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幾天的觀察，趙友聯(lián)發(fā)現(xiàn)，來儀真的很忙。李志遠也是整天忙碌。

　　眼下將要過年了。天氣寒冷，又經(jīng)常刮風(fēng)下雨，可趙友聯(lián)天天在小區(qū)門口等老婆下晚班，各種無微不至的關(guān)懷。來儀見他這樣，每天盡量踩著點回家，不讓他焦急。

　　這天，天剛黑了，路燈霓虹燈一片光明。來儀下班走到小區(qū)門口，見趙友聯(lián)緊走著來迎她，她上前問：“注意到李志遠在這嗎？我們?nèi)グ菰L他一下。”

　　趙友聯(lián)看著來儀說：“找他？嗯，你去吧，我回家熱飯?！闭f完就向家走去。

　　來儀遲疑了下，朝李志遠家看了看，燈亮著。她上樓到他家門口，問著：“李總在嗎？”敲響了門。

　　李志遠聽見是來儀的聲音，初以為是幻聽，后遲疑著打開門，見真是來儀，深感意外，竟激動得有些顫抖。

　　來儀穿著棉外套，見李志遠衣衫單薄站在門口，她有點為難。她不打算進他家里，可這樣站著又不合適。

　　李志遠平靜了一會兒，說了聲：“請進?！北慊仡^進里邊去了。來儀只好跟著走進，關(guān)了門擋住門外的冷風(fēng)。

　　屋里很溫暖。好像到處都亮著燈。來儀以為他家里至少兩人，她只看到李志遠。

　　來儀盡量目不斜視，站在門口對客廳里的李志遠說：“對不起，打擾了。是這樣……”

　　李志遠見來儀拘謹(jǐn)冷漠，他心里有絲不爽。他走到她面前，看著她說：“脫下外套。”來儀驚訝地看著他，覺得這人真是變了，多了狂傲。兩人盯視了一會。

　　來儀緩了下語氣：“不用，我說件事就走?！痹捯粑绰洌钪具h拉起她手臂，扯脫她外套。順勢把她拉到沙發(fā)前，說：“請坐，慢慢說?！辈⒒仡^把來儀的外套掛到衣架上說：“馬上出去會冷?！彼吨驹谏嘲l(fā)前。

　　來儀穿著古銅色暗花夾襖，脖子圍著精致的獸皮小圍脖，低調(diào)奢華的感覺。她站在沙發(fā)前，愣愣地看著李志遠。他穿皮拖鞋，西褲，羊毛衫加馬甲。來儀心說：“現(xiàn)在也不知道有個什么樣的女人，這么冷的天，讓他穿這么單?！?br />
　　李志遠走到另一沙發(fā)坐下，說了句：“對不起，我抽支煙。”說著就點起了煙，狠狠吸了一口，熗得咳了兩聲。

　　來儀不喜歡煙味，可她還是慢慢坐了下來，也不看李志遠，說：“是這樣的。今天摹喬打電話來，說趙大和她經(jīng)常吵架。現(xiàn)在，趙大一個人拎包出走了?！眮韮x見李志遠在認(rèn)真聽，她繼續(xù)說：“摹喬請我們，如果趙大來建岡，務(wù)切幫忙照顧，并和摹喬取得聯(lián)系?！薄摆w大不接家里人的電話，如果你見到我們家大爺，還請李大爺你……”

　　李志遠知道她又要說一番客套話，搶先打斷：“知道了?！眮韮x看了他一眼，見他皺著眉頭，心說：“我是打擾了他什么好事嗎，脾氣這么沖?！?br />
　　來儀站起，穿上棉外套，李志遠一直坐在沙發(fā)上審視著她。來儀向他彎了彎腰說：“打擾了，我走了?！?br />
　　見來儀走出去并關(guān)上了門，李志遠滿臉落寞，嘆了口氣。他真的很希望她陪他坐會兒，陪他聊會兒。住到老小區(qū)這么長時間，那種孤獨和寂寞是常人難以忍受的。有些許時候，李志遠差點后悔這樣做。

　　但他李志遠還是調(diào)整過來了！可今天他從她的眼睛里見了自己曾經(jīng)的不堪。盡管很多人都認(rèn)為他李志遠是個成功人士。他多么希望，她能停下腳步，認(rèn)真看他一眼。只是，認(rèn)真看他一眼。

　　在這個世界上，李志遠覺得誰的目光都不重要，他只在乎她的。她的笑就是晴天。

　　來儀回到家，趙友聯(lián)就發(fā)脾氣了：“這么冷的天，有多少話要說這么久。”并趕緊給老婆盛了熱飯。來儀也不多言，低頭吃飯，知道他吃飽就不吵吵了。

　　吃過飯，趙友聯(lián)還是不開心。來儀把摹喬打電話的事和他商量了。趙友聯(lián)聽說大哥可能要來，才又開心了起來。

　　果然，趙大趙友順到了建岡。他先去看了守寡的小妹妹趙玉秀，趙玉秀的丈夫幾年前生病去世了。

　　接著，趙友順找到了李志遠。

　　李志遠正在老年大學(xué)教課，趙友順就走進去坐那聽。當(dāng)學(xué)員們都練字的時候，李志遠走到趙友順身邊，兩人無聲地緊緊握著手，一起走到了教室外邊。

　　趙友順還是那樣，身形結(jié)實，不怒而威，只是頭發(fā)花白了。穿著軍品老布棉鞋，軍品棉襖棉褲，呢子大衣。

　　李志遠問：“打算在建岡過春節(jié)？”

　　趙友順嘆了口氣：“我想清靜清靜?！?br />
　　幾年前，趙友順調(diào)離了汽車制造廠。他讓所有的部下，鄉(xiāng)親，兩弟弟，所有的家屬都留在那大型企業(yè)。趙友順自己帶著老婆孩子調(diào)去了貴州貴陽工作了幾年。現(xiàn)在離休。離休后，突然閑了，整個人不對勁了。不是發(fā)愣，就是和老婆孩子致氣。過去總是前呼后擁，一呼百應(yīng)，現(xiàn)在感到落差太大。

　　李志遠笑了，他想象得到。因為，李志遠自己也有這感覺。雖然，他重新選擇了生活方式，但人生的急轉(zhuǎn)彎真的很難把握。他李志遠還同時戒了女人，戒了酒，真要命的。不是誰都穩(wěn)得了。李志遠笑了笑，他問趙友順：“去我家？”趙友順點點頭。李志遠帶著他去老小區(qū)。

　　李志遠帶著趙友順一走進老小區(qū)，趙友順就瞪視著他，只是沒有說話。

　　走進家門，趙友順還是不說話，站在客廳環(huán)視了一轉(zhuǎn)，就直接穿過大書房，站到陽臺，向三號樓那邊望了望。他回頭盯著李志遠問：“你什么時候住這里了？”

　　李志遠來到陽臺，坦然地說：“大半年了?！?br />
　　趙友順沉思著回進書房，見到處滿滿當(dāng)當(dāng)卻又整整齊齊，筆墨紙硯，琴棋書畫，心下承認(rèn)，這方面，自己是比不上李志遠的。他見書桌邊的墻上掛著幅裱好的畫，遂上前仔細看。

　　一幅工筆，題是《五月荷》，一朵剛開的荷花，背景荷葉，一位后側(cè)影的女人，長長的辮子，纖纖的手輕握著花莖，欲聞花香?？床涣宋骞伲灰娚偕俚膫?cè)臉，也足見清麗了。

　　趙友順仔細地看了畫，他知道畫的是誰，他回頭看了看李志遠。趙友順知道，李志遠一輩子都在覬覦他弟弟的女人。

　　兩人不說話，進到客廳在沙發(fā)坐下。談了會兒農(nóng)藥廠的事。

　　有人敲門。李志遠開門，請進了趙友聯(lián)和來儀。

　　趙友順站起，見到弟弟，非常開心地拉著他，坐到長沙發(fā)上談上了。來儀站那有點尷尬，她說：“大爺，我們聽玉秀說你來找李大爺，所以我們就找來了?！薄拔覀冏龊昧酥酗?，請回家吃飯吧?！?br />
　　趙友順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說：“我知道摹喬會打電話給你，你不要把我的事告訴她?！?br />
　　李志遠見到趙友順的冷淡，來儀的尷尬，心下不知如何是好。

　　來儀也坐到長沙發(fā)趙友聯(lián)的身邊，拉了拉他的衣袖說：“我們回家吧。人家中午再有人下班回來，終是不方便?！?br />
　　趙友順驚訝：“老李，這里不是你一個人住嗎？”李志遠苦笑：“我是老色鬼，哪有權(quán)利一個人住?！?br />
　　來儀更加尷尬。

　　趙友順終被弟弟趙友聯(lián)安排去娜娜那的大房子住去了。經(jīng)過來儀的仔細詢問，原來，是摹喬歲數(shù)大了，為了鍛煉身體，經(jīng)常出去跳舞。趙友順離休在家，脾氣古怪，為跳舞的事經(jīng)常吵架，趙友順冤說摹喬跳舞是為了找?guī)浝项^。就連孩子們也深受其擾。

　　來儀問趙友順：“以前，把摹喬當(dāng)寶貝一樣，現(xiàn)在，見她老了，頭發(fā)白了，皮膚皺了，你就嫌棄人家，作踐人家了？”

　　其實趙友順早想老婆了，只是沒有臺階下，聽來儀如此說，更加后悔。

　　來儀見趙友順面有悔色，笑著說：“我已經(jīng)打電話給摹喬，請她盡量趕來建岡過年，她也同意了，可能和你們家小六丫頭一起來。”

　　趙友順聽如此說，終于對來儀露出笑容：“謝謝你?！?br />
　　來儀想到了另一個人，這個人是和桂蘭李向明他們過年呢，還是和李向紅一家過年？亦或是和女朋友過年？唉，怎么就不聽人勸。當(dāng)年希望他娶妻生子，重新選擇自己的生活。誰曾想，會這樣。

　　過年了。趙家大房子。

　　趙友順家三口子。

　　趙友聯(lián)和來儀，還有娜娜。還有精神不錯的老鄭大媽。

　　趙紅軍一家三口子。

　　汽車聲，李向紅送來了李志遠。

　　李志遠穿著一套煙灰薄呢唐裝，扎著米色圍巾，手臂上擔(dān)著黑呢大衣，儒雅貴氣，溫潤謙和。

　　趙友聯(lián)低聲對來儀說：“我請來了你的老朋友。”來儀抬起晶亮的雙眼看了看趙友聯(lián)，并握了握他的手。

　　趙友聯(lián)有了踏實的感覺。

　　李志遠走進客廳，娜娜連忙起身相迎。娜娜二十三歲，長得有點像年輕時的來儀，只是更加明朗，活潑。

　　娜娜接過李志遠的大衣，笑著問他：“李大爺，能不能為我們影樓做次模特？”她見李志遠不解地看著她，她解釋說：“影樓將推出不同年齡人的婚紗攝影，李大爺，你肯不肯為我們拍組樣片？”

　　李志遠笑著搖頭：“我這個人，拍照片，臉會僵?！?br />
　　娜娜粘上：“哎喲，李大爺，答應(yīng)嘛，跟我們風(fēng)華絕代的太后來一套，做為我們影樓的形象代言嘛，無錫上海都會看到你英俊的形象呢?！?br />
　　此言一出，趙友順瞪視著娜娜不出聲，趙友聯(lián)和來儀裝著沒聽見。

　　李志遠掃視了大家一眼，看著嬌憨的娜娜說：“請你爸爸媽媽拍一套，非常合適?！?br />
　　娜娜還要再說，只聽來儀笑說：“娜娜，還不快去給李大爺沏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