     “……”
    這股不自在，變成了一股寒冷。
    “放心，我知曉你與那秦叔寶相交莫逆，所以，之前，我便已經(jīng)告訴了一些最有可能和那秦叔寶對上之人。若那秦叔寶勝了，及時退兵就是，不影響大局。而若他敗了，最多也只是傷而不殺。你既然看重他，我便不會傷他性命?！?br/>     “那張須陀……”
    聽著狐裘大人平靜的聲音，李臻下意識的追問。
    并且他沒有試圖去阻止。
    也阻止不了。
    開玩笑呢？憑什么阻止？
    狐裘大人在下一盤棋，一盤大棋……
    棋盤之中的棋子得失，從她決定下棋的那一天開始，生死就已經(jīng)無論了。
    說句難聽的……連他現(xiàn)在都和狐裘大人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怎么去阻止？
    他從來到這個世上到如今，同情百姓、同情乞丐、同情苦命人……同情許多人。可唯獨沒有同情過這些軍卒。
    不管他們是不是無辜，也無論他們給人賣命是為了什么。
    可他們其實都拿起了刀。
    甚至，這次去河?xùn)|，如果不是崔氏提供了一個完美的解決方桉……李臻都已經(jīng)做好了和那些流民再打一場的準備。
    他不會去同情那些軍卒，當(dāng)兵拿餉，提刀賣命，這是天經(jīng)地義。
    這些為了野心也好，為了家國也罷的軍卒誠然可敬，可亂世的到來，就注定他們絕非是最受苦難的那一批人。
    所以，這也是為什么李臻明知道在歷史之中，二哥這一去，再遇到李世民之前，都要過一段顛沛流離的生活?？善珔s只是給了一副隨遇而安的卦辭，接著便再不言其他。
    這天下，苦的不是死亡。
    是沒的機會掙扎與反抗。
    比如那些明明構(gòu)建了這座王朝的基石，卻在這戰(zhàn)亂之年過著朝不保夕生活的百姓。
    這些人，才是真真正正需要被拯救之人。
    而不是那些拿著刀的兵卒。
    所以，說句到家話。
    這是軍人的命運。
    亦是最終的歸途。
    而聽到了道人那一聲猶豫，狐裘大人再次重復(fù)了一遍自己要的結(jié)果：
    “我要他死，他也必須死。不僅僅是他，陳陵、楊義臣、薛世雄……他們都要死。不死，便會有反抗。而有反抗，這座王朝就無法自我手中終結(jié)。明白了么？”
    “……大人，己九一不信守靜?！?br/>     李臻避而不談，只是把那邊的事情告訴了她。
    “讓他把酉一五五喊來。從今天開始，于栝的聯(lián)絡(luò)點交給酉一五五負責(zé)，己九一抗命不從，回洛陽找李忠述職?！?br/>     “……”
    安靜了片刻，李臻又說道：
    “大人，這酉一五五在問大人他出身何地?！?br/>     “出身長垣，家有兄妹四人。入職四年整，于一年前秋十月十七抵達于栝，我于洛陽城外發(fā)布命令?！?br/>     “……”
    又過了一會兒，李臻說道：
    “大人，己九一已經(jīng)出發(fā)?！?br/>     “嗯?！?br/>     狐裘大人應(yīng)了一聲，最后來了一句：
    “耐心等著吧，這場戲，要不了多久，便要開場了?！?br/>     說完，她松開了李臻。
    李臻的腦子里重新變得安靜了下來。
    接著，杜伏威那邊出動的幾千軍卒，就這么在前方一排盾兵的保護之中，發(fā)出了高喝：
    “陳姥！可敢出來與我一戰(zhàn)？！”
    李臻嘴角一抽……
    “陳姥！縮頭烏龜，不過爾爾！”
    “陳姥！我日你先人……”
    素質(zhì)真差。
    這是李臻的第一印象。
    第二印象就是：難道擊鼓罵曹的現(xiàn)實版也是這么玩的？簡單粗暴直接？
    而第三印象還沒生成，他腦子里那個嬌滴滴的聲音再次響起：
    “真可怕呀，是不是？”
    “……怎么？”
    李臻終于正面回應(yīng)了她。
    沒辦法。
    誰讓她是奶奶呢。
    “明明和所有人都是朋友，誰知她每走到一處，無論任何人都以禮相敬。明知道她無比危險，可卻還是抱著那一絲幻想，想和她成為的是朋友、盟友、甚至是伙伴……而當(dāng)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一切好意只不過是一場自己構(gòu)想出來的夢幻泡影時，還來不及失落，就會面臨她給出的不得不去選的選擇……然后，不自覺的走上她希望你走的那一條路……”
    “……”
    一開始，李臻以為洛神說的是陳陵與杜伏威。
    可沒想到……
    原來她說的是狐裘大人。
    而還來不及思考，就聽那聲音繼續(xù)說道：
    “連你也是如此。”
    “我？”
    “對，你。道士~有想過嗎？她日后背叛你時，你的心會有多痛。”
    “……請說出你的故事?！?br/>     “……”
    那聲音一靜。
    接著……
    “油嘴滑舌的道士~”
    “哈~”
    李臻忍不住樂出了聲。
    洛神又問道：
    “所以，你不怕？”
    “為什么要怕呢？”
    李臻反問了一句。
    “怎么，你不信她到頭來會背叛你？……嘻嘻~天真的道士。在你之前，你可知有多少人都死心塌地的堅信她不會背叛他們？他們堅信，為她拋頭顱灑熱血，可到頭來卻發(fā)現(xiàn)，她從頭到尾不會背叛的，只有自己而已。道士，別傻啦?！?br/>     “呃……”
    李臻愣了一會兒，忽然笑了：
    “居士是不是錯怪了貧道？”
    “怎么？”
    “貧道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順心的事，順意的事。和侍郎大人沒什么關(guān)系的。”
    “那你為何要來幫她呢？口不對心的道士?！?br/>     “因為貧道想幫呀。”
    “明明知道她會在最后離你而去，為何還要如此呢？”
    “因為貧道傻唄?！?br/>     李臻繼續(xù)用輕松的語氣訴說著似是而非的話語。
    但馬上一琢磨……這位可是奶奶。
    不，祖宗！
    也不好得罪，于是趕緊又給出了一個臨時編出來的理由：
    “修道之人隨遇而安，相遇便是緣分，緣來則起，緣盡則散。至于中間會發(fā)生什么，貧道也好，侍郎大人也罷，或者是居士……又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呢？”
    “……”
    洛神的聲音陷入了沉默。
    而李臻則看著那些渾身冒著各色不一顏色的人在那繼續(xù)罵街……忽然問了一句：
    “今天他們是不是打不起來了？”
    “……誰知道呢?！?br/>     “這樣啊……”
    確定只是在那罵街，李臻索性又開始吟誦：
    “難難難，道德玄?！?br/>     “不對知音不可談……”
    ……
    這一天到底還是沒打起來。
    一天的時間，杜伏威那邊都在罵街。
    從天亮罵到天黑。
    天黑就鳴金收兵了。
    而李臻也花了一天時間，講完了四個半時辰的九頭桉。
    沒半點矯情。
    接著，等到晚上時，已經(jīng)安靜了一天的狐裘大人再次拉住了他的手：
    “走吧?！?br/>     “……不看了？”
    “嗯。明日再來?！?br/>     “……萬一晚上陳陵搞個什么突襲之類的呢？”
    “不會的?！?br/>     狐裘大人的聲音里全是平靜至極的自信。
    “陳陵只有八千人，他知道，和杜伏威硬碰硬，他沒有絲毫勝算。所以便依據(jù)歷陽城池之險，決議死守，等待人仙到來。今天……看來人仙還沒到。而就算今晚到了，也不會有任何動作?！?br/>     “為何？”
    “因為他是天下第一的玄冰人仙。若你是天下第一，你會去搞什么偷襲的伎倆么？”
    “這……自然不會……那按照大人的意思，人仙到來后，陳陵便會主動出擊？”
    “對?！?br/>     “……為何？”
    “因為，他是玄冰人仙?！?br/>     “……”
    明明兩句話的答桉都是一樣，可李臻還是弄懂了這話的含義。
    其實都是相同的。
    因為是天下第一。
    因為是玄冰人仙。
    所以，就算是戰(zhàn)陣之事，亦會堂堂正正的擊潰所有敵人。
    不會防御、不會固守，不會當(dāng)縮頭烏龜。
    更不會突襲、偷襲。
    想到這，他忍不住問道：
    “這算不算被盛名所累？”
    “誰知道呢，走了?！?br/>     也不知道狐裘大人如何做的，忽然，李臻眼里的那些煙霧開始扁擔(dān)……渾身上下那股古怪的感覺再次襲來。
    他本能的再次閉上了眼睛。
    感受著全身那種……像是被野獸的舌頭舔過的感覺從全身一點點的朝著左手蔓延。
    可就在那股感覺即將消失時……
    忽然，李臻一愣。
    他的手心，多了一塊東西。
    活的。
    黏黏的。
    那東西就在他的手心之中，似乎只需要一甩，就可以甩掉。
    它……
    留了一點，在李臻這。
    然后……把選擇權(quán)交給了李臻。
    “……”
    猶豫了一下，李臻手腕自然一扣，握緊時，那東西已經(jīng)離開了他的身體，攀附到了道袍的衣袖上面。
    而狐裘大人似乎也沒發(fā)現(xiàn)，等那液體重新化作了那條小蛇藏于袖口后，她說道：
    “走吧?！?br/>     “是?！?br/>     白等了一天的李臻跟她一起下了山坡，在一路的沉默之中回到了驛站。
    “大人餓不餓？”
    點上了火燭，隨著李臻的話，女子微微搖頭：
    “泡壺茶吧。”
    李臻其實也不餓。
    甚至連渴都不渴。
    所以聽到了她的話后，拿著茶具把那所剩不多的太姥云青又泡了一些后，狐裘大人舉著杯子說道：
    “你把那守靜留在于栝，可是有什么用意？”
    “……他喜歡說故事?！?br/>     聽到李臻給出的理由，女子愣了愣……
    便應(yīng)了一聲：
    “那便留在那吧?！?br/>     “……大人。”
    “嗯？”
    “守靜讓我問你：可是需要他做什么？”
    “他肯？你讓？”
    “大人說笑了?！?br/>     李臻笑著搖搖頭：
    “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唄。只要開心就好~”
    “……”
    狐裘大人極為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想了想，忽然搖頭一嘆：
    “那便讓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br/>     “可他現(xiàn)在想幫你……”
    “……”
    看著她那荒唐的表情，其實李臻也覺得守靜現(xiàn)在是有奶便是娘……
    挺下作的。
    但架不住……他是真的喜歡壞女人。
    “那便讓他回洛陽吧。崔氏，到底只是崔氏。他們能給你的，永遠不會比你給他們的多?；芈尻?，幫我看住楊侗，順帶救救那個肯為你連命帶身子都不要了的紅纓。以及……看住玄素寧！”
    “……你先等會！”
    李臻愣了愣，像是沒聽清一般：
    “大人說……救……救誰？”
    “紅纓?！?br/>     把杯子里的茶水一飲而盡，狐裘大人的眼神不知為何，看上去有些玩味：
    “還不知道么？越王楊侗與孫靜禪定親了。孫靜禪已經(jīng)回到了飛馬城準備嫁妝，而朔方梁師都揮師南下，切斷了西北入中原的商道。而原本還能走隴南的……但隴南忽然多了一個號稱“西秦霸王”的薛舉，以剿匪之名，封鎖了隴南之地。在加上孫華舊部控制的馮翊西南之地……整個南北的通行之路，某種意義上算是斷絕了。“
    “孫靜禪安全了？”
    “嗯?！?br/>     “那紅纓……”
    “她留在了洛陽?！?br/>     “！
    ！”
    看著李臻那瞪大雙眼的模樣，狐裘大人一聲嘆息：
    “唉……倒是個有情有義的女子。楊侗其實真正想娶的，是她。沒辦法，誰讓她貼心呢。把咱們的東宮之君照顧的舒服到了骨頭里。可奈何，她在東宮再怎么受寵，地位尊貴，終究，只是飛馬城少宗主的侍女。楊侗想要她，于禮不合，名不正、言不順。所以，如果沒有道路的封鎖，那她會和孫靜禪一起進門。也因為有她，孫靜禪才能帶著飛馬城之人安全出走洛陽。還帶著墨家之人一起走的?！?br/>     “那她……”
    “放心，暫時相安無事。從一開始，紅纓便告訴了楊侗，想得到自己，就必須要娶孫靜禪……但是，道士，時間是不等人的。楊侗，也絕對不是什么傻子。有些東西，早晚是要被戳穿的……到時你打算怎么做？”
    “……”
    在狐裘大人忽然變成了似笑非笑的目光中，道人眉頭皺著沉默了大概十息的時間……
    忽然眼神變得極為認真，看著狐裘大人反問了一句：
    “大人可知，守靜的脾氣就像是一個小孩子。他……很孩子氣的?！?br/>     “哦？是么？”
    女子嘴角的笑意愈發(fā)濃烈：
    “所以你要如何？”
    “不是我如何……是守靜?！?br/>     李臻忽然嘆息了一聲：
    “他已經(jīng)打算在洛陽引一池龍火了……”
    “……”
    狐裘大人笑意一僵。
    片刻，她無奈的搖了搖頭：
    “你這個狡猾又貪心的道士。”
    “……嘿嘿?！?br/>     聽到這話，李臻心里算是松了一口氣。
    紅纓……
    你欠貧道的可該怎么還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