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假意哭了一場，派人上報(bào)京城，也就繼續(xù)該干嘛干嘛了。
    那動靜連海棠的一半都不如。
    十日后。
    夏廷風(fēng)和楊沉毅回來，軍中將士還來不及高興，
    二人就公布了兩個(gè)讓人沉默哀慟的消息。
    一則是：
    西夏王海振天和太子海越，在牢中早已去了，海棠最終的心愿還是沒有完成。
    二則是：
    妖怪在半路也去了。
    夏廷風(fēng)的心已經(jīng)痛到麻木，甚至連一絲知覺都沒了。
    說出這個(gè)消息的時(shí)候。
    他整個(gè)人臉色煞白，渾身冰冷且面無表情。
    耗子也是跟著去的。
    他是眼睜睜看著妖怪全身發(fā)膿潰爛，在無盡的痛苦中離開的。
    眼淚早已哭干。
    心肝脾肺腎五臟六腑早已揉碎，劇痛無比。
    面對老虎‘兇神惡煞’的質(zhì)問。
    耗子幾經(jīng)張口卻不知怎么說。
    只有發(fā)白的臉色和顫抖的嘴唇，訴說著他無與倫比的悲痛。
    “到底怎么回事，你們說話啊！”
    “好好的人，怎么說走就走了！”
    老虎痛哭流涕，左右看看嚎啕大哭。
    要是換做別人，他早就揪衣領(lǐng)操刀子逼問了。
    可對面站著的一樣是他的兄弟，他不能！他憋屈啊！
    夏廷風(fēng)輕咳兩聲，按下隱隱作痛的胸口緩緩道。
    “他是……新傷加舊傷，加上路途奔波，撐不住去的！”
    老虎整個(gè)人有些懵。
    “我沒看到他受傷啊，他什么時(shí)候受傷了？”
    耗子沉默良久道。
    “那天從他從西夏軍營回來渾身是傷，軍醫(yī)只包扎了外傷，卻沒有好好調(diào)理內(nèi)傷！”
    “后來我們用火攻……他……”
    “后背被大面積燒傷！他……就一直忍著沒說！”
    老虎愣住了，不敢置信。
    “怎么還燒傷了！”
    “我怎么一點(diǎn)兒沒看出來，你們莫不是框我！”
    耗子忽然大吼。
    “我框你做什么？”
    “你沒看出來，我又何嘗看出來了！”
    “燒傷的傷口那么難看，他那么臭美的一個(gè)人，怎么可能說出來！”
    “要是我看出來，哪怕給他綁也得綁在軍營，讓他好好醫(yī)治！”
    “可是……我們不就是沒看出來么！”
    “他又不說！”
    “路上發(fā)現(xiàn)的時(shí)候，他全身滾燙，后背整個(gè)都爛了！”
    “他為了不讓我們擔(dān)心，生生忍下了鉆心劇烈的疼！”
    “為了掩蓋蒼白的臉色，他用胭脂涂在臉上！”
    “為了不讓潰爛的血水流出來，他在身上纏了一圈又一圈的白布！”
    “為了不讓我們聞到潰爛腐肉的味道，他用烈酒往自己后背澆灑！”
    “怪不得……”
    “怪不得那廝一直在喝酒！”
    “原來，他就是為了解釋身上濃烈的酒味！”
    耗子痛苦的抓心撓肝，像孩子一樣嚎啕大哭起來。
    那混蛋！
    那混蛋居然騙了他們那么久！騙得他們好苦啊！
    老虎怔怔愣了許久，才將這一連串的消息消化完。
    他喃喃自語。
    “為什么？”
    “為什么不留下來好好醫(yī)治！”
    “為什么非要跟著去！”
    “軍營里有最好的軍醫(yī)，只要他留下來一定不會死！”
    “大哥，這究竟是為什么？！”
    老虎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
    夏廷風(fēng)臉部肌肉抽搐，面色煞白，好一會兒才淡淡道。
    “燒傷就算治好也會留下極其丑陋的傷疤！”
    “他是個(gè)極度愛美的人，傷了他的美貌，堪比要了他的命！”
    “他早在受傷的時(shí)候，就已經(jīng)決定求死了！”
    “他跟著去，不過是想送海棠最后一程！”
    “他是舍不得！”
    老虎終于懂了。
    “所以，他隱瞞自己受傷的事，讓所有人以為他是正常人！”
    “所以，去西夏的時(shí)候，他爭著搶著要去！”
    “所以，他寧可去死也不愿意留下來……”
    夏廷風(fēng)微微抬眸，望向遠(yuǎn)方。
    天上有一朵潔白無瑕的云，飄在湛藍(lán)的天上。
    那么干凈，那么無暇，那么美麗，那么靜謐，他緩緩開口。
    “老虎！”
    “你要明白，人各有志！”
    有的人就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有的人就是：寧可好死，也不愿意賴活著！
    老虎沉默。
    耗子低頭靜默。
    夏廷風(fēng)盯著那朵白云看了一會兒。
    低下頭‘噗嗤’一聲，吐出一口鮮血栽倒在地。
    “大哥！”
    “大哥你怎么了？！”
    “來人，叫軍醫(yī)！”
    帳子里一陣手忙腳亂。
    面色煞白毫無血色的夏廷風(fēng)，一直隱忍支撐不肯倒下的夏廷風(fēng)，終于撐不住了。
    他太累了。
    累到連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動。
    他太傷了。
    最親的人接二連三地去，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卻毫挽回的余地。
    他永遠(yuǎn)忘不了妖怪臨死前的模樣。
    他笑著說。
    “大哥，當(dāng)初我無父無母，沒有你，就沒有現(xiàn)在的我！”
    “大哥，這輩子做的最正確的事，就是和你做兄弟。”
    “大哥！若有來世，我們還做兄弟！”
    他去了。
    去的時(shí)候他還是那么美。
    桃花眼，長睫毛，皮膚白皙，五官精致。
    身上的白衣一塵不染，如玉骨扇般的手指幾近透明。
    他身上沒有一絲臭味，有的是淡淡花香和酒香。
    花香來自香囊，酒香來自美酒。
    他去的十分體面。
    夏廷風(fēng)想。
    ‘也許，我們該為他高興！’
    ……
    大軍在燕關(guān)城整頓了十來日后。
    于七月底八月初，班師回朝。
    一個(gè)月后，十萬大軍入駐京城兵部。
    楊壑率眾將領(lǐng)策馬回京向圣上復(fù)命。
    凱旋歸來的將士值得最高級別的迎接。
    趙君堯率文武百官親去京城正門相迎。
    高高的城樓上，大楚朝明黃旗幟迎風(fēng)飄展。
    城樓通道兩側(cè)，京城百姓夾道相迎，歡呼聲吶喊聲鑼鼓喧天。
    當(dāng)一排排騎著戰(zhàn)馬的將領(lǐng)，排列整整齊齊從城外進(jìn)來的時(shí)候。
    百姓們徹底沸騰了。
    他們迎接的是用性命守護(hù)百姓的將士。
    他們迎接的是不屈不撓勇猛無敵的英雄。
    他們所有幸福生活，都是英雄們用性命換來的。
    怎能不感激，如何不感動？又如何不激動？！
    大街兩側(cè)站滿了人。
    有專門看熱鬧的。
    也有早早收到家書，在這兒等自己兒子等自己丈夫的。
    當(dāng)然，也有一部分為國捐軀將士家屬在悄悄抹眼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