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愛華披著趙小四的風衣,慢悠悠走回大廳。
老大姐笑了:傻小子開竅了。
好多外單位的姑娘和本局的同事恍然大悟:哎,尚愛華是趙小四的對象!知道嗎,趙小四是尚愛華的男朋友!
好多當事人不知情的新聞傳遍了。
又過幾天,局里發了票。大家分批去劇院觀看雜技。部門的同事們伴著趙小四一起去,老有同事問:“趙主任,這走鋼絲不容易吧?”“趙主任,這鋼絲上踢碗很難練吧?”
趙小四莫名其妙。
看完演出,有人叫住了趙小四。回頭一看,尚愛華。
尚愛華演出服還沒換,外面加了件大衣。她跑到趙小四面前,見趙小四沒出聲,她沒話找話地問:“友聯,今天效果怎么樣?”
“啊?我不懂行。蠻好的吧。”
“你喜歡看哪個節目?”
趙小四說沒什么印象,他隨便答:“魔術?”他記得魔術的表演比較幽默,惹人發笑。
尚愛華很失落,沉吟了一會:“哦,我有事,忙去了。”掉頭而去。
趙小四心里說:你演的鋼絲上一系列動作很了不起。
回到局里,天已經很晚。趙小四毫無睡意。
結婚申請辦不成,有些事又越說越亂,自己非常想念來儀,又沒空回家鄉。究竟怎么辦?他拿出“二小姐”“呆傻悶”的照片,靜靜地看著。
恍惚中,心底的那一幕又重現:柔柔的陽光,淡藍竹布旗袍,棗紅小線衫,服帖的齊耳短發,白皙的鵝蛋臉,烏亮的大眼睛,翹翹的鼻子,紅潤的小方唇。淡淡的微笑,輕柔的話語。印在心里的每一個細節,一次又一次地在趙小四腦海閃過。
趙小四拿起筆,寫了封信:“想你想得受不了,來我這里。”
沒多久收到來儀的回信:“春節有假,陪你過年。”趙小四的心里掀起甜蜜的浪潮。
聽說來儀到趙小四那里過年,鄭家都很高興。來儀過了年就二十八了,老姑娘了,這趙小四在的遠,一耽誤就是一年呀。
趙家上下聽說也非常高興。沈文也慫恿來儀提前請假,早些去和趙小四團聚。可是因為宣傳任務重,演出越來越多。好容易擠出時間出發,到趙小四那兒已經是除夕前一天了。
趙小四接到來儀,開心自不必說。
老大姐聽說趙小四的未婚妻來了,心下惱火。她吃了中飯,就來趙小四這邊看看。
經過趙小四的工作間,老大姐沒看到她想看到的人。來到趙小四宿舍,看見兩人對面坐著,眉目傳情地說著話。她敲了敲門。
老大姐走進宿舍,來儀站了起來。來儀見來人四五十歲,高個子,系帶老布棉鞋,一套深灰列寧裝,臂彎搭著件黑色西洋呢大衣,齊耳短發用發卡服帖地夾在耳后。五官大氣,大眼睛明亮有神,威嚴又含笑意,深深的酒窩。來儀心說:名副其實的老大姐。
老大姐進來,順著趙小四的讓坐,把大衣擔在椅背上,又挺直腰在椅子上坐下。就那朝來儀一瞄的功夫,就心說:不錯。
來儀穿著皮棉鞋,深鐵灰褲子,黑底小碎花盤扣棉襖,棗紅毛線小圍領,兩條齊腰下的長辮子。嗯,端莊秀麗。
老大姐說:“我從你們科走過來,看看會不會有外人在工作間隨便進出。”
趙小四說:“不用說外人,就是我這內人,也不肯去我工作的地方。”
老大姐朝來儀笑笑:“我姓鄭,趙友聯的老師。”
來儀又站起:“鄭先生。我叫鄭曉鳳。叫我來儀吧。”
“五百年前是一家啊,不用那么客氣,就叫大姐。”
來儀微微點頭“大姐。”
老大姐又認真看了看來儀,說:“今晚局里開聯歡會,明天放假。你是稀客呀,一定準備個節目。”來儀瞬間緊張:“我……”
老大姐不由分說,笑著離去。
來儀問趙小四:“怎么有聯歡會呀?什么樣的聯歡會呀?”
“嗨,就同事聚會。”趙小四說的這話,明顯底氣不足。來儀覺著,還是做些準備好。
她問趙小四,能找到什么樂器么?
“樂器?哪里有?”趙小四看來儀認真的模樣,怕她著急,拉著她的手朝外走。
趙小四本來想開三輪摩托帶來儀,又怕她凍著。就請個朋友開車帶他們上街。在市區到處找樂器店。
來儀問趙小四干什么,趙小四說:“老婆現在找樂器,我得搞個樂器出來。”
來儀說:“你又發瘋了,沒有就算了,到哪里找呀。”
說著到了個大的樂器店,趙小四叫來儀進去挑,來儀說根本不用買。趙小四說:“快挑吧,你不挑,我就隨便買了!”
這時,來儀看到一只琵琶。來儀家里原來有只琵琶,困難時期為了吃飯,賣給了別人。
店老板說這只琵琶是別人寄賣的,喜歡的話,可以便宜。來儀一來很是喜歡,二來怕不懂的趙小四再糾纏其它,遂干脆自己掏錢買了下來。回到局里,來儀一邊調音,一邊練手。
趙小四是非常不開心,他覺得,來儀沒有把他當自己人。他滿心想找來儀喜歡的東西送她,讓她開心。可來儀做事,一板一眼,就是把他當外人。
晚飯后,鄭大姐派人叫他們去會堂,而不是叫他們去大廳。
到會堂,局領導包括一位市領導已經就坐,由高到低的位置都坐滿了,還有些小青年都分散在兩邊走道。
趙小四一看,心說不妙,嗨,這么隆重。他第一次在地方局過春節,不知道有這傳統的聯歡會。
來儀以為平常,這會堂和家里文化館的會堂差不多,就豪華些而已。
又是開會講話,又是局里小青年集體打了一套拳。接著,報幕員報:“下面請家屬同志上臺彈琵琶。”
來儀對這報幕哭笑不得。她拎著椅子和琵琶上臺。坐好,試音。就著擴音器說《十面埋伏》。
會堂瞬間安靜。燈光異常明亮的臺上,坐著個美麗的姑娘,坐姿穩重,臺風大方。
只見來儀微低了下頭,抬起纖纖的手,激烈的,震撼的旋律從指間流出。全場除了琵琶聲,一片靜默。一曲結束,一片掌聲。應了大家要求,又彈了曲《春江花月夜》,滿堂喝彩。大家意猶未盡,報幕的人跟大家打招呼:后面還有好多精彩節目讓大家看。來儀微笑謝幕。
來儀走下舞臺,卻沒看見趙小四。這個地方又陌生,人又不熟。來儀只好拎著琵琶袋子慢慢找趙小四。
找到會堂外,昏暗的路燈下,隱約看見背對著自己的趙小四。他對面有個女的,在和他低聲談著話,一會兒還湊著他面前說了什么。來儀一驚,覺得偷看不好,又轉身回進會堂里。
來儀郁悶,趙小四長得好看,性格活潑,知道有很多女子喜歡他,這里本來就有很多女孩子。她心里酸酸的。
一會兒,趙小四回進會堂找到來儀。來儀問他去哪了,趙小四說沒去哪。
來儀看他手里有件衣服,問他,趙小四說:“借給人家穿的,剛還我。”來儀心說:男人的衣服,借給一個女孩穿?唉。我應該多問他一句,聽他解釋嗎?對自己冷笑笑:不用吧?
來儀說:“累了,我們走吧。”
到趙小四宿舍,拿上自己的包,來儀問招待所在哪。趙小四給她倒了杯茶,讓她歇會再去。并走近來抱她,想再說說悄悄話。
可來儀快速走出門外,趙小四索然,以為來儀真的很累,陪她去招待所,讓她休息。
回到宿舍的趙小四,很不開心。來儀來到自己身邊大半天了,總感覺她拘謹冷淡,總感覺她跟自己分心。自己火一樣的熱情,多希望得到熱烈的回應。難道,她的心里真的住著別人?趙小四煩躁地開門出去,打算去招待所問來儀,又覺不妥。又回宿舍,整夜不安。
來儀也是心事重重,坐在床邊發愣。這時,鄭大姐敲門走了進來。
第二天一早,趙小四找來儀,別人說:“鄭小鳳早出去了。”趙小四感到說不出的煩悶:這個來儀,她是來陪自己過年的嗎,雖然近在咫尺,自己卻感覺不到她!
但趙小四又很不放心,依然到處找來儀。找了半天沒找到。
趙小四快哭了,他失控,到組里跟值班的同事發牢騷:“真是笑話,我的老婆找不到了!”“我們都是干什么的!”同事說:“我們只能提供你老婆昨晚的演出資料。”
一會兒,有人說:“你老婆回來了。”趙小四沖回宿舍。他問來儀:“干什么去了!”
“去買車票了。后天才有。”
“什么?發生什么事,這么急?”
“沒事,不習慣在外過年,一到外面就想家了。”
“想家?是想人吧?”說完,趙小四就后悔了。
來儀見趙小四如此說,她愣了一下。接著很平靜,回頭就走,淡淡地說:“我去招待所。”
年夜和初一就這樣莫名其妙地過去了,趙小四無數次想找來儀,都因不知該說什么而徘徊。年初二一大早,趙小四鼓起勇氣來找來儀,服務員說鄭小鳳走了。他急忙要追去車站,同事通知他“有任務”。
來儀坐在車站,心里一片悲涼。一大早,鄭大姐派車送她來的車站。她覺得鄭大姐說得對,自己既不能支持趙小四的工作,也不了解他的生活。自己的成份又復雜,結婚會影響他的前途。等到他以后嫌棄自己,自己怎么自處?況且,又有個優秀的姑娘愛他。及早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