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童言后退了一步,背靠在墻面。
大理石觸感冰涼,絲絲縷縷的映著后背。
什么叫,不要隨便接受別人給的東西。
“可他是我學長。”她小聲反駁。
她對梁岐行,確實比較信任,尤其是才接觸到這一行業,經常是將他的話當作指明燈。
陳錯語氣些許不悅,臉色也正了幾分: “有點防范心懂嗎?”
他看著手里抱著的東西,目光要多嫌棄有多嫌棄,注意到她衣襟那里,沾了片水仙花瓣,將落不落的。
他眉心輕皺,鹿童言跟上他的視線往下看,伸手將葉子摘下來握在手里。
心臟怦怦跳。
這個距離,太太太近了。
鹿童言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居然在這個時刻注意到他的睫毛真的是又濃又密。
“妹妹,跟誰說話呢。”
何嘉欣笑著往這邊走過來,穿著紅色大衣,里面是一件V領緊身裙,走起路開搖曳生姿,像晃蕩的香水瓶。
她這一聲拉近了和鹿童言之間的距離,不知道的還以為兩個人關系多好。
陳錯偏頭看過去,對這張臉沒什么印象。
何嘉欣像是才看見陳錯,手指撫上唇,驚訝的說: “陳紹祖?”
她親熱的攬過鹿童言的肩膀,羨慕說道: “你的追求者還真是多,前幾天是梁總,今天又是陳總。”
眼睛卻是直勾勾地盯著陳錯。
陳錯臉明顯一沉,看著鹿童言。
何嘉欣的話讓她聽了很不舒服,下意識開口糾正, “嘉欣姐,你弄錯了,梁總只是我學長,而這位。”
她看了陳錯一眼,盡量不去理會他灼熱的目光,聲音平靜, “是我之前的高中同學。”
“這樣。”何嘉欣視線在兩個人身上轉了圈,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撩起一側頭發,露出雪白的脖頸, “不好意思啊。”
每一個動作都設計的恰到好處,很難有男人抵抗的住這樣的誘惑。
可陳錯,只是在剛剛她出現往自己身上輕描淡寫地看了眼,此后便久久凝視著鹿童言。
“好漂亮的水仙花。”何嘉欣彎下腰,鼻尖湊近花盆。
隨著她的動作,一股濃郁的香氣散發開來,鹿童言從這個角度都能看見她身前雪白的一道溝壑,幾乎就要貼上他的手臂。
她呃了聲,不知道要不要開口提醒。
陳錯卻是單手插兜,眉心輕皺,顯然抗拒她這個舉動。
手機響了下,陳錯拿出來看了眼,臉色更沉了。
鹿童言記得,他好像不太喜歡別人靠得很近,尤其是肢體接觸。
高二的元旦晚會,班主任沒在班級,桌子全部靠墻擺放,前面的人在空地上表演節目,后面的一群男生在打牌。
那是周五的晚上,班里偷偷摸摸談戀愛的也不少,到了節日這一天都有些紫無忌憚起來,女生就光明正大的坐在男生身邊看。
四個人打牌,外面倒是圍了不少人,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陳錯偏著頭,修長手指握住牌,臉上帶著漫不經心的笑,面前堆著不少紙幣。
趙西商就坐在他對面,連輸三把嘆了口氣, “哥,你運氣怎么這么好,我牌就這么背。”
他隨意理著牌,輕飄飄一句, “人品問題唄。”
后來隔壁班來了個女生,長得真的很漂亮,一進來好多男生都往她那邊看。
有人小聲說: “仙女啊,過來找誰的?”
另一個人回答: “還能找誰,陳錯唄。”
果然,女生徑直走到陳錯旁邊,旁邊立馬有男生讓出座位,女生甜甜笑了下,聲音也是輕輕柔柔, “我能坐在這里嗎?”
周圍一群男生起哄。
陳錯洗著牌,回頭看了眼。
那女生看起來非常文靜,像是下了很大決心才說出這句話。,
他垂眸略思考,點了點頭。
女生十分驚喜, “謝謝。”
因為人比較多,旁邊又不時有同學走來走去,坐在一起的同學難免有肢體接觸,女生的肩膀不時輕蹭著他的肩,若即若離。
陳錯面上沒什么變化,又贏了一把,就當大家哀嚎著將錢遞過去之后,他將面前的紙幣全部給了旁邊的一個男同學, “你來代替我。”
說完就從后門起身離開了,眾人面面相覷,都不知道為什么,那女生過一會也走了。
后來趙西商有次不經意說: “陳錯不喜歡被人碰他。”
“你要是喜歡的話,送給你。”陳錯開口。
何嘉欣又驚又喜, “真的?”
她以為這花是陳錯準備送給鹿童言的,現在卻送了她。
陳錯下巴微抬,將花盆遞給她,淡聲道: “不用太勤澆水。”
何嘉欣微彎膝蓋,受寵若驚的接過,眼睛都快笑的睜不開了, “謝謝。”
順便得意的看了眼鹿童言。
花很普通,關鍵是送花的人。
這盆命運多舛的花,從自己手里被陳錯拿過,現在又輾轉到了何嘉欣那里。
其實一盆花倒也沒什么,只是這花不是她自己買的,是學長送的。
人家送的東西,自己收下了再送給別人,總覺得不太好。
而且,陳錯還把花送給了何嘉欣,他都沒有送過自己花......
何嘉欣抱著花,粲然一笑,問陳錯: “今天晚上有沒有空,可以一起吃個飯嗎?”
在外人看來,何嘉欣和陳錯站在這里,就像是在調情。
鹿童言看著何嘉欣懷里的那盆水仙,一絲酸澀的情緒從心底慢慢如花瓣蔓延開,她不想再聽下去,尋了個理由離開。
所以她也沒聽到,她走后,陳錯也失去了耐心,涼聲開口,
“不好意思,沒空。”
何嘉欣笑,懷里的花往上抱了抱, “下周晚上呢?”
陳錯: “沒空。”
“陳少還真是忙,沒空陪我們這些小明星吃飯。”
何嘉欣努努嘴,一邊觀察陳錯的表情,心想都這樣說了他總得答應吧。
誰知陳錯根本不認套,他拿出煙盒,從里面摸出根煙低頭含在嘴里,打火機咔噠一聲,他攏手點煙,手背上青色靜脈隆起,看也不看她, “確實很忙,先走了。”
不加掩飾的拒絕。
“哎。”
何嘉欣站在原地,跺了跺腳。
那道黑色背影從門口離開,她手指觸上懷里的水仙花,勾著唇掐掉了片花瓣,眼底帶著陰冷的笑。
“周姐,下周六李總那個酒會,我沒空去。”
何嘉欣進了經紀人辦公室,開門見山的說。
圈內的人都知道,李總是出了名的難對付,她現在正是營銷人設為新戲做準備的時候,可不能出什么差錯。
“不行。”周姐直接開口拒絕,臉色嚴厲, “已經安排好了,李總這次給了嘉華不少資源,包括你定下來的那個奢侈品廣告,其他人不去你也得去。”
何嘉欣也不怵,她早料到了周姐會這么說,看著她淡聲開口: “我不是不想去,下周六我要去找王導商量新戲的事情。”
周姐抬眼看她。
王道那部戲是她親自接了安排給旗下藝人的,名單里面沒有何嘉欣。
如此看來,何嘉欣不知道用了什么辦法,截胡了這次資源。
但不管是誰,總歸是公司賺錢,而且何嘉欣這段時間給公司帶來的利潤也不少,她臉色緩和了些,看著何嘉欣說: “行吧,那你好好珍惜這次機會,轉型的第一部戲。”
“明白。”臨走時,何嘉欣又停住腳,笑著說: “周姐,下周就讓鹿童言代替我去吧。”
“她?”
周姐轉了轉手中的筆,鹿童言之前確實沒在她考慮范圍之內。
那次宴會,后來聽別人說,幾個導演那天晚上根本沒留在酒店。
那么鹿童言那天晚上是和誰在一起的?
何嘉欣看了看手里的水仙花,剛剛掐下的那一瓣已經枯萎,像是帶了銹色。
她開口,表情真摯,任誰看了都會覺得她是又為后輩著想又為公司著想,
“李總喜歡那樣的,妹妹又是新人,應該多露露臉,對她發展有好處,也是為公司做貢獻對吧?”
~
夜色降臨,華燈初上。
九浦大橋橫跨江面,橋上車影流動。
一艘巨型郵輪停在岸邊,大概有七八層樓那么高,奢侈豪橫。
鹿童言跟在周姐身后下了車,一同來往的還有公司里的其他幾位藝人。
細高跟鞋踏上甲板,九江兩岸燈火通明。
郵輪啟動,割裂了水面上的繁華街景。
夜風拂面而來,視野開闊。,鹿童言手掌撫上被風揚起的裙擺一角,總覺得有些不踏實。
波濤暗涌,下面仿佛藏著驚濤駭浪。
“一會都好好表現,不要出丑,別人給酒就接著,喝不下了也得往胃里灌,聽到了沒有。”
周姐眼神從她們身上一個個掃過去,到鹿童言身上,稍微停頓了下,又接著說:“都機靈點,今天來吃飯的,都是嘉華供著的大佬,稍微一個不注意,以后都別想在圈子里混了,誰也救不了你。”
站在鹿童言身邊的阮妮,點著頭,新奇的眼光打量著這座華靡之物。
紙醉金迷的世界。
其他兩個女人顯然經歷過這種場面,沒有阮妮表現的那么興奮,倒是注意到一旁目光平靜的鹿童言。
臉上雖化了精致的妝容,但還是充斥著淡淡的孩子氣,眉目干凈。
秦詩偏頭低聲問身邊的同伴, “怎么這小姑娘過來了,今天不是說何嘉欣來嗎?她人呢。”
同伴小聲回答,語氣鄙夷, “不知道,估計想什么法子逃了。”
何嘉欣在她們當中一向名聲不好,為博出名背地里什么招都使,關心還一直對粉絲營銷性格豪爽,女權獨立的人設。
“周姐。”阮語親昵的勾上經紀人的臂彎,期待的問: “今天吃完這頓飯,我那部戲是不是就定下來了?”
周姐抬手看著時間,淡淡瞥她一眼, “還得看你表現。”
阮語重重點頭, “我會抓住這次機會的。”
阮語出道演過好幾部劇,其中也有大火的,最好的成績就是在去年的一步大爆劇中擔任女二,名氣也不小,就靠著下部戲的女主事業再上一個臺階。
青春不長留,誰都想拼了命的往上爬。
接待人員引她們入場,手機和包以及外套照樣留在門口,交給專門人員管理。
臨近門,周姐參加過不少這種局,大致流程也都清楚,又不放心的囑咐, “進去之后,能忍就忍,不要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
鹿童言發現周姐這話是看著她說的,下意識跟著點點頭。
她今天下午也是突然收到通知,晚上參加這個飯局,拍完下午的最后一條戲從片場急匆匆地趕來。
大廳內,賓客載歌載舞。
棋牌室內,多少人千金一擲。
她們一行由專門人員領著去了二樓,轉了個彎,大廳內的歌舞聲減小。
“你也是第一次來這么?”
走在她身邊的阮語問。
鹿童言看著她的眼睛,點點頭。
墻壁上掛著著中世紀的油畫,似是遇到了風浪,船身輕微顛簸了下,畫中的人物像是動了起來。
“哎,你微博多少萬粉?”
周姐走在前面,鹿童言和阮語走在最后邊。
鹿童言說了個數字,阮語一聽沒自己多,臉上立刻帶上輕蔑的神氣,也不再和她搭話。
圈子里就是這樣,交朋友首先第一條就是看你有沒有利用價值,在一起能不能給自身帶來營銷效益。
鹿童言拎著裙子,察覺到阮語的態度變化,也沒在說什么。
很快便到了包廂。
里面就擺著一張圓桌,幾個男人已經占了半張桌子的位置。
穿著西裝打著領帶,衣著重視,面露威嚴,與鹿童言想象的稍微有些不同。
門一打開,他們目光朝這邊射過來,眼神中包含著打量,像是看著超市貨架上的物品,精美的包裝,誘導消費的廣告詞。
還有一點其他的什么東西,鹿童言沒有多想,匆匆一瞥就低下頭,落座。
由于她是倒數第二個進去的,所以右手邊坐著公司另一個前輩秦詩,左手邊是阮語。
周姐笑著寒暄一通,向鹿童言她們介紹, “這是李總。”
坐在桌子正中的男人年齡看起來四十五歲上下,脖子幾乎與下巴連著,黑色西裝像裹著球。
他面容慈祥,微微點頭。
周姐一一介紹,里面除了她們公司的人,還有其他兩個女人,估計是另外兩位老總帶來的女伴。
“這是我們公司的幾位小姑娘,以后還得靠您多照料。”周姐說著,先站起來敬了李總一杯酒。
周姐將酒一飲而盡,身后的服務員適時將空杯倒上,她挨個敬了幾位男人,少說喝了也有一整瓶。
鹿童言驚住,一方面是沒想到周姐酒量這么好,她以為周姐不會喝酒;另一方面是才剛開始,就喝這么多。
周姐面上倒是還正常,拿毛巾擦擦嘴坐下來,顯然平時有練過。
怪不得叫酒局。
包廂內暖氣開的足,蒸的人有點昏昏欲睡。
“把外套脫掉吧,不冷的。”
說著話的是鹿童言對面坐著的男人,年齡看起來較其他年輕一些,三十歲左右的樣子,旁邊坐著妝容精致的女伴。
十一月的天氣,卻穿著黑色吊帶裙,深V領,裸露著一大片白皙細膩的皮膚。
張齊拍拍身邊人的肩膀, “你看,她從一進來就把外套脫了。”
像是鼓勵,女伴沖她們笑了下
周姐看向她們,使了個眼色,阮語率先把外套脫掉,站起來倒了杯酒,
“李總,我敬您一杯。”
周姐神色贊許。
酒過半酣,房間內人臉上都蒙上醉意。
鹿童言也喝了不少酒,身邊的人都在喝,她也不好拒絕,既然來了,就做好了喝吐的準備。
有酒杯遞過來,她接過,隱隱覺得有些不對。
因為這酒是身邊人遞給她的,而她身邊不是坐著阮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