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程墨當(dāng)差,剛點卯,就被告知調(diào)班了,接下來幾天當(dāng)值都在晚上,任務(wù)也從守南闕宮門變成守宣室殿宮門。
程墨不解,漆黑的眼眸就那么看著來傳話的青山。
程墨身材欣長,比青山高了大半個頭,面無表情盯著他看,讓他感覺壓迫得不行,只好低聲道:“是中常侍的意思?!?br/>
黃安?他做什么讓自己晚上當(dāng)差?程墨蹙了蹙眉,應(yīng)了。沒辦法不答應(yīng)啊,人家是通知他,又不是跟他商量。
一天很快過去,眼看再過半個時辰可以交了差使,突然空地上幾個小內(nèi)侍急匆匆跑過。宮里規(guī)矩多,沒人會這么慌張急跑,除非出事。
程墨看看天色,見又一人急步跑來,想待他走近問一聲,卻見這人直直朝他跑來,行禮道:“程五郎君,中常侍請你過去?!?br/>
“……”程墨。
小內(nèi)侍哭喪著臉道:“陛下病了,中常侍已派人知會劉大人,讓你今天晚上當(dāng)差,過幾天再休沐?!?br/>
也就是先調(diào)班,再補休了。
程墨來不及多問,隨小內(nèi)侍趕到宣室殿。殿門口氣氛沉重壓抑,眾內(nèi)侍宮女一個個哭喪著臉站成兩列。
小內(nèi)侍讓程墨在外頭等,自己進去稟報了。
過了好一會兒,劉淘甫鐵青著臉趕來,一見程墨,劈頭蓋臉道:“陛下病情如何?好好兒的怎么會病倒?”
接到消息,他來不及細問,急急趕來,一進宣室殿,便見程墨蹙眉站那兒。難道皇帝病倒跟這小子脫不了干系不成?
程墨見他一雙銳利的眼睛盯在自己臉上,像要探究什么,又似要噴火,好大不樂意,道:“見過劉大人,我也是剛被叫過來。說是已著人去知會你了?!?br/>
可不是我自己來的,而是被叫來的。
他的意思劉淘甫聽明白了,臉色稍霽,語氣溫和不少,道:“陛下病情如何?”
到底什么病,嚴(yán)不嚴(yán)重?
程墨道:“屬下不知。”
說話間,幾個太醫(yī)魚貫而出,去偏殿討論病理商議開藥方。劉淘甫忙讓小內(nèi)侍進去通報,小內(nèi)侍還沒邁步,黃安出來了,眼睛直接越過劉淘甫,落在程墨身上,面露喜色,道:“五郎來了,快進去?!辈挥煞终f,牽了程墨的手就走。
隔著衣服,程墨的手腕碰到他的手心,雞皮疙瘩掉了一地,好在他自制力好,臉上沒露出嫌棄的表情。
“中常侍……”劉淘甫追了上去。他對昭帝忠心耿耿,一聽他病了,頓時心神大亂。
黃安回頭道:“陛下偶感風(fēng)寒……”
一句話沒說完,人早攥著程墨的手進去了。
偶感風(fēng)寒?劉淘甫喃喃道:“好好兒的,怎么會偶感風(fēng)寒?”
程墨被拉進殿,只見羅帳低垂,帳中一個低沉嘶啞的聲音道:“五郎呢?”
黃安應(yīng)道:“在這兒呢?!彼砷_程墨的手,把羅帳勾起,露出昭帝蠟黃的小臉。
“陛下?!背棠卸Y。
昭帝失神的眼睛望向他,道:“過來陪朕說說話。”
叫他過來,就為了讓他陪著說說話?程墨上前兩步,道:“是?!?br/>
昭帝道:“坐到近前。”
黃安深知昭帝的心意,在床榻旁鋪了一張席子。
一般來說,臣子須距皇帝一段距離,不可能親密無間??煽催@個樣子,昭帝是要他坐到他床邊,距他不到一米?程墨訝異,但還是走了過去,跽坐在席子上。
“卿跟朕說說笑話?!闭训鄣?。
程墨先告了罪,再問:“陛下額頭可燙?”
要是燒,就得趕緊用冰塊降溫,要不然腦子會燒壞的。
皇帝的病情是高度機密,黃安要待不答,昭帝“嗯?!绷艘宦?。
“快拿冰塊來,井水也行?!背棠Φ?。真是的,等那些太醫(yī)商量出方子,再把冰敷寫在方子上,昭帝腦子怕是要燒壞了。
他用冰水浸了毛巾敷在昭帝的額頭上,再慢慢講起笑話。這次純粹是講笑話,不說風(fēng)圭人情,不道風(fēng)月。
清朗溫和的聲音漸漸把昭帝寂寥如死灰的心填滿,聽到好笑處,他輕笑出聲。
昨天充滿絕望,坐在肩輿去御花園轉(zhuǎn)沒一圈,心情更壞,回來便有些不舒服。但他心情不好,不免起了自暴自棄的心思,直到下午頭暈暈的,黃安才看出不對,忙宣太醫(yī)。
心里的不痛快,直到這時,才消散。
他心里舒服了些,睏意上頭,微闔雙眼。
程墨見他睏了,遂住了嘴,示意黃安上前放下羅帳。
從寢殿出來,只見院中密密麻麻全是人,按官職大小品級高低分站三列,這些人眼神復(fù)雜,齊唰唰看著程墨。
沒有見識過大場面的人,肯定會嚇尿。程墨平靜無波的眼眸掃過文武百官,和他們隔空對望,才順著廡廊走開。
夜幕降臨,院中除了偶爾幾聲咳嗽,只有風(fēng)聲,太醫(yī)爭吵的聲音清晰傳出來,人人面色凝重。
程墨站在宣室殿門口,聽著時斷時續(xù)的爭吵聲,只想笑。
吵到半夜,太醫(yī)們總算統(tǒng)一意見,擬出方子。文武百官也松了口氣,氣氛陡然一松。
昭帝餓醒了,太醫(yī)沒商量過結(jié)果,黃安不敢胡亂給他吃東西?;实垡蝗账牟?,他散朝后吃了點心,一直餓到現(xiàn)在,不餓醒才怪。
膳食端上來,昭帝沒動筷,瞄了幾案上的食物半晌,道:“宣五郎進來陪膳?!?br/>
黃安一怔,道:“陛下……”
不是誰都能享有和皇帝共進晚餐的殊榮,除了有功之臣之外,只有朝中重臣有此資格。程墨可什么也不是。
昭帝沒有血色的唇抿得緊緊的。
黃安熟知他的性情,屈服了。
程墨得此殊榮的消息傳到院子里,滿朝皆驚,霍光和上官桀同時變了臉色。
霍光生性謹(jǐn)慎,不輕易言,上官桀語氣不善道:“這怎么行?”
怎么能讓一個羽林郎,哦,衛(wèi)尉衛(wèi)士,陪伴皇帝進食呢。
他表態(tài)了,歸附他的朝臣便交口接耳議論起這件事。有人帶頭,說話的人越來越多,院中嗡嗡聲大作。
程墨剛好從殿門口進來,聽到上官桀反對,勾勾唇角,道:“陛下旨意,難道上官太仆不遵?”
上官桀瞪了他一眼,哼了一聲,道:“你這小子有什么資格和老夫說話?”
兩人的品級差著十萬八千里。上官桀是朝中二人之上,萬人之下的存在。
程墨笑了,道:“憑我得以陪皇上進膳的資格?!?br/>
我在里頭吃飯,你在外頭喝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