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四回家鄉(xiāng)才兩天就又要出發(fā)了。因為臺海形勢很緊張。
好多人以為,趙小四這次回來,能夠把一些事定下來。但沒有。他這么多年的深情,這么多人的助力,這么多人的愿望,結(jié)果沒有答案。
當(dāng)來儀下班回家,趙小四告訴她,自己又要出發(fā)了。來儀沒有說話。趙小四還有很多話想對她說,但自己連陪在她身邊的時間都沒有,想說的話都是不實際的。
他告辭而去。
這些年來,不論誰問來儀“給你介紹對象好不好?”,來儀的回答都是“我有對象了”。如果別人再問:“你對象是誰呀?帶給我們看看嘛。”來儀的回答是:“到時候會看到的。”這些話拒絕了所有的“有好意”的人,也斷然拒絕了一些別有用心的人,特別是些想停妻重娶的領(lǐng)導(dǎo)干部。
當(dāng)然就會有些不好聽的話了。“有病吧?”“是跟誰好著吧?”“是想攀什么高枝吧?”不管別人說什么,來儀總是什么都不說。要就是工作,要就是在家。
其實,是她自己打定主意:父親常病,母親體弱,奶奶年老,自己得扛著。別人覺得,這家的日子過得平靜安好。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自己很累,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她經(jīng)常擔(dān)驚受怕。當(dāng)然,她絕不讓別人把她當(dāng)累贅,特別是她在乎的人。她只讓外人見到她的微笑,她的從容,她的美好。
來儀心里也知道,在她彷徨無助的時候,在她擔(dān)驚受怕的時候,她希望有個堅實的肩膀讓她靠一靠。她曾經(jīng)以為找到了那肩膀,結(jié)果,她不能靠。
多少午夜夢回,他令她淚濕枕巾。這幾年,她用孤獨懲罰自己。就連兒時的小姐妹都越來越少有來往了。只是丁躍還來她家串門。
趙小四回部隊了。但來儀總覺得那燦爛的笑臉老在眼前晃悠,那些強詞奪理的話語老是縈繞在耳邊,沒有男的敢像他這么討厭的!來儀想起了口袋里的照片:別弄折了,得拿出來收好。
來儀拿出口袋里的照片打算收起來,結(jié)果發(fā)現(xiàn),照片上是趙小四!那自己的照片還是被他騙去了!細看照片上,如雕琢般冷峻的臉龐,服帖恰好的發(fā)型,挺括的衣領(lǐng),令人舍不得移開目光。照片的反面還有小字“瘋子”“現(xiàn)在成對了”。
這個人是變戲法的么?
來儀作勢要把這張“瘋子”照給撕了。當(dāng)然,最終沒有撕。
再說趙小四在回部隊的路上,心情很是低落。
在來儀家,鄭奶奶,鄭大爺鄭大媽都很喜歡趙小四,可來儀總是不搭理他。大哥在信中提過,也可能來儀心里有喜歡的人。趙小四想起了李志遠。趙小四覺得,李志遠這個人在自己的心目中,就像趙大一樣,他好像也是自己的哥哥。即使知道,他喜歡來儀。
趙小四心里說:這一生,非二小姐不娶。若我娶了她,永遠把她放在心里疼愛,放在手心里呵護。可是,她在意么?
還有在這兩天想得多的就是李志遠了。盡管心里像海浪一樣翻騰,可他始終是平常模樣。一樣工作。一樣面對家人。只是,他在心里打算,怎樣安排家人合適怎樣向來儀表白?
這天晚上下班,到宿舍有些晚了。宿舍里只有桂蘭一人。
桌上有兩盤菜,還放著酒和酒杯。李志遠覺得很奇怪。
桂蘭是這么說的:“奶奶帶孩子們?nèi)フ写恕D棠探形遗隳愫葍杀阕罱Γ烙嬆憷壑恕!?br />
李志遠餓了,他坐到桌邊說:“有稀飯請給我盛點。酒一點不能喝,胃子受不了。”
桂蘭想了想,給李志遠盛來了粥。粥是剛煮的,滾燙。李志遠把粥放桌上涼著,一邊又想起來儀和趙小四。
桂蘭把門窗關(guān)好,把窗簾拉上,坐到桌邊。沉思中的李志遠都注意到了,問怎么了。
桂蘭不說話,自斟自飲了兩杯酒,紅著臉對李志遠說:“柱子,我住你這兒,不走了。”
李志遠坐直了腰桿,盯著桂蘭,不知說什么好。
桂蘭又喝了兩杯,說話的嗓門也大了:“大家說,你喜歡那唱戲的,我也看出來。”她見李志遠不說話,只是低頭喝了兩口粥。她就繼續(xù)說:“奶奶說,那女的嬌滴滴的,肩不能挑擔(dān),手不能提籃。用我們老家的說法,那能干活計能多生養(yǎng)么。”
李志遠重重地把碗放在了桌上。他覺得這樣說來儀他無法接受。桂蘭瞄了他一眼,還要說:“柱子,你也別不愛聽。那女的妖精一樣,她在臺上,人都涌到臺邊那兒拍手。平常里還不得勾得男人成天圍著她轉(zhuǎn)。”“你柱子也是被她迷得迷糊了,老是心心念念沒個笑模樣。……”
李志遠站了起來,走去開門。桂蘭是家人,他不想和她爭論。
桂蘭見他變了臉色,想走出宿舍,她笑了笑。這些年,柱子對孩子關(guān)愛有加,對這個家竭盡所能。她早就決心跟他過一輩子。
桂蘭沖過來抵著門,對李志遠說:“等等。我們家里人都說好了,你想娶那個妖精女人就別想了,為了你好,奶奶叫我永遠不要和你辦離婚。奶奶說,我是你爹定給你的,你要想離婚娶妖精,你就是不忠不孝的人。”
李志遠沒想到會這樣,他五內(nèi)翻騰。奮力推開桂蘭,勉強著走出宿舍,逃跑一樣離開。
李志遠走了一陣,突然覺得,這么大的世界,沒有可去的地方了。自己想娶來儀,這下沒了希望。
他站在夜幕下,苦笑著說:“妖精,但凡你勾我一次,也對得起別人這樣說。”忽又覺得,妖精這兩字刺得心痛。在心中把這兩字抹去。
李志遠雖然滴酒未沾,卻感到有點頭重腳輕。他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不覺來到碼頭一條路。就這樣游蕩著。家家戶戶都已關(guān)門閉戶,但大多數(shù)人家還透著燈光,因為家家拉了電燈,到處比過去亮多了。
李志遠看見了陳漢升!陳漢升站在鄭家門外,好像在用可能是小石子什么的砸來儀的窗戶。來儀的窗戶亮著燈,可沒有一絲回應(yīng)。李志遠上前,一把抓住陳漢升胸前的衣服,順手把他拖下碼頭。
陳漢升身上一股酒味,但他被李志遠一拖,酒也醒多了。仔細辨認見是李志遠,陳漢升順勢坐下,問了聲:“李書記,嘿嘿嘿,拖我干嘛呀?”
李志遠也嘿嘿了兩聲說:“陳漢升,我們都不是小人了。你對你結(jié)發(fā)老婆做的絕事,還有你對葛愛喬做的絕事,我就不談了,以后,你也放尊重些,再對鄭曉鳳做不規(guī)矩的事,我豁出命去,也要把你拖下大河,去找你結(jié)發(fā)老婆去。”
“呵呵呵,怎么發(fā)急了,是戳了你心尖子了吧?只準(zhǔn)你自己吃著碗里,瞧著鍋里。笑話。”陳漢升硬著頭皮說著犟話。
李志遠一口氣正憋著,一怒之下一把就拖起陳漢升摔進了河里。
陳漢升覺著李志遠像猛獸一樣撲向自己,情知不好,連連求饒。被李志遠按在河里灌了幾口水,拖上岸來。陳漢升連滾帶爬向家中跑去。
李志遠趕到陳家門口,再次拉著了陳漢升的后領(lǐng)。陳漢升魂都嚇掉了,連連敲門。陳大毛打開門,見她爺如此狼狽,竟偷笑了笑。懷著身子的袁芳從里間走出,見如此情形,很是吃驚。
李志遠把陳漢升推進家門,對袁芳說:“管好你的爺們,別再讓他砸人家姑娘的窗戶。”又對陳漢升說:“再讓我發(fā)現(xiàn),我手撕了你。”
袁芳一把揪起陳漢升的耳朵,剛要訓(xùn)斥。一想不對,對李志遠叫到:“你也不是什么好鳥,我家爺們的事……”
李志遠關(guān)上陳家的門,拔腳逃離。
只聽陳漢升在求告袁芳別在嚷嚷了。
經(jīng)過了這件事,李志遠覺得舒心了些。回想剛才的干架,他對自己說:“我瘋了。”但李志遠知道,經(jīng)過這么一出,陳漢升要規(guī)矩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