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兒讀書呢?”雷氏笑著問。</br> 杜峰不耐煩地皺了皺眉,“這還用問嗎?”</br> 雷氏臉上的笑一僵,她這幺兒什么都好,就是脾氣不大好,對家里人說話有些沖。</br> 她訕笑著道:“娘給你說個事兒。”</br> “什么事兒?”杜峰依舊不耐煩地問,在心里嫌棄他這個娘事兒多。</br> 她最好是有正經事兒要說!</br> 雷氏掃視了一眼四周,壓低了聲音道:“你覺得前日和娘在巷口說話的那姑娘怎么樣?”</br> 前日,她拉著江水在巷口說話,峰兒下學回家時看見了的,還喚了她一聲娘呢。</br> 他是見過江水的,而江水也見過他,當時江水聽她說這是她的小兒子,還多看了峰兒兩眼呢。</br> 江水要是知道,能給她家峰兒做妾,可不得立馬答應。</br> 畢竟,像她那樣的人,正經男人誰愿意娶她呀。</br> “什么姑娘?”杜峰壓根兒就不記得了。</br> 雷氏道:“就是云沈繡坊新來的江水姑娘,五官端莊,就是腳有些瘸走路一拐一拐的。”</br> 杜峰一聽是個瘸腿的姑娘,便一臉嫌惡地道:“娘問我一個瘸子怎么樣做什么?”</br> “小聲些。”雷氏忙道,“那江水姑娘雖然還是個瘸子,但是她還是個云英未嫁的姑娘呢,模樣生得也不算差。而且又在云沈繡坊做事,這一年到手的銀子可不少。”</br> “一年少說也有一兩百兩銀子,娘是想,讓你納她為妾,給你掙錢讀書。你日后便是想考秀才,考舉人,考進士的花費不就不用愁了嗎?”</br> 雷氏總共有一女兩子,男人是一個泥瓦匠,靠著祖傳的手藝,在城里置辦了宅子。</br> 公公已經去世了,上頭還有一個七十歲的婆母,就住在正屋的耳房里。</br> 為了二十兩銀子的彩禮,女兒遠嫁到兩百里外的地方去了。</br> 大兒子跟著他男人做泥瓦匠,一個月兩個人加起來,也有個接近二兩銀子的進項,但要養活這么一大家子人,還要供一個讀書人,還是有些捉襟見肘的。</br> 其實按照正常家庭來說,一個月二兩銀子,供一個讀書人,這日子還是能過得很寬松的,說不定還能存上幾兩銀子。</br> 但是杜峰這個讀書人太能虛榮了,喜歡跟書院有錢的公子哥兒們一起混,筆墨都要用好的,還總出去宴飲,這花銷就大了。</br> 杜家做夢都想家里能出一個當官的,所以就算杜峰二十多了還只是個童生,也還一直供著他。</br> 杜峰一聽,露出一副為難的神色,“這……菱娘怕是不會同意吧。而且若是讓同窗知道我納了一個瘸腿的小妾,還不得笑話我。”</br> 作為住在繡坊對面的人,他也是知道這繡坊的繡娘,和那織坊的織娘們是有多掙錢的。</br> 若是讓他納一個繡娘為妾,那日后自己就不用為了銀子發愁了,也不用在輪到自己宴請時,就各種找借口躲過去了。</br> 還能買更多的書,用更好的筆墨了。</br> 杜峰是有些心動的,但又怕妻子不同意,更怕被同窗知道了遭他們笑話。</br> 他這個人是最好面子的。</br> 雷氏聽兒子這么一說,就知道他心里是樂意的,只是有一些顧慮,便笑著說:“咱們就趁菱娘不在家這段時間,把這事兒給辦了。你爹你奶肯定是不會有意見的,巴不得娶一個能掙錢的人到家里來,供你讀書呢,給你生一個兒子呢。”</br> “等生米煮成了熟飯,也由不得菱娘她同不同意了。再說了她進門這么多年了,就只生了一個丫頭片子,連兒子都沒生一個。”</br> “你要納妾,她又有什么資格不同意?”雷氏說話時,眼睛朝上看,嘴角朝下扯,那表情別提多嫌棄了。</br> 她對這個幺兒媳婦最不滿意的一點,就是她只生了一個丫頭片子,而且這么多年了,也沒懷上一個二胎。</br> 也不知道,日后還能不能再生了。</br> 這么多年了都沒再懷上,她這心里還是有些擔憂的,也不能讓兒子被這個不下蛋的母雞給耽誤了。</br> 聽娘這么一說,杜峰的顧慮就打消了一個。</br> 娘說得極對,菱娘這么多年了都沒為他生下一個兒子,反觀大嫂兒子都生兩個了,這會兒又懷了一個孩子,再有幾個月就又要生了。</br> 他不納妾,讓小妾為自己一個兒子,難不成要等著絕后不成?</br> 此事本就是菱娘對不起他,她若是個懂事的,就該主動為他納妾。</br> “至于你那些同窗……”雷氏又道,“只要你不說,誰又知道你納了一個瘸腿的小妾?”</br> “而且那江水就是納進家門給你生孩子,給咱們家賺錢的,你又不用帶著她出去。除了咱們周遭的這些人,誰又知道你納的小妾是瘸子。”</br> 杜峰的顧慮全部被打消了,“那此事就由娘你來做主了。”</br> “好勒。”雷氏笑著應道,“這事兒就包在娘身上了。”</br> “那峰兒你繼續讀書,娘先回屋了。”說罷,雷氏屁股一扭,便轉身回了屋。</br> 杜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暢想了一下自己納妾后的生活,紅光滿面地回了西廂。</br> 他一離開,一個挺著大肚的年輕婦人,便從堂屋的門后走了出來,目光看著西廂的方向,臉上掛起了一抹嘲諷的笑。</br> 這人不是旁人,正是雷氏的大兒媳靜娘。</br> 她早上聽了婆母的安排,正打掃堂屋呢,沒想到卻聽到了婆母和小叔子的這一通盤算。</br> 這盤算可是夠惡心的,不管是對菱娘還是對那江水姑娘。</br> 她們要納人家為妾,就是為了圖人家賺的錢,自然也不會真心待人家,這日子自然是也不能好過的。</br> 趁著人家菱娘回家伺候母親去了,就想瞞著人家納房妾,這不但惡心也是欺負人。</br> 不過,靜娘并不打算,給妯娌通風報信。</br> 菱娘嫉妒她生了兩個兒子,又仗著娘家有好幾十畝田,條件比她娘家好,對她說話夾槍帶棒的不說。</br> 還拿著娘家的東西,籠絡奶奶和公婆,惹得奶奶和公婆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的,還看不起她娘家人。</br> 自己為啥要當好人給她通風報信?</br> 再說了,現在家里也沒分家,小叔子納一個一年能掙一兩百兩銀子的人回來,這銀子她們大房可也是有一份兒的。</br> 日后,她兩個兒子讀書的銀子,也就不用愁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