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錯回家洗了個澡,換身干凈衣服,在去見陳聞南之前,先跟著王叔去了爺爺的書房。
入墻式的調高書柜,上面擺滿了各種書籍,旁邊放著梯子。
陳興白正站在陽臺上打太極,衣著考究,頭發雖花白大半,但梳的一絲不茍,花甲之年,臉上一塊老年斑也沒有。
清晨陽光驅散薄霧,陽臺推拉式玻璃門口擺著盆西府海棠。
墻上掛著字畫,有老人家自己的,也有收集的各朝真跡。
陳錯垂手立在一邊,模樣乖順,剛剛在車上的那種冷傲戾氣感全然消失不見,
王叔在陳家多年,知道爺孫倆感情甚好,低著頭從后面悄悄退下。
花影搖曳,映在墻上。
陳興白一套太極拳打下來,拿毛巾擦了擦臉,走到書桌前,上面擺著黑色的硯臺,各式毛筆,宣紙。
他低頭拿著鎮尺,溫和慈祥,沖陳錯招手, “過來,先寫幾個字,看看在國外有沒有偷懶。”
與此同時,鹿童言在醫院醒過來,睜開眼睛時,看到岑葉寧翹著腿,拿著平板涂涂畫畫。
岑葉寧大學畢業之后,在一家平面設計公司上班。
“有沒有感覺哪里不舒服?”岑葉寧放下平板,倒了杯溫水遞給她。
鹿童言伸手接過喝了一口,看著手背上的繃帶,有點蒙。
記得自己昨晚好像喝多了酒,然后被人送到了醫院。
只是,岑葉寧怎么會在這?
鹿童言正想開口詢問,岑葉寧按照陳錯臨走時的交代先一步說: “昨晚你喝多了,經紀人把你送過來的。”
果然,沒一會,助理從外面過來,手上端著碗粥。
岑葉寧在床上撐起桌板,一邊嘴上不停念叨著, “你看看,又把自己喝進醫院了,怎么公司這么多人天天就讓你去。”
“本來身體就不好,要不你別干這行了,我接私活養你。”
鹿童言往上坐了些,拍拍岑葉寧的肩膀,故意開玩笑說: “昨天那種情況也就是偶爾一次,誰天天白請我吃飯。”
南瓜粥盛在雪白的碗里,還絲絲冒著熱氣,香氣撲鼻,鹿童言拿起勺子小口喝著。
悠悠站在床邊,眼睛在岑葉寧和鹿童言之間轉來轉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等岑葉寧離開后,鹿童言放下勺子,拿紙巾擦了擦嘴,看向愁眉苦臉的助理, “我感覺你要把自己憋壞了。”
說完這話,她突然記起前段時間問陳錯要簽名的時候,他也這樣說過,不免有些怔然。
有段時間沒看到他了,每天就是試戲,進組,拍戲,她甚至都覺得陳錯是不是還留在國外。
鹿童言從床頭拿過自己的包,里面放著他那張簽名,這證明他確實回來了。
手掌大的半張紙,邊緣很不齊,明顯是匆忙中隨便撕下來的,龍飛風舞的兩個大字。
小助理抬頭,看見鹿童言垂著長睫,一臉郁郁寡歡的盯著手里拿的紙。
“這是誰寫的?”
顯然不知道陳錯這個名字,鹿童言之前其實是準備將這張紙送給悠悠的,但現在還是想自己留著。
心里默默說悠悠對不起,下次見到他我絕對會幫你要一次。
如果,下次還能見到的話。
鹿童言把紙對折好,收起來小心放到包夾層的最里面,“一個同學的,對了,你是不是有什么話要說?”
助理苦著張臉打開微博,鹿童言接過去看,王導那部戲的女主角人選定下來了。
是何嘉欣。
官宣陣容時,下面一清色全是期待。
“也不知道她買了多少水軍,好好唱跳不好嗎,非要去演戲。”悠悠手撐在桌板上,托著腮說。
悠悠也是跟了鹿童言一年多,知道這個比她還小一點的妹妹其實十分努力,長著一副看起來像是需要有人呵護疼愛著的樣子,但是什么都靠自己,一點點磨練演技,即使恐高在片場還是會一遍遍吊威亞。
會花很多的時間琢磨人物情緒,無論演的是多小的配角。
在《長相憶》這部劇之前,她也在很多小網據里客串過角色,有的只有一句臺詞,有的跟著主角拍了一天,最后剪進正片里只有一個鏡頭。
無論拍戲拍到多晚,遇到的工作人員有多奇葩,她從來沒抱怨過一句,百分之百的投入到工作當中。
鹿童言看到演員陣容的那一刻,說不失落是假的,畢竟辛苦準備了很久。
但是結果已經出來了,抱怨生氣也沒用,只會給自己帶來更多的負面情緒,還會給身邊的人造成壓力。
她將手機遞過去,故作輕松的說: “我還以為又被人罵了呢,沒試上就沒試上,就當多一次經驗了。”
助理心里憋屈,脫口而出, “可是你慈善晚宴那天......”
說到一半,還是忍住嘆了口氣忍住,那不是什么好的回憶,因為看到鹿童言臉上的笑意消失,唇角也慢慢繃直。
那不是什么好的回憶,小助理忙道歉,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沒事。”
鹿童言受小助理的影響,也有些難過,可能自己真的很差勁,才沒被選上。
“鹿鹿。”助理點開剛剛收到的郵件,問她, “王導那邊說有個配角可以演,你要不要去?”
王叔拿了副字畫送過去的時候,陳錯剛剛準備從書房出來,在門口碰到沖他點了下頭。
“王叔。”
他穿著休閑西裝,不知道兩人聊了什么,老爺子還在后面囑咐, “別忘了,三個月。”
“知道了。”
房間內彌漫著淡淡的書墨香,陳錯也沒回頭,單手插著兜答應了聲離開,臉上含著淡淡的笑意。
衣著利落整潔,身姿挺拔,確實比幾年前長高了些,身上那股與生俱來的慵懶勁還在,但又多了些穩重的氣質。
王叔走進去報告說: “昨天少爺打的那個人,現在在ICU病房躺著,已經托人過去調解,公關那邊也會將此事壓下來。”
陳興白平時不問商事,只是陳錯剛剛回國,王叔覺得還是有必要向老爺子告知一下。
他只說了處理結果,因為心里估摸著前因后果,估計陳錯會如實和老爺子交代。
陳興白聽了沒有作什么回答,反而讓王叔來看這字。
筆架上綴著排毛筆,白紙黑字,墨跡未干, “潛龍在淵”四個大字躍然于紙上。
“你覺得怎么樣?”
王叔看了一陣,斟酌著說: “筆法遒勁,瀟灑飄逸。”
這話絕不是恭維,他跟在陳興白身后多年,也見過不少字畫,好的差的心里大致也有個數。
陳興白淡淡點頭,隨后慢慢將字收起來,說道: “年輕人,有點狂在身上是應該的。”
何嘉欣從經紀人辦公室出來,正迎上被幾個工作人員簇擁著過來的秦詩。
兩個人名氣差不多,靠同一部選秀綜藝出道,當年還在網上營銷過一段姐妹情,直到現在外界都以為她倆關系很好。
私底下,她們誰也瞧不上誰。
何嘉欣戴上墨鏡,昂著下巴往前走,兩個人即將擦身而過時,秦詩卻叫住了她。
何嘉欣心里納悶,卻也停住了腳。
“有何貴干。”
平時她們見面都心照不宣的當作沒看見。
秦詩目光平靜的看著前方,語氣卻是冷冷的, “何嘉欣,享用著不屬于自己的東西,你心安嗎?”
圈內不少人都知道,李總有特殊性.癖。尤其喜歡幼態臉長相的女生。
昨晚如果那件事情真的發生了,秦詩覺得鹿童言這樣的小女生沒有一段時間是恢復不了的。
她應該之前被家人保護的挺好的,所以有些單純。
但是單純不應該成為被傷害的理由。
何嘉欣被人戳破把戲,倒也一點都不驚慌,反而勾著紅唇,眼神帶著輕蔑與自信, “并不覺得,因為最后的贏家會是我。”
她微微低頭, “要去參加開機儀式,畢竟是女主角,失陪了。”
說完昂首離開,走廊里高跟鞋的回聲都彰顯著主人的囂張跋扈。
~
她的第一場戲開工前,鹿童言坐在片場休息區背臺詞,她穿著奶白色羊角扣大衣,黑發半披散著,前面兩股結成發辮旋在腦后,上面綴著個黑色蝴蝶結。
側臉長睫微微卷起,翹鼻精致,絳唇一點。
上周梁岐行約她今天晚上去徽京路上那家新開的西餐廳,據說味道很不錯,鹿童言差點忘了,剛剛背臺詞有吃飯的場景才想起來。
她拿出手機,記了條備忘錄。
察覺到有人蹲在一旁,鹿童言下意識抬起頭往這邊看,嘴角帶著點笑意。
助理眼疾手快按下快門, “完美,我發微博,開工啦。”
片場內,扛著攝像頭的小哥和劇務人員走來走去,布置場景,鹿童言將凳子往不礙事的邊上挪了一點。
雙膝并著,上面放著劇本。
她這個角色是女主好朋友晚晚,戲份雖然不多,但是強過以前在劇組跑龍套,嚴格中糊里糊涂地角色,最起碼人物故事線是清楚的,也算有了完整體驗,對她磨練演技還是有一定好處的。
助理一邊吃著香蕉,一邊翻著評論, “鹿粉都給你加油呢,說這個人設不錯,演好了也能出圈。”
悠悠把香蕉皮扔進垃圾桶里, “說不定和上次那個《長相憶》一樣,配角也沒關系,好歹是個角。”
“關你什么事,我們就愛演這樣的。”
鹿童言越聽越覺得不對勁,上面幾句聽著雖然像安慰自己,下面就像在回復別人了。
她回過頭去看手機, “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沒。”察覺到鹿童言的動作,助理忙站起來關上手機。
剛剛評論區確實有一些黑她的評論,馬上就要拍戲了,悠悠不想影響到她的心情。
“開機,演員就位,燈光就位。”
導演在場區拿著麥喊,鹿童言迅速起身過去。
“道具師就位。”
這場戲的內容是,女主風寧執意要去尋找已經死去的男主,她飾演的紈紈勸說無果,與女主起了爭執,女主離開。
鹿童言背對著導演坐著,何嘉欣坐在她對面。
面前的餐桌上擺著刀叉,早已冷掉的牛排,還有作裝飾的花瓶。
日光板將對面何嘉欣的臉襯的奇白。
鹿童言嘆了口氣, “我都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他已經死了,你為什么這樣固執?”
“你憑什么這樣說?”
......
何嘉欣站起身,冷聲開口: “我以后再也不想見到你。”
導演從攝像機后探出頭,沖何嘉欣喊: “卡,有點精神,不要木著張臉,表情豐富一些。”
何嘉欣拍戲經驗不足,表情也放不開。
場記: “第九場三號鏡頭第二次”
“燈光,道具,”
這場戲也不難,不需要什么表演技巧,三條完成。
導演喊咔,換下一條,工作人員正準備過來移道具,何嘉欣突然抬手示意。
“導演,我覺得這場戲單靠對話推動人物情緒太單薄了,內容應該再豐富一下。”
旁邊有人笑,第一次拍戲就提意見。
導演倒是沒在意,反而有點興趣, “你覺得應該怎樣豐富。”
“比如,為了表達情緒的遞進,臨走時,我應該扇她一巴掌或者潑杯水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