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爺掐指一算,自己進出湖心閬苑的時間,前后不足一盞茶。
這么短的時間,是啥也發生不了,應該不會惹人起疑。
……吧。
大、大概…應該……沒問題……吧……吧……
只是月嘗笙這個借口怕是不能再繼續用了,也不知日后如何是好。一時沒有頭緒,不如躺兩天裝裝病避避風頭吧。
雖然短暫的落水并未真的受寒,可他現今形容憔悴,演個病容也毫無破綻。
只是剛躺下還沒蓋好被子,二少爺就聞風而至前來探病,大少爺立刻覺得自己真病重了幾分。
“聽說有個伶人把你推下水了?!?br/>
二少爺坐在榻側,舉起清茶淺淺抿了一口。話音落罷,便是壓抑的沉默,他忍耐著怒意將拇指抵在杯口摩挲,白瓷硬生生被削去一塊,碾成粉末。
大少爺陷進柔軟的織錦中攥著被子瑟瑟發抖,不知所措。
區區一個戲子,自恃高貴,不識抬舉。只是自家哥哥心甘情愿,他本來也就懶得計較。居然將不會水的哥哥推進湖里置于險地,實在該死。
半晌,聽得二少爺寒聲道:“這月嘗笙膽子真不小?!?br/>
大少爺深深相信弟弟削月嘗笙的頭不會比削這塊瓷杯更難。
只好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蹦起來,生龍活虎地干笑道:“哎呀沒有的事情!我就是美夢成真太開心了想泡冷水冷靜一下哈哈哈!是我自己跳的,不關他的事啊哈哈哈哈!我繼續去聽曲子啦啊哈哈哈哈再見了小息……!”
大少爺掀起被子蹦下了地,披著松松垮垮的單衣拔腿就跑。
大少爺憂心忡忡回了東首玉樓。他是此間???,銀兩早付到了明年,玉樓便一直留空于他。
空無一人的水榭維持著一貫的靜謐,一進去,卻撞見月嘗笙閉目依著朱欄蜷膝坐在臨水闌干上,膝間架著一張通體清透、無弦亦無徽的琉璃古琴,骨節分明的修長十指翻飛撥弄,如有樂聲。他如盛放于滿月中,有武者的矯健,也有藝人的魅態,綾羅薄紗傾瀉而下,沉入蓮池,凝住星光銀河,在月色中明滅不定。
大少爺本性使然地,看得呆住了。
他回過神來,輕手輕腳往角落挪去,靜靜坐了下來。
月嘗笙停了手,虛按在琴身上,抬眼一言不發地定定向他望過來。
他瞳色幽深,悲喜莫辨,大少爺立時有些緊張:“我是不是打斷你了……”
世人見無弦空琴,大都是詫異嘲弄居多。此間無聲,何來打斷一說?月嘗笙淡淡問道:“哦?你聽得懂?”
大少爺搖搖頭道:“大音希聲,至樂無聲。我是個俗人,自然是聽不懂的?!?br/>
弦歌音律,不過形式而已。有言道但識琴中趣,何勞弦上聲。他既然說了聽不懂,便是明白的意思了。
月嘗笙有些詫異,原以為他是個不學無術的浪子,竟知道陶琴無弦的雅意。
月嘗笙區指扣在琴身上,若有所思道:“你原來不是個傻的?!?br/>
大少爺便想起白日里自己近似智障的舉動,有些汗顏,磕磕絆絆地道:“今早的事情……你……能不能……假裝無事發生。”
月嘗笙干脆道:“不能。”
大少爺心道也是,幽幽嘆了口氣,不肯再開口。
月嘗笙等得有些不耐,微微一揚下巴,問道:“你不解釋一下?”
“我沒什么要解釋的?!贝笊贍攪@口氣道,“就當我是個心懷不軌的智障吧?!?br/>
月嘗笙沉默了半晌,忽然低聲問道:“你在怕什么?”
大少爺不想牽連他人,原本打定主意什么都不說,不料卻驟然被猜中,炸毛道:“才沒有!絕對沒有!”
月嘗笙淺淺一笑:“看來是我說中了?!盡.??Qúbu.net
大少爺:“……”
“這倒奇怪。”月嘗笙收回視線,垂在無弦琴上,“中原此地都以鐘離苑馬首是瞻,你明明是鐘離苑的大少爺,放眼江湖何人不畏你三分,何況你還有個叱咤風云的弟弟……”
大少爺心底咯噔一下,他自認瞞得天衣無縫,不曾想月嘗笙只不過見他兩面,立刻猜到答案邊緣,連道:“不可再猜了!今天的事情就此揭過,我是為你好,免得引禍上身——”
“……你先等等。”月嘗笙突然打斷他,俯身從欄桿上拽起一截麻繩,自湖里拎上來個濕漉漉的物件,往他面前一拋,“你說的‘禍’,該不會是指這個?”
拋來的竟是個渾身濕透的少年,手腳都被打了死結,嗆得連連咳嗽。
大少爺一驚:“澤雀?!你怎么在這兒?!”
怪不得今天回了一趟家,卻從頭到尾都沒看到澤雀,原來早叫人綁這兒了。澤雀肺腑間都是積水,回不出話來,一雙憋紅的雙眼淚汪汪瞧著自家少爺,不知是氣的還是委屈的。
大少爺忙拍拍背幫他順氣,手忙腳亂地摸著繩結想幫他松綁,卻尋不得法門,只好抬頭向月嘗笙求助道:“能不能放了他?”
“此人突然闖入閬苑,污言穢語擾我清凈,你說放我就放?”月嘗笙取了絲帕緩緩擦去手上沾的水漬,平靜地問,“難道,我看起來像脾氣很好的人?”
月嘗笙自小被眾星捧月,多少公孫貴族苦求不得一面,何曾受過這等侮辱。澤雀此刻還能留一口進出的氣,他已經能算是個脾氣很好的人了。
澤雀終于喘過氣來,期期艾艾地喊了一聲:“少爺……”
大少爺幫他撩開,無奈道:“你來葉坊找他做什么?”
“他、他對少爺無理咳咳,還把少爺推進湖里,我要給少爺報仇咳咳咳咳、咳咳……”
果然是自己的鍋。大少爺十分慚愧,卻不得不道:“這你不能怪月公子,是我不好,我對他做了逾矩失禮的舉動?!?br/>
澤雀一呆:“啊?”
大少爺硬著頭皮解釋道:“我想逼迫他跟我上床,還撕爛了他的衣服……咳。”
澤雀憤然一拍地板:“大少爺無論想對他做什么,都是他的福分!就該好好受著!”
大少爺郁卒:我的教育方法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澤雀的三觀怎么能歪成這樣。
月嘗笙聽得一樂,心情忽然沒那么差了。擺擺手道:“罷了,便饒他一次。我遣人把他送回去。”
葉坊的孤舟容不下第三人,便先將松綁的澤雀送上了船。
待船夫載著澤雀上船遠去了,月嘗笙忽道:“這小家伙喜歡你?!?br/>
大少爺連忙否決:“你不要亂講,絕無此事。”
月嘗笙又道:“哦……看來你不喜歡他?!?br/>
大少爺面無表情地棒讀道:“當然,因為我喜歡的是你呀。”
月嘗笙滿意地笑笑:“那你眼光還算正常?!?br/>
大少爺苦笑:“自然?!?br/>
“你不肯見我,是怕你的小侍衛給我找麻煩?”月嘗笙又道,“他功夫確實不錯,若我是個尋常琴師,這時候泡在水里的就該是我了——只可惜,還是我更勝一籌?!?br/>
大少爺聽出他話中有話,有些疑惑。
月嘗笙側目看著他,溫柔問道:“你的疑慮與畏懼,是不是可以打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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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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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