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遠終于抽了一天時間,回建岡古鎮(zhèn)看看。
正巧這天又是元宵節(jié)。
自從到了區(qū)里,一直很忙。跟著工作組各縣鎮(zhèn)暫住,可惜沒去建岡。即使到春節(jié),因為自己單身,所以主動值班,讓成家的同事們回家團圓。現在同事們都到齊上班了,也忙了兩天。李志遠見馬上又要投入繁忙的工作了,他擠時間請了一天假回建岡。
天沒亮,李志遠就趕路了。區(qū)里到建岡有近八十里地呢。以前來去靠步行,現在有了腳踏車。
趕了一會路,前面到了渡船口,因為太早,渡船還沒有出來。李志遠停好腳踏車,喊了兩嗓子:“過河咯!過河咯!”見沒有回應,直好原地跑步跑了一陣,又打了一趟拳,渡船才來。
等過了第三個渡船口,已經踏了半天了。雖然是冷天,李志遠后背的衣服已經被汗?jié)裢噶恕I挝绲奶枺屔⒘撕涞臍庀ⅰ=▽央[約在望。李志遠想起自己第一次來建岡,也是元宵節(jié),想起那天還背過來儀。
這么多年,這個丫頭的笑,這個丫頭的不開心,這個丫頭的每一個進步,無不牽動他的心。李志遠承認,每一個日日夜夜,他都在深情地思念著她。
到了鎮(zhèn)上,已是做中飯的時分,到處彌漫著飯炊的香味。李志遠覺得心在砰砰地跳:來儀在做什么?她有沒有想起我?我來她是不是高興?
到鄭達家門口下車,李志遠覺得腿有點軟。他想起自己喝了幾口茶就趕路了。出來的早,食堂還沒做早飯,路上也沒找吃的。只是就著自帶的水壺喝了兩口。
李志遠跺跺腳,活動一下。他敲了敲鄭家的門。
來儀和鄭大媽在做中飯,回頭見李志遠站在門外的陽光下。他穿著黑色棉襖棉褲,因為是瘦高個,棉衣穿在身上一點都不顯臃腫,穿這中式棉衣比起穿中山裝或學生裝更顯儒雅。
來儀滿心歡喜。
李志遠進家,鄭大媽見是他,也歡喜地說:“李大爺來了?又回建岡做事了么?”
“我請一天假來建岡看看。”李志遠見鄭大媽身體壯實些了,情緒也不錯,他心里也好像踏實了些。他問:“鄭老板不在家?”
來儀說:“現在公私合營了,公家在南頭成立了城南糧站,我爺去上工站店了。”李志遠想:這里落實黨的政策比較快。公私合營是國家走社會主義道路的必然階段。他坐到桌邊,喝著來儀端來的茶。
來儀站在桌邊摘菜。她穿著淡茶色廠布格子棉袍,黑皮鞋。原來的齊耳短發(fā)已經留長,編著不長的獨辮子,粉色的腮,白皙的脖頸,非常迷人。
李志遠見來儀端著盆要去河邊洗菜,他一把接過。也可能是餓了,也可能是站得急了,突然就一陣胃痛。他站那頓了頓。來儀看了他一眼,拿下他手里的菜盆推著他坐下。
來儀轉身把鍋放在碳爐子上,熱上湯。迅速去河邊洗了菜回來。
很快一碗魚湯面端在李志遠的面前。李志遠從不在居民家吃飯,他剛要站起來,來儀俏皮地湊到他身邊說:“不吃完不準站起來!”
乳白的魚湯,碧綠的菜葉,溫軟的面條。李志遠盯著這碗面條看,還沒拿定主意是吃合適呢還是不吃合適,只聽來儀在耳邊說:“我爺也老是胃不舒服,他說吃面養(yǎng)胃。冷冷就能吃了,看是看不飽的。你要是再逃跑,以后就不準來了!”
李志遠在想:這丫頭太鬼了,她是怎么知道我胃不大好的?她又怎么知道我想逃跑的?看她老不聲不響的,怎么老是知道我在想什么?她真的都知道我在想什么嗎?
老老實實地拿起筷子吃面條。一會兒,李志遠停了下來,他想起,來儀不叫他先生了!他反而感到了一種親近的氣息在身邊彌漫。
鄭大媽看李志遠吃著面條,她笑了笑。這個大男人,平時做事大刀闊斧的,吃個面條像數一樣。她說起了笑話:“俗話說男人吃飯如虎,女人吃飯如數。你在數面條多少根么?”說得李志遠也笑起來。
鄭大媽是喜歡李志遠的。自從她自己得了重病以后,總覺得自己也許命不長了。來儀是她最大的心事!她非常希望來儀的終生有個好的依靠。她見李志遠能干踏實,對來儀又好,就是歲數稍有點大。唉,這件事還沒人提起,看看再說吧。
李志遠吃完了面條。
來儀她們中飯也做好了。
在鄰居家玩的鄭大奶奶也回來了,她見李志遠在家,和他客氣了一陣,就坐到桌邊,有意無意地觀察著李志遠和來儀。
鄭大媽問:“奶奶,你今天是在樓上吃呀,還是就在樓下吃呀?”
今天,鄭大奶奶說就在樓下吃。
來儀盛好兩碗飯菜,放在棉布袋子里裝好,先給上工的鄭達拿去。她拎著袋子向外走,一邊回頭說:“奶奶,你們先吃,我把爺的飯菜拿去。”說完,向李志遠使了個眼色。
李志遠跟著來儀向外走。只聽奶奶說:“來儀你一個人拿去吧,先生跟著你在街上走來走去會被人說閑話。請先生先吃中飯吧。”
李志遠聽說,順手拎過布袋,對大家說:“我去,你們吃飯。我剛吃得太飽了,正好走一轉。”說完,向南走去。
來儀在后邊問:“你知道在哪么?”
“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