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森潮冷的刑司大牢中，那由酷烈鞭笞所造成的音爆聲聽著就讓人頭皮發麻……可縛在刑架上遍體鱗傷的野獸卻至始至終都不曾有任何求饒聲，只一雙銅綠色眸子幽幽盯著面前銀紅鎏金椅上的貴氣美人。
“再看就將你眼睛給剜了。”正閑適觀刑的白悅清不受影響的繼續用熱水澆淋茶壺、投茶、醒茶……清冽茶香混合著血腥腐臭味，氤氳出來的霧氣襯著那稠艷容顏如鬼似魅。
旁側施以鞭刑的兩名獄卒接到示意，皆心領神會的狠狠一鞭甩在犯人臉上，禁止這人直視督公大人……
鄔焱一聲悶哼，如此刺鞭毒刑下就連銅澆鐵鑄的羅漢都能被摧殘的金身斑駁，更別說血肉之軀的男兒：“倒是看走眼了，本以為是個嬌滴滴的小娘子，卻沒想到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活閻王。”
“不該說的話最好不要說，畢竟在別人地盤上要懂得夾著尾巴做人。”玉白指骨把玩著剔透茶杯，白悅清冷峭下頜微抬：“要知道北國二皇子鄔淵殿下雖擔任使者之職，可你既無入城關引亦無隨行儀仗，縱然悄無聲息的消失亦不會有人提出半分異意。”
對于這個使者身份鄔焱并未表露任何異樣，畢竟那日驚鴻一瞥的剎那癡迷是真的，可在美色上吃了如此大的虧也是真的，若以他真實身份說出來并不光彩。
他耷拉著眼皮嗤笑一聲：“兩國交戰尚不斬來使，我狁戎二皇子身懷誠意而來，只奈何你們南啟男人都死絕了，竟由一條無尾狗私扣使者嚴刑逼供，當真滑天下之大稽。”
“無尾狗”指的是誰再明顯不過，白悅清面色一沉，瞬間內力裹挾著手中茶杯狠擲過去，將刑架上那出言不遜的異族男人砸的頭破血流……
“何其有幸能親嘗督主大人親手炮制的茶。”熱茶混合著血水自頭頂蜿蜒而下，鄔焱渾然不覺般用猩紅舌尖舔舐著這杯血茶：“真香，就和豐姿治艷的督公大人一樣香，當初你給那老皇帝當禁臠時伺候的也這么精心？”
“蠻夷之畜你找死！”被激怒的眉眼裹挾著一層暴戾殺意，白悅清不再出言試探，他直接揮退獄卒持鞭親自行刑，每一鞭皮開肉綻的血色中都帶著怵目驚心的狠意……
“啊哈…真舒快，果然還是督公大人懂得如何榨干男人。”血色鞭影中的曖昧哼笑仿若調情，待把漂亮美人徹底惹急了，鄔焱才齜牙露出森白寒光開始正式談判。
“北國使者團攜文書一天內必達啟都，介時我這個尊貴殿下必須露面，且“我”和那位北國新王關系不睦的消息你應該收到了，一個兄弟相殘漁翁得利的策反時機就放在面前，督公大人真的不考慮一下嗎？”
“交易？”真假難辨的話誰又分的清？白悅清在不停衡量面前人價值的同時鄔焱也在急速清點自己籌碼借此大做文章，畢竟再怎么著他也不能死在這嬌皮嫩肉的小娘子手上。
“當然，我會將自己利益最大化呈現在您面前，傾盡全力滿足督公大人的所有貪欲和野心，而您只需施以援手，介時我若推翻新王統治必唯南啟馬首是瞻！”銅綠眸中昭然若揭的野心不知映出誰的身影，那經過嚴刑拷打也不肯低頭求饒的兇獸終于肯踞伏在地表示臣服與忠誠。
氣氛瞬間陷入詭異沉默，這是一筆穩賺不虧的買賣，白悅清自己就是結黨營私的奸賊自然也不懼野心之人的示好，畢竟北國新王上位對于南啟來說并不是一個好兆頭……
而出于對自己地盤的掌控欲，他不能容忍北國繼續壯大，能在渾水摸魚中攪起內斗將那塊鐵板分裂是目前最合適的計策，日后徐徐圖之將之一口吞下也不無可能。
【白悅清：攤手手～閹人性貪，這個無法彌補的性格缺陷估計是每個宦官的通病。】
沉吟許久，白悅清涼涼掃了眼面前血肉淋漓的高大男人：“你這個買賣確實很劃算，可諸多未盡之語三皇子還是撐到使者團和入城文書抵達啟都的那一刻再另行商議吧。”
“現在繼續行刑！”
華服美人只冷冷丟下這句話就轉身離去，畢竟世間再沒有這樣一個特殊群體，他們比女子還小性記仇的同時更擁有高于男人的權力欲和勝負欲，若不是督公大人所圖甚大，僅憑交涉中對方屢次出言不遜的頂撞也能讓人死無葬身之地。
“嘖，真是一個毒寡婦，耗死前任老皇帝后還想要再榨干我。”陰詭染血的眸子留戀不舍的盯著那片朱紅衣角，然后抬頭繼續迎接新一輪的殘酷刑罰，顯然只有熬過了才有資格正式談判，若是熬不過去……
哎…沒有美人相伴他連挨打都不舒坦。
——
整個南啟皆由白悅清總攬大權，當北國使者儀仗和入城文書抵達啟都時他眉梢一挑，然后淡淡吩咐司儀署做好驛站防控措施，安排五日后正式入宮面圣。
可五天時間也只勉強夠重傷未愈的鄔焱下地行走，他裹好身上繃帶防止結痂傷疤開裂，然后齜牙咧嘴的為自己帶好面具掩住臉上鞭痕，心想這小娘們兒下手可真狠。
“主上，五日前您重傷而歸，現在身體尚未養好就要入宮，屬下擔心其中有詐啊。”北國使者團的一位幕僚開口勸說，這般以身犯險，若真出了事那整個北國……
“我心中有數。”鄔焱一身襷扣左衽的異族服飾盡顯彪悍之色，頸前那粗獷的狼骨鎖鏈也藏威不露：“記住對外稱呼我為三皇子殿下，再備好朝賀之禮，一切看我臉色行事。”
“屬下遵命！”使者苦笑一聲退下。
南啟朝以最高規格準備的待客之禮確實莊重肅穆，而身為北國身份最尊貴的使者，鄔焱行走間那身軒昂偉岸的氣勢并沒有因受傷而減損半分。
他看著金殿上那六七歲的幼童，又看向旁側被幼童尊稱為“亞父”的貌美太監，皮笑肉不笑的低頭行禮：“北國使者鄔淵特奉新王之命前來聯姻共結兩國之好，而今在此覲見天顏，特祝九千歲長命百歲。”
白悅清：“……”
公卿百官：“……”
金蟒椅上的督公大人眼尾勾出一抹厲色，兩人四目相對劍拔弩張，不由讓人想起那被私扣地牢的血腥拷打、被簽訂的賠本買賣，以及……那身柔媚入骨的香味，鄔焱垂瞼掩住那一縷異色，
他搖看四周故做無知莽夫狀的自顧自起身：“初來貴地禮數不周，還望九千歲莫要見怪，但聽聞您對香料頗有研究，所以我特意為您準備了有天下第一香料之美譽的玓北楹香，還請笑納。”
一個精致的紫檀木盒被呈上御前，白悅清面色涼薄不為所動，而底下公卿百官則早已震驚到失語，他們眼觀鼻鼻觀心，這不愧是從缺少教化的蠻夷之地來的，不僅開口就咒九千歲短命，還…還不長眼的給太監送香。
首先太監無根代表香火已斷，其次…正常男人誰會整日熏香弄粉？只唯獨太監這個群體因身上缺陷的緣故必須用香料來掩蓋穢氣，所以這簡直就是步步踩在底線上作死啊。
白悅清嗅著托盤上木盒所散發的馥郁香氣，他冷笑一聲正待發作，一旁小皇帝就晃著金椅拍手叫好道：“香香，朕的亞父最愛擦香香了，快…快拿過來，亞父高興。”
“皇帝！”大庭廣眾下白悅清瞬間拍案而起，寬大袖擺連帶將木盒也一同摔在金鑾階梯上：“內臣奉先皇之命以亞父之禮教養你，還望陛下莫要胡鬧！”
“嗚啊……亞父壞，朕要把你連同香香一起送出去。”童言無忌的尖銳音調響徹整個大殿，小皇帝在如此莊重場合下當著北國使者和公卿百官的面嚎啕大哭……
【白悅清：臥草，窒息式尷尬，這什么記吃不記打的倒霉孩子，你能不能有點吉祥物的自覺啊！不要哭了啊喂。】
“不準哭！”督公大人面色難看的厲斥出聲，余光不經意掃了眼臺下滿眼幸災樂禍的鄔焱更覺惱怒難當，他轉頭就吩咐隨侍太監將小皇帝領走，并下令罰抄耿禮五十遍。
一番交代后那尖銳哭聲漸漸遠去，白悅清頭疼的按壓太陽穴繼續與其周旋：“使者從偏僻遙遠的北國而來實屬辛苦，雖然我南啟并未有適齡公主，但兩國朝賀之誼自當盡興，接下來還請使者移步一瞻我南啟風貌。”
然后雙方正式進入閱兵環節…啊不，進入皇家獵苑，遠方天凈如洗，苑場宏偉壯麗盡顯皇家底蘊，披堅執銳的武軍忠誠守衛四周，公卿百官及世家子弟也皆換上了一身便于行動的著裝，
鄔焱瞇眼眺望著這座物產富饒的獵場，這種專門將獵物蓄養起來供富人射殺的場地著實讓他沒什么挑戰性，就連一旁不停講解的儀署也只覺得聒噪。
他一越上前，恭敬開口道：“聽聞督公大人箭術高絕，在下傾慕良久，今日是否有幸能與之一較高下？”
白悅清并未同他人一般去置換衣物，他聽聞此言只淡淡一瞥：“傾慕不是這么用的，你既詞不達意就不要生拼硬湊。”
這般小性又記仇于剛才自己在金殿上的看戲行為莫名讓鄔焱有幾分好笑，他眉梢一挑：“督公大人莫不是怕了？”
“本督主何懼有之？”狹促逗弄的語氣只換來白悅清一聲冷笑，他輕描淡寫的將身上寬大的玄紫螭袍解開，然后內著一身收腰長擺的裘皮獵裝翻身上馬。
【白悅清：沒辦法，太監忌諱的東西可真多，大熱天穿兩件衣服也是沒誰了。】
遂左手持弓，右手勾弦，窄袖捻襟箭出如電，只聽“嗖”的一聲，矮叢中一只猞猁中箭倒地，白悅清居高臨下道：“要比什么？”
美人傲世輕物的模樣勾人心折，鄔焱意味不明的審視著那勾人腰身，幽幽夸贊道：“督公大人當真好身手，就是不知…您趴在床上伺候那老皇帝時身手是否也這樣漂亮？”
白悅清一怔，接而大怒馬鞭橫甩：“混賬東西，你放肆！”
“只不過開個玩笑罷了，莫不是你這個九千歲精貴到連個玩笑都開不得？”鄔焱動作刁滑的翻身上馬，他側眸間夾帶著一絲戲謔道：“我還以為經過那夜后我們的關系會不一樣呢，卻沒想到你還是一害羞就喜歡動鞭子。”
“你……”那夜自然指的是地牢那一夜談判，白悅清氣急敗壞還未發火，下一瞬“啾”的一聲獵哨聲吹響。
鄔焱卻正巧算好時機規規矩矩的揚聲道：“督公大人，比賽開始了，事關兩國聯誼還望您不吝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