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林橋一噎，氣得脖頸又紅了些。

　　“既然主動提出來要搭戲，就別在這兒斤斤計較，想要當演員的，這點苦算什么？”王嶂顯然沒把這種小事放在心上。

　　演戲追求得就是一個‘真’字，演員在片場拍戲，偶爾受的傷比這個還要嚴重千萬倍。

　　宋藍暗暗給了林橋一記眼神警告，明面上說，“要不舒服，遲點就去醫(yī)務(wù)室處理一下。”

　　王嶂是知名導(dǎo)演，宋藍又是藝人總監(jiān)，兩人明里暗里斷了林橋的控訴，顯然是不打算怪罪‘入戲’的紀厘了。

　　林橋見此，憋屈的幾乎把牙齒給咬碎了。

　　明明是他想要教訓(xùn)紀厘，怎么還反過來吃了啞巴虧？

　　“短時間內(nèi)就能夠做到這種程度，表現(xiàn)不錯?！蓖踽肿呓洫劊袄鄯e的郁氣已經(jīng)消失殆盡。

　　他笑瞇瞇地打量著紀厘，“改日有角色合適你，我一定讓人聯(lián)系你們公司。”

　　“謝謝導(dǎo)演。”紀厘抿唇微笑，將‘新人’的謙遜展現(xiàn)到位。

　　此刻，趙勁風呆坐在位置上，心底隱隱發(fā)虛。

　　原以為按照紀厘的演技實力又會是鬧劇一場，但沒想到，對方居然破天荒地出色完成了表演。

　　紀厘一直用余光注意著趙勁風的神色，話鋒一轉(zhuǎn)，“說起來，還得感謝趙指導(dǎo)給了我這個特別的機會?！?br />
　　‘特別’兩字，被咬重了一些。

　　趙勁風見眾人的視線聚集，趕緊起身客氣，“說哪里的話？我作為你們的演戲指導(dǎo)，也只能給你們提供理論上的幫助，機會是你自己抓住的?！?br />
　　話落間，他還不自覺地瞥了一眼林橋。后者正憋屈著，對他的視線避而不看。

　　王嶂當了這么多年的導(dǎo)演，練就了一雙慧眼，自然看出了趙勁風的‘做賊心虛’。

　　這是哪一號人物啊？

　　自己這‘戲’都演不好，還好意思當人家老師？

　　他看向宋藍，笑呵呵地說，“替我轉(zhuǎn)告你們孟總一聲，貴公司選訓(xùn)練導(dǎo)師的水平還有待提高啊，可別耽誤里訓(xùn)練生里的好苗子。”

　　趙勁風聽見這話，當即心頭一跳。

　　他當年是從影視學(xué)院畢業(yè)的，只不過外形一般，也沒能走通實力派的道路。這些年一直出演一些配角，片酬不高，日子過得不安穩(wěn)。

　　年初聽說夢想傳媒招訓(xùn)練生導(dǎo)師，他才帶著僥幸心理試了試，結(jié)果出乎意料地被選上了。

　　這半年來，無數(shù)訓(xùn)練生對他畢恭畢敬喊著‘趙指導(dǎo)’，一來二去就有些飄飄然了。

　　這會兒，王嶂當著眾人說出這話，趙勁風只覺得臉上臊得慌。

　　宋藍頷首，眼底揣著幾分明白。

　　“時間不早了，我先走了?！蓖踽謹[了擺手，環(huán)視著訓(xùn)練室里的一大片人，“不用送，向我替孟總道聲別。”

　　“好，導(dǎo)演慢走?！?br />
　　等到前者離開后，宋藍才開口，“除了趙指導(dǎo)和林橋，其他人都先回去休息吧，等公司后續(xù)通知?！?br />
　　宋藍能坐到這個位置，必定是個有分寸的?，F(xiàn)在她單獨留下這兩人，就是要處理他們間的那點‘齷齪勾當’。

　　紀厘明白這點，一言不發(fā)地跟在人群最末離開。

　　很快地，室內(nèi)只剩下三個人的身影。

　　“趙指導(dǎo)，我代表人事部正式通知你一句，你被辭退了。正好這期培訓(xùn)告了一個段落，你可以直接走人了。”

　　宋藍這鋪天蓋地的一頓話，徹底把趙勁風砸愣在了原地，“……宋總監(jiān)！你這是什么意思？你有什么資格代表人事部？”

　　他要是被辭退，上哪里再找這么好的工作？

　　“我的意思，你應(yīng)該最清楚不過。”

　　宋藍不和他拐彎抹角，戳破事實，“今天的考核片段，難道不是你暗中動的手腳？紀厘是我們公司旗下的訓(xùn)練生，而你身為演技指導(dǎo)老師，這是失職！”

　　“這半年以來，你利用職位便利收了多少訓(xùn)練生的賄賂？公司只是辭退你，而不是報警處理，已經(jīng)給了你天大的面子?！?br />
　　趙勁風見心中隱秘被人捅破，面色當即一僵，心中越發(fā)不安定起來。

　　宋藍頓了頓，犀利的眼神刺向一旁的林橋，“還有你……”

　　“宋藍姐，這可不關(guān)我的事！”林橋見形勢不對，立刻推卸責任，“我的確是給趙指導(dǎo)塞過錢，只是希望他在考核時開個后門，好讓我順利通過畢業(yè)?！?br />
　　“至于他偷換考核題目針對紀厘，我根本不知道?！?br />
　　趙勁風不可置信地瞪了過去，顯然沒想到對方居然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凈！

　　他臉色氣得通紅，指著林橋破罐子破摔道，“分明就是你塞錢慫恿我，讓我在考核的時候故意為難紀厘，好讓他三次考核不通過被公司放棄開除！”

　　“胡說八道！我好歹是林氏制藥的少爺，要什么有什么，我干嘛想不開和紀厘過不去？”林橋上前一步，刻意把自己的身份擺了出來。

　　宋藍冷眼看著他們‘互相甩鍋’的把戲，暗自盤算——

　　林橋是塞了大價錢進來的，按照孟總的意思，再怎么差勁也得‘保送’給出道。至于出道后的成績，全看對方自己的造化。

　　趙勁風是該被炒魷魚了，至于這林橋的去留，恐怕還得上報給孟總做決定。

　　“趙勁風，你立馬收拾東西走人。”宋藍壓下心底的厭惡，對林橋警告，“不許在公司拉幫結(jié)派那一套，再有一次，你也可以直接離開了！”

　　林橋低哼一聲，全然沒把宋藍的勸告放在心上。他挑釁般地睨了趙勁風一眼，大搖大擺地離開了訓(xùn)練室。

　　趙勁風眼睜睜地看著‘始作俑者’離開，頓時悔得連腸子都青了——

　　他當初就不該相信這人的鬼話，更不該財迷心竅去為難紀厘。

　　現(xiàn)在倒好，別的好處沒撈著，反倒硬生生把自己的工作給折騰沒了！

　　……

　　林橋一離開訓(xùn)練室，就接到了林母打來的電話。

　　“媽，誰能比你兒子更優(yōu)秀？”

　　“就我這身份，沒人敢為難我，連他們公司的藝人總監(jiān)都得讓我三分?！绷謽蚧问幵谧呃壤?，神色得意都快飄上天。

　　——唰啦。

　　忽然間，樓道的拐角處潑出大量臟水，猝不及防的林橋被淋了個徹底，從頭到腳都濕透了。

　　藏在拐角陰影處的紀厘繞到后方，將清潔桶暴扣在了林橋的頭上，緊接著抬腳一踹。

　　“??！”林橋應(yīng)聲倒地，腦袋還蓋著水桶，渾渾沉沉地半天爬不起來，“誰！是……是誰干的？”

　　紀厘將對方的狼狽樣子看進眼底，唇側(cè)才有了點上揚的弧度。

　　他早就料到以林橋的少爺身份，宋藍一時半會兒動不了他，充其量是辭退了趙勁風這個‘從犯’。

　　可一想起原主前先所遭受過的欺凌，紀厘就咽不下這口氣，于是他等在這監(jiān)控死角，抓準時機動手。

　　好歹，要給林橋一些苦頭嘗嘗。

　　回憶間，又一道腳步聲響了起來。

　　紀厘聽見動靜，迅速躲在了樓梯間內(nèi)。

　　趙勁風一臉喪氣地走了過來，他看見地上的動靜后，步伐明顯一頓。

　　好巧不巧的，林橋拿掉水桶后的第一眼就望見了他。

　　聚在胸腔里的怒意爆發(fā)，林橋想也不想就認定是對方干的好事，“媽的！姓趙的你敢和我玩陰的?！?br />
　　他爬起來，狠狠朝趙勁風揮去了一拳。

　　趙勁風因為對方的甩鍋而丟掉了工作，同樣憋著一肚子火氣，這會兒又平白無故地被打，頓時不樂意了。

　　趙勁風反身就和林橋扭打起來，拳擊的重悶聲、口吐的謾罵聲交織在走廊里，要多激烈有多激烈。

　　紀厘透過門縫看見了互毆到鼻青臉腫的兩人，眉梢微挑。

　　俗話說得好，惡人自有惡人磨。

　　只不過，紀厘對這‘狗咬狗’的把戲沒興趣，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轉(zhuǎn)身下了樓梯。

　　---

　　夜幕漸漸籠罩了整個橫城。

　　裝修豪華的房車里，一名男子從淋浴間走了出來，浴袍將他的身材遮得嚴嚴實實，可即便如此，還是能從中窺出點成熟撩人的優(yōu)越感。

　　趴在地毯上的德牧瞬間晃起尾巴，眼巴巴地望著男人。

　　男人走近坐在沙發(fā)上，順勢摸了摸它的腦袋。

　　輕微的電子聲傳來，德牧從沙發(fā)邊飛速竄離，一臉警惕蹲在門前。

　　齊岸上車的步伐一頓，彎腰拍了拍‘門衛(wèi)’的腦袋，笑道，“少將，在外面等著，遲點我?guī)懔锶??！?br />
　　“嗷嗚?！鄙賹⒌亩湟宦?，顯然聽懂了這話，鉆下車子。

　　“秦櫟?！饼R岸喊了一聲，快步走到好友的身側(cè)，“剛剛才下戲？”

　　“嗯，白天拍攝順利，所以我讓鄭導(dǎo)提了提后面同場景的戲份。”秦櫟揉了揉眉骨，語氣里是難以掩飾的疲憊。

　　齊岸見他這樣，不由嘆了口氣，“干嘛這么拼命？”

　　對方在二十二歲那年出道，十年的時間，他拿滿了四座影帝獎杯、一座視帝獎杯。放眼望去整個華國娛樂圈，秦櫟可稱為是傳奇性的第一人。

　　齊岸是他的同窗兼經(jīng)紀人，兩人相輔相成走到現(xiàn)在，還共同創(chuàng)立了一家影視公司，是圈內(nèi)人一致認定的金牌搭檔。

　　在齊岸的眼中，對方就沒有不拼的時候。

　　“早晚都要拍的。”秦櫟笑笑，轉(zhuǎn)而問道，“國際雜志的拍攝時間安排好了？”

　　“明后兩天，老鄭批假倒是爽快?！饼R岸頷首。

　　秦櫟在拍戲時向來敬業(yè)，很少有過請假外出的情況。這回難得‘請假’，導(dǎo)演見拍攝進度順利，想也不想就同意了。

　　齊岸喝了口桌上威士忌，突然想起一事，“對了，趁空給你看個視頻，王嶂給我發(fā)過來的?！?br />
　　“他的新戲預(yù)告？”

　　“不是?！饼R岸將平板遞了過去，說道，“是一個新人的考核視頻。”

　　秦櫟眉心微蹙，完全不知道這兩人葫蘆里賣得什么藥。

　　齊岸靠在沙發(fā)上，解釋道，“他被人請去當導(dǎo)師，說在一堆訓(xùn)練生里發(fā)現(xiàn)了一株好苗，演的是你之前的角色。”

　　秦櫟沒當回事，隨手點開視頻。

　　齊岸下午忙，還沒來得及看視頻，“也不知道王嶂怎么想的，一個新人的演技還能比得過你？還非得給你看看……”

　　“你先閉嘴?！鼻貦灯铺旎牡貋G下這四個字。

　　齊岸一愣，隨即看去——好友神色專注地盯著視頻，眉頭蹙起，眸里漸漸凝起他看不懂的幽深情緒。

　　不到兩分鐘的考核片段，很快就播放完畢了。

　　秦櫟盯著彈出跳鍵的屏幕短暫出神，慢半拍地放下了平板。

　　齊岸看出好友少有的輕微失態(tài)，驚訝道，“不是吧？連帶著把你都看傻了？這新人真是個好苗子？要不要我去仔細打聽一下，簽到我們公司去？”

　　“我累了。”秦櫟瞟了他一眼，轉(zhuǎn)移話題，“你帶著少將去逛逛，別讓它在外面等久了?！?br />
　　齊岸見此，嘖了一聲，“好。”

　　等到對方離開后，秦櫟才將目光落回到平板上。

　　《覺醒者》是他的第一部影視作品，很多人都說，秦櫟在這個片段里的演技達到了高光?？芍挥兴约褐溃麑@段的塑造是有缺憾的。

　　其實，當年這個片段曾拍攝過兩個截然不同的版本，一版外放、張力十足，一版內(nèi)斂、隱于本心。

　　導(dǎo)演和制片人在反復(fù)考慮后，為了市場受眾和票房，選擇了前者。

　　主角鄭毅的情緒宣泄是明顯的，每一拳的出擊就會有一層情感疊加，疊到最后才會讓觀眾體會到酣暢淋漓的爽感。

　　可也僅僅是觀眾對于這段戲的需求。

　　觀眾看的是戲，演員演的是人。

　　對于塑造角色的演員來說，真正的情緒往往都是內(nèi)在散發(fā)的。

　　考核視頻里沒有場景布置，更沒有鏡頭切換，可這位新人用了最收斂的演法，僅憑三言兩語和不夸張的肢體眼神，就完成了角色的核心。

　　和秦櫟當初真正想要的那個表演版本，相差無幾。

　　好苗子？

　　秦櫟想起著王嶂對這位新人的評價，眸里晃起些許贊同，不自覺地按下了重播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