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正如丁躍說的，家家都在按部就班的過日子。

　　趙大帶著部下把全家遷到了內蒙，發現在那里生活還是比較平靜的，他索性把父母和兩弟弟家包括妹妹家所有人都遷去了內蒙。那里的當地人很友好，和他們相處的很融洽。這么多人來這里，沒有發生過餓肚子的情況。

　　趙大和摹喬已經有了四個孩子，包括愛喬的女兒，兩女兒兩兒子。孩子們都經常被大家搶回家帶著，因為他們雖然野雖然頑皮，但實在是太招人疼了。

　　趙大一直把摹喬當小姑娘一樣疼愛。只要有空，兩人就會策馬出去，奔騰到天邊，在廣袤的天地間談情說愛一番。這在那兒形成了風景，經常會有成雙成對策馬的。

　　建岡，也是一片祥和。

　　丁躍家添了兒子，有時候忙不過來，鄭大媽也會幫忙照顧。

　　李志遠的母親身體不好，這讓他有些憂心。大孩子李向明中學畢業了，可這孩子性格有些孤僻，對將來想干什么從不與大人商量，這叫李志遠有些煩躁。

　　來儀在春天生了個兒子。一大家子忙開了。孩子是在才建不久的縣醫院生的。從鎮醫院調來縣醫院的袁芳，看在鄰居的面子上，熱情地做了各種指導。

　　趙小四先幾天就回來陪老婆待產，整天在緊張兮兮六神不安中。等老婆產下孩子，他抱著剛推出產房的老婆熱淚盈眶。來儀哼哼著說“餓”，袁芳見趙小四并沒有準備給產婦吃的粥，袁芳大聲訓斥了趙小四，趙小四嚇得連滾帶爬跑回家拿粥去了。

　　袁芳和陳漢升兩口子，日子過得很是熱鬧。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陳漢升一有異動，袁芳就上綱上線揪著他不放，訓斥教育是常事。家里只要是摔不壞的或不值錢的東西，都可用來摔上一摔。別人走他家門口，得要注意著門里，一不小心就可能有東西摔出來砸出來。

　　是的，家家都在按部就班過日子。

　　趙小四把來儀從醫院接回家，不分日夜，盡心照顧。

　　這天，李志遠來送了月子禮。禮都是雙份的，說是一份給來儀，一份給老人。

　　鄭達躺在客廳的躺椅里，他的身體很差了，飯量很小，精神不好。李志遠坐在他身邊，兩個人拉著手談話。

　　來儀特地從樓上下來，叫了聲“李大爺”，他們很久沒有對面說過話了。李志遠微笑著點了點頭。來儀雖然穿著棉襖棉褲，也看出瘦弱，臉色也是黃黃的。

　　站在李志遠身邊，來儀聞到一種淡淡的味道，那是香胰子和煙草混合的味道。

　　趙小四抱著寶寶走下樓來，李志遠站起來抱過寶寶，滿臉愛憐。鄭大媽見李志遠這么喜歡孩子，便說：“李大爺，聽說你孩子都二十了，你家師娘生孩子早，身體也會受苦吧？”

　　李志遠隨口說著：“桂蘭十八就跟我哥了吧，我老家那的女人壯實。”

　　大家被說糊涂了，趙小四笑了：“李大哥，講你老婆，你想著你嫂子呀，哈哈哈。”

　　李志遠回過神來：“啊？哦。桂蘭是我嫂子。我哥在朝鮮犧牲了。我把我母親和他們帶來建岡，這樣聚著，家不至于散了。”

　　鄭大媽說：“兩孩子……”

　　李志遠答：“都我們老李家的。”

　　“你自己再生兩個，這樣熱鬧。”

　　李志遠開玩笑地說：“養不起呀。”

　　趁著大家說話，來儀拆了李志遠帶來的禮包。兩份一樣的：馓子，紅糖，豬油，一大袋桂圓和參須。

　　桂圓和參須，市面上好多年買不到了！豬油與紅糖也是非常少，且要聚多少計劃才有一點。這樣的禮，一袋都已經是豪禮，何況兩袋！

　　來儀回頭看了看李志遠，李志遠說：“不用朝我瞪眼。這些東西，我已經有給我母親了。拿來的，你們就不用客氣了。”自從有次見到來儀懷了身子，李志遠就上了心。他請外地的同學朋友給買了補品，給準備著。

　　那些計劃商品，都是李志遠熬夜幫別人或別的單位寫字寫東西，人家硬要送來給他的。

　　來儀對趙小四說：“有的根本買不到，有的很難買到，回頭你把這些還送李大爺家去。”

　　李志遠笑著搖頭。他今天覺得很高興，他喜歡鄭家的這種氣氛，他喜歡來儀大大方方地和他講話。他婉拒了鄭家留他吃飯，告辭離開。

　　李志遠拉著趙小四的手臂來到門外，低聲和他開玩笑：“你要是把東西送回給我，我就把你在單位和別的女人扯不清的事告訴你老婆。”

　　趙小四也假裝著急：“你不能不厚道。”

　　李志遠繼續笑：“不能總聽老婆的話。該嚴肅還得嚴肅。”

　　趙小四一本正經地點頭。李志遠笑著離去。

　　來儀見趙小四訕笑著走進來，問他想干什么壞事，趙小四說：“弄這些東西不容易，收著吧。”來儀朝他瞪眼，趙小四認真地說：“就是因為珍貴，我們更要收下。”

　　又要出發了，趙小四這次在家呆了二十多天了。看著襁褓中的寶寶，看著體弱的老婆，他心中很是舍不得。他打算想辦法和老婆調在一起，不愿再忍受分居兩地的痛苦。

　　來儀剛滿月就被催促上班了，因為要排練《沙家浜》《紅燈記》。孩子只好讓鄭大媽帶。但鄭達的病越發重了。

　　上班，演出，奶孩子。家里又有重病人。來儀艱難地撐持著。

　　到了初冬的一天，鄭達到了彌留之際。來看鄭達的丁躍突然想到應該去告訴李志遠。

　　李志遠聽說，當即趕來。看到勉強支撐著的來儀，看到無措的鄭大姐兩口子和趕回來的之淮兩口子，他覺得，他得摻和一下鄭達家的家務事。因為，趙小四還沒趕回來。

　　李志遠見鄭達閉著雙眼，他拉著鄭達的手。鄭達拉著他的手，在他的小拇指上捏了捏。李志遠一愣，但他很快湊著鄭達的耳朵說：“我知道，我知道。”

　　鄭達永遠閉上了眼睛。

　　安葬了鄭達。

　　趙小四沒有回來，也沒有訊息。

　　之淮兩口子回上海去了，鄭大姐回婆家去了。鄭大奶奶整天默默抹眼淚。鄭大媽哀傷抽泣。

　　前來看視的李志遠內心很焦躁，趙小四什么時候趕回來呢。一天不回來，來儀會有多少痛苦多少害怕多少忙碌！

　　來儀走近來對李志遠彎了彎腰說：“多謝李大爺這些天操勞了，多謝多謝。我知道你班上很忙，你有事請去忙吧。”說完回頭想上樓去奶孩子，剛上樓梯，就暈倒在樓梯上。

　　李志遠本來見來儀臉色很差，想要關心幾句，又不好多說。見來儀暈倒，慌忙來扶。

　　來儀面無血色，李志遠心疼萬分。鄭大媽和鄭大奶奶都手足無措。李志遠抱起來儀，放在客廳的躺椅上，迅速攪了碗糖茶給來儀喂下，來儀瞇著眼對他說了聲“謝謝”。

　　樓上的小寶寶哭的聲音更大了，李志遠上樓去抱孩子。

　　走進來儀的臥室，一種夾雜著奶香的幽幽的香味，觸動了李志遠內心最柔軟的地方，這么多年，他沒有走進過這里。他深吸了口氣。很快他對自己嘟囔了句“無恥”。

　　李志遠把寶寶抱給來儀，估計她要奶孩子，他告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