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勇黯然。

他也與品藻無緣。

禰衡目光落在趙明/慧身上。

趙明/慧挺著胸膛，虎目炯炯，希望贏得名士青眼。

禰衡冷笑一聲：“武孔有力，可做車夫。”

趙明/慧虎目圓睜，想不到竟然得到如此惡評。

“你···”

“你什么你，下去！”

禰衡身邊王倫喝道。

趙明/慧只好黯然下臺。

禰衡又看向號稱鬼才的牛賀，懶洋洋道：“鞭起臥龍我騎去，揮戈叱問五雷君。是你寫的？”

牛賀激動，高冷面容都隨之抽搐，急忙拱手施禮：“是，是學(xué)生拙作！”

“不錯！”

沒想到，禰衡居然點了點頭。

牛賀激動不能自已。

他身后長輩牛文達也猛然站起來，連連施禮。

誰知，禰衡下一句卻冷笑道：“氣勢不錯，可替人罵街！”

“啊？”

牛賀臉色憋得通紅。

他如此才能，卻被禰衡說只能去罵街？

這不是欲揚先抑？故意羞辱？

牛文達臉上笑容凝固。他也沒想到禰衡如此毒舌，羞辱侄子。

禰衡大袖一揮：“退下！”

他又一一點評了滁州學(xué)子。

說這個長得好，可去替人吊喪，那個聲音好聽，可吆喝炊餅，這個字好看，替人寫對聯(lián)。

一句話，毒舌嘴炮，花式羞辱，不帶重樣，弄得人人下不來臺，各個尷尬無比敢怒不敢言。

但大家發(fā)現(xiàn)，禰衡倒也不是一味毒舌。

他對一種人很是優(yōu)渥，慈眉善目——出身高貴的士族子弟。

比如世家排名前五的瑯琊王家。

他對王異和王倫滿滿溢美之詞。

他品藻王異：“龍瞳鳳頸，極貴驗也。上品也。”

他品藻王倫：“神姿高徹，瑤林瓊樹，風(fēng)清骨峻。上中品也。”

引起了眾人陣陣驚呼。

一旁的小童，將這些品藻評語都記下，準(zhǔn)備寫入本月的【月旦評】。

王倫傲然微笑，拱手施禮，顯然對禰衡的高評極其滿意。

月旦評雖不是官府排行榜，但在文壇影響極大，登上【月旦評】還得到名士禰衡溢美贊許，對田洪鳳壓力很大。

若這次府試，田洪鳳將案首給杜預(yù)，而不是他王倫，也會被質(zhì)疑和非議。

光是禰衡的大罵，就不是一般讀書人能扛得住的。

宋佳霖垂頭喪氣：“杜預(yù)，早知道我就不拉你來。這禰衡分明是看人下菜碟兒。什么名士，只看出身門第，啊狗屁！”

誰知，禰衡豁然轉(zhuǎn)頭，臉色一沉道：“你，說什么？”

王倫喝道：“宋佳霖，你卑賤商人之子，竟然敢質(zhì)疑名士？還不跪下？”

林如海臉色一沉：“我滁州學(xué)子，豈能如此無法無天？來人，將他拿下！”

宋佳霖臉色大變。

想不到發(fā)了一句牢騷，便因言獲罪。

杜預(yù)卻怡然不懼，擋在宋佳霖身前：“我聽聞禰衡為四海名士，海納百川，有容乃大。想必不會與一個童生為難。是也不是？”

禰衡臉色一沉。

他睚眥必報，心胸絕不寬。

特別是對出身不高的人，他從來都是毒舌，惡意滿滿惡毒挖苦。

否則，也不會得罪出身不高的曹操。

但杜預(yù)卻抓住了他禰衡的身份大做文章，說他是“四海名士”，還說他有容乃大，這就讓他進退維谷。如果一味刁難宋佳霖，顯得他小肚雞腸，如果放過宋佳霖，他又不甘心。

禰衡皺眉，僵持原地。

田洪鳳急忙打圓場：“宋佳霖！你還不下去？”

宋佳霖趕快退下，溜之大吉。

禰衡看杜預(yù)的眼中，閃過一絲陰鷙。

杜預(yù)救下宋佳霖，禰衡看他更不順眼。

禰衡卻微微一笑：“你就是杜預(yù)？我游歷四方，都聽說過你的名字。”

杜預(yù)知道來者不善，很光棍拱手施禮：“先生謬贊，學(xué)生不敢當(dāng)。”

禰衡不等他說完，不客氣打斷道：“二月、三月圣刊，你已經(jīng)發(fā)了十篇文章。以區(qū)區(qū)童生之位，可謂名滿天下。可惜今日親眼一見···”

禰衡話鋒一轉(zhuǎn)，氣勢如岳，眼神如刀：“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轟！

區(qū)區(qū)八個字，卻猶如炸雷般響徹天際，在杜預(yù)耳邊炸響。

周圍眾人，竊竊私語。

“壞了，得了名士禰衡惡評。”

“杜預(yù)文名，勢必大受影響。”

“呵呵，我早就看他不順眼。”

“他區(qū)區(qū)一個童生，連秀才都沒考上，能配得上如此大名？”

杜預(yù)感到，文名也隨之下降，暴跌了足足五寸。

“你？”

杜預(yù)眼神一凜。

他好不容易，一點一滴積累起來的文名啊。

卻被禰衡一陣惡評，暴跌五寸？

誰知，禰衡卻一步緊似一步，逼近上來，高高在上品頭評足：“你出身低微，連父母都無，門第更談不上。光是這一條，便與上品無緣！此乃其一！”

他言辭如刀，自帶一股泰山壓頂、大氣凜然之勢，他眼神如電，就如同一顆大石頭重重砸在人心頭，讓人喘不過氣來。

杜預(yù)都被壓得退了半步。

這是實力的差距，更是地位的差距。

王倫帶著烏衣會弟子，肆意狂笑。

“沒錯！禰衡先生說的太對了。”

“不愧是天下名士，一針見血。”

“無門第，不上品。”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兒子去打洞。烏鴉雀鼠之輩哪能上得臺面？”

劈頭蓋臉被禰衡羞辱，杜預(yù)臉色一沉，眉頭一揚！

他絕非逆來順受之人。

你禰衡一張嘴，就要毀我文名？滅我聲譽？

憑什么？

杜預(yù)正要反唇相譏，反駁禰衡，禰衡卻冷笑一聲，毒舌如簧，刀霜劍雨，更大打擊傾巢而來：“編新不如述舊，刻古終勝雕今。你不學(xué)無術(shù)，從不引用列圣之言，卻自出機杼，難道你以為自己能另辟蹊徑，立言立德，開創(chuàng)新天地不成？無知狂妄小兒，連中品也不配，此為其二！”

轟！

天雷陣陣，在杜預(yù)耳邊炸響。

杜預(yù)的文宮，都受到了禰衡言語如冰霜劍雨猛烈攻擊，宮墻崩塌，金瓦崩碎，甚至有不穩(wěn)跡象。

禰衡是什么段位？

聞名天下的名士、大家！

他沒有參與科舉考過正式文位，乃是走察舉制推/薦給朝廷任官，但大家絕對強于兩榜進士，至少領(lǐng)先與翰林。

如此強大的一個天下名士，卻對葉凡這區(qū)區(qū)童生動手，唇槍舌戰(zhàn)發(fā)動文斗，杜預(yù)如何能抵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