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五,陸文欽從江州歸來,在摘星樓約見了宋子凌。</br> “陸叔。”宋子凌一進雅間兒,便笑著沖陸文欽拱手行禮。</br> 陸文欽笑著起身,拍了拍宋子凌的胳膊道:“子凌又長高了。”</br> 如今,都已經超過自己了。</br> “我都比我爹高了。”宋子凌笑著坐下。</br> “陸叔這一趟去江州可順利?”他問。</br> 陸文欽坐下后,提起茶壺給宋子凌倒了一杯茶水,“順利著呢。”</br> “我娘和弟弟可好?”宋子凌又問,這才是他最想要知道的。</br> 陸文欽笑著道:“縣主和子安一切安好,縣主還讓我轉告你一件喜事。”</br> “什么喜事?”知道娘弟弟一切都好宋子凌便放心了。</br> 陸文欽看著他道:“縣主有孕了,你又要多一個弟弟了。”</br> 聽到這個消息,宋子凌的臉上沒有半分喜色,連笑意都盡數褪去,反倒是多了些驚慌和擔憂之色。</br> 他記得清清楚楚,娘當時生子安的時候難產,人差點兒都沒了。</br> 那時候,不管是齊叔叔還是宮中的御醫都說過,娘的身子傷得厲害,是不能再生孩子的。</br> 如今,娘又有了身孕,若是再生孩子,豈不是會比生小子安的時候還要兇險?</br> 宋子凌并不覺得這是一件喜事。</br> 見此,陸文欽也怔了一下,心想:子凌這是不想縣主與人再生下別的孩子?</br> “幾、幾個月了?”宋子凌喝了一口茶水問。</br> 若是月份小的話,便是被云家人記恨,他也要沖去江州,讓娘莫要留下這個孩子。</br> 陸文欽道:“算算日子,也快六個月了。”</br> 六個月!那來不及了。</br> 宋子凌肩膀一垮,整個后背都靠在了椅背上。</br> “子凌,你這是怎么了?你又要多一個弟弟了,你不開心嗎?”陸文欽忍不住問道,想要好好勸一勸他。</br> 縣主已經再嫁,將軍府也已經有了新的夫人,生下了新的孩子。</br> 縣主與那云公子情投意合,夫妻恩愛,二人有了孩子,這也是天經地義,人之常情的事。</br> 宋子凌垂著眼瞼道:“我擔心娘的身體,她先前生小子安時難產傷了身子……”</br> 陸文欽聽他這么一說,頓時明白了。</br> 子凌并非是因為縣主跟云公子有孩子了,心里不舒服而不高興,而是擔心她的身體,怕她會像生小子安時一樣難產。</br> “子凌你放心,你娘她身體已經調養好了,而且小齊神醫這會兒也在江州,有他在,你娘一定能平安生產的。”</br> “你也知道你娘的性子的,如今她有小子安,還有了心愛之人,是斷然不會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險生子的。”</br> 聽陸文欽這么一說,宋子凌倒是稍稍放心了一些,但還是有些擔憂的。</br> 心里想著,等到娘要生產時,他還是要去江州守著的。</br> 若是出了什么意外,無論如何他都要選擇保娘,云叔若是敢反對,他就揍他。</br> “這是縣主給你的信。”陸文欽從懷中掏出信遞給了宋子凌,后者接過揣進了懷里沒有立刻打開看,打算回去了再慢慢看。</br> “這盒子里是縣主讓給你的玉飾。”陸文欽又把手邊放著的一個黃花梨木盒子推了過去。</br> 宋子凌怔了一下道:“娘怎么想起給我買玉飾了?”</br> 陸文欽笑著道:“縣主在同源縣買的地挖出了一塊老大的玉石毛料,全是帝王綠,雕了兩塊大的玉雕,多余的料子便做成了玉佩、手鐲、還有玉簪。”</br> 他也去瞧了瞧那兩個玉雕,不過還沒雕好,這些小東西倒是先做了出來,縣主就讓他帶回來了。</br> 他和文之也一人得了一塊玉佩,知秋和還沒長大的蓁蓁一人也有一對二玉鐲,這可是價值不菲,可一傳家的。</br> 宋子凌打開盒子一看,里頭是滿滿的一盒子,碧綠的玉佩,玉牌,玉觀音吊墜,平安扣,甚至還有劍墜。</br> 光玉佩的款式,就有十個。</br> 宋子凌失笑道:“誰家劍墜用帝王綠呀?”</br> 這樣好的綠翡翠,便是小小的一個平安扣那也是價值千金的。</br> 娘給他打了這么多玉佩、吊墜,還有尖劍墜,他這輩子都不用買了。</br> 雖然,他壓根兒也沒想過要買,因為他不喜歡在身上戴著些東西。</br> 不過,眼下娘親既然給他送了這么多來,他日后還是要戴的。</br> 平時要訓練,戴玉佩不方便,但是像這些墜子和平安無事牌這些還是可以掛在脖子,塞進衣襟里的。</br> 陸文欽跟著笑了笑,確實誰家會把如此好的帝王綠用來做劍墜。</br> 畢竟,這劍墜是最容易磕碰摔打到的。</br> 他又把另一個盒子推了過去,語氣有些淡淡的,“這里頭的是給宋大小姐的,縣主聽說她訂婚了,送給她做嫁妝的。”</br> 雖然不是給自己的,但宋子凌還是打開看了看,跟自己那盒比起來,這盒子里的東西就要少很多了。</br> 一支玉簪,一對兒耳墜子,一條翡翠珠子項鏈,一對二手鐲,一枚玉戒子。</br> 這是一套帝王綠的首飾,放眼整個京都,能擁有這么一套,水種這么好的首飾的人怕是都不多。</br> 宋子凌跟陸文欽在摘星樓吃了個飯才回將軍府,他也沒想回自己住的院子,而是直接去了宋子玉住的院子。</br> 宋子玉的閨房里繡嫁衣,雖然離她出嫁的時間還早得很,但是這嫁衣也可以慢慢做起來了。</br> 而且,給自己找些事情做,她的心也能靜一些。</br> “阿姐。”宋子凌抱著兩個盒子進屋喚道。</br> 宋子玉抬起頭,把手中才繡了沒多久的嫁衣,放在了一旁,示意白蕓去泡茶后,才看著宋子凌輕聲問:“你今日怎么來了?”</br> 宋子凌在羅漢床上的矮幾的另一邊坐下,把手中的兩個盒子放在茶幾上,把最上頭的那個拿起放在了宋子玉面前。</br> “來給你送東西。”</br> “給我送東西?”宋子玉眨了眨眼,疑惑地打開了盒子,再看到里頭的東西后,頓時瞪大了眼睛。</br> “這是哪里來的?”成套的帝王綠首飾,這在京都怕是都難買到。</br> 她特虛榮那陣子,對首飾也是深入了解過的,也清楚這帝王綠翡翠的價值,更知道如此完整的一套又多么的珍貴難得。</br> 宋子凌朝門口看了看,沒有看到白蕓,壓低了些聲音道:“是娘托陸叔帶回來的,聽說你訂婚了,送給你做嫁妝的。”</br> 宋子玉心中一震,不敢置信地看著盒子中的首飾,眼眶漸漸濕潤。</br> 她竟然會送這么珍貴的翡翠首飾給自己做嫁妝。</br> “她怎么會、怎么會……”宋子玉嘴唇顫抖著。</br> 宋子凌聽到腳步聲,沖她輕輕地“噓”了一聲。</br> 宋子玉眼睫一顫,淚珠滾落,忙用帕子擦了擦眼淚,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心情。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