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任何緩沖的交談,直接就切入正題,這的確是景衍一貫的作風(fēng),干凈利索,而她的感覺從不在他考慮的范圍內(nèi)。
這樣對峙的場景她早就設(shè)想過無數(shù)遍了,以為自己已經(jīng)可以免疫,沒想到真正地面對時她還是會難受,更要命的是,這份難受還不能表現(xiàn)出來。
蘇曉沐一動不動,黑白分明的眼睛冷冷地看著他清睿的臉龐,歲月很眷顧他,并沒有留下多少時光的痕跡,只是性格變得愈發(fā)的沉穩(wěn)、冷漠。他不動聲色這么一段日子,估計已經(jīng)將她的底細查得一清二楚,也清楚小堯的身世,今晚的出現(xiàn)肯定是有備而來的。
她面無表情,帶些反諷地笑了笑:“景先生不覺得這個要求太過分了?”她一點點加重語氣,句句緊逼,“小堯的第一次睜眼,第一次生病,第一次學(xué)走路,第一次開口說話,第一次上學(xué)……所有所有的這一切你通通都沒有參與過,十年后的今天,你憑什么來索求撫養(yǎng)權(quán)?”
車里略暗的燈光有種渲染氣氛的效果,一字一句的控訴將他們之間的愛恨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
光影交錯間,景衍抿緊唇,語氣依舊強硬:“就憑我被單方面剝奪了知情權(quán),這件事你本不該瞞著我,我是孩子的爸爸。”
“景先生這是在跟我講法律?的確,血緣上你是小堯的爸爸,可在法律上我是他的合法母親,你……卻不是他的合法父親?!碧K曉沐垂下眼,將聲音放得很低很低,卻同等強勢。
“我會讓它變得合法的?!本把芴羝鸬拿枷竦兑粯愉h銳,直接刺進蘇曉沐的心里,“至于你的損失,我可以補償你?!?br/>
蘇曉沐蜷曲的手指握了又張開,無所畏懼地淺笑:“我想我們沒有談下去的必要了。”她伸出手用力扣開車門,可手臂很快被他攫住了,她身體一顫,卻沒有,也不敢回頭。她深呼吸了一口氣,才狠厲而決絕地開口,“景先生,別忘了,十年前是你先提出分手的,你該慶幸我從未要求你負任何的責(zé)任?!彼鋈挥X得很累,就像子奇說的,她堅持那么多年是為了什么?就是為了再賭一次,她和他之間的可能嗎?
聞言,他的手滑下來,加之的力量也隨之消失,她立即解脫似的離開那個有他氣息的空間。如果他有透視眼,他會發(fā)現(xiàn),一直表現(xiàn)得很堅強很從容的她早已淚流滿面,為他的無情更為她的卑微,先愛上的一方注定受傷。
而有多愛,就有多恨,恨愛而不得。
蘇曉沐了解景衍,他不會善罷甘休,也知道自己最終會向他妥協(xié),無論是以何種形式。
如她所料,景衍雖然再沒有出現(xiàn)過,卻通過他的律師林澤不斷地聯(lián)系她,還開出各種各樣優(yōu)渥的補償條件,只不過通通被她拒絕了。林澤無計可施之下終于下通牒,如果她再不同意協(xié)商,只能訴諸于法律,等法庭的判決。
蘇曉沐倒也不怕,還能從容地回應(yīng):“林大律師,麻煩你跟景先生說,我不賣兒子,想要撫養(yǎng)權(quán)就讓他當(dāng)面跟我談,就怕我要的……他給不起?!?br/>
林澤接到這個矛盾的回復(fù)時景衍就坐在他對面,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一字不漏地向景衍轉(zhuǎn)述了蘇曉沐的話,他對蘇曉沐多少是有些佩服的,畢竟他還真沒見過像她這樣敢直接跟景衍叫板的人。
景衍一直沉默不語,他辦公桌上的手繪畫冊攤開著,定格在故事的最后一頁,女孩對著手里的雪花項鏈,默默落下一滴淚,右下角還有一行字――為何偏偏喜歡你。
他皺著眉,食指在那幾個字上扣了扣,才冷淡地說:“你跟她約時間地點?!比缓蠊麛嗟匕咽掷L本合上。
見面的時間和地點是蘇曉沐定的,她到的時候景衍和律師林澤已經(jīng)坐在那里,她才憶起,他一向很守時,做事更是近乎于死板的一絲不茍,這樣嚴于律己的男人,真的讓人又愛又恨。
蘇曉沐點了一杯咖啡,平靜地迎上他咄咄逼人的注視,然后說出自己的條件:“你,和我結(jié)婚?!?br/>
這下不只是林澤,連素來處變不驚的景衍也怔住了,他揚起眉峰深深看了一眼蘇曉沐,才轉(zhuǎn)頭對一旁的林澤說:“林律師,請你先回避一下?!?br/>
林澤頷首,拿起公文包很識相地消失在他們的視線里。
沒有外人在場,蘇曉沐顯得更加輕松,從包包里拿出一個信封遞給他:“如果你同意的話,我們可以一起去參加?!?br/>
景衍順手打開,是一張家長通知書,寫著小堯的學(xué)校春季運動會的時間,讓父母陪同參與。他出神了一會兒才放下通知,淡淡地回望她:“為什么要跟我結(jié)婚?”
她應(yīng)該明白他們只是相處過一段很短暫的日子,無論當(dāng)年還是現(xiàn)在,他們的感情并沒有深到可以結(jié)婚的地步,今天的見面只僅止于為了孩子的撫養(yǎng)權(quán)。也不可能是為了錢,不然她不會拒絕他律師提出的條件。
蘇曉沐勾起唇,學(xué)著他的語氣很快地接口:“那不如你先回答我,為什么堅持要得到小堯的撫養(yǎng)權(quán)?過去十年沒有他,你不還是一樣地正常地生活?”
景衍凝望了她好一會,沉聲道:“我知道了就不能放手不管,作為父親,我已經(jīng)錯過了他成長最為關(guān)鍵的九年,我希望他以后能和我一起生活?!?br/>
話雖如此,可蘇曉沐卻知道他的理由不止這一個,不過很顯然他不愿意深談。
她捂著杯子,輕輕地笑了笑:“那不就結(jié)了?小堯只有一個,如果我和你都想跟他一起生活,那除了我們結(jié)婚,你認為還有什么更好的辦法么?”頓了頓,又補充說,“而且據(jù)我所知,景先生至今未婚,也沒有交往中女朋友,我開的這個條件,不算很為難,又能很好地解決問題?!?br/>
景衍沒有露出半點情緒,不深不淺地睨著她,挑起眉說:“法官不一定會判給你?!?br/>
“可我勝算很大,我獨立撫養(yǎng)小堯九年,他從出生開始就跟著我,我有能力繼續(xù)培養(yǎng)他。而法官也會考慮孩子的意愿,相信小堯即使知道你這個‘爸爸’的存在還是會選擇和我生活。當(dāng)然,你背景深,請的律師也很專業(yè),肯定調(diào)查得很仔細,我過去三個月曾兩次住院,差點進icu病房,并沒有足夠健康的身體照顧孩子,我從事的職業(yè)是畫畫,雖然出版過幾本畫作,稿酬豐厚,可是收入不穩(wěn)定隨時喝西北風(fēng),再加上其他你們知道我還不知道的能打擊我的缺點,贏面也不小。不過……如果跟你結(jié)婚的人不是我,你能保證你將來的妻子對小堯好么?”
蘇曉沐垂下眸,盯著已經(jīng)變涼的咖啡,很應(yīng)景的瑪奇朵,意大利語里是“烙印”的意思,她面前的這個男人,就是她一生的烙印。
她有條不紊的敘述不得不讓景衍刮目相看,他收斂了心思,說:“這點你可以放心,小堯不會有后母,因為我從來都沒有結(jié)婚的打算?!?br/>
是因為你還在等著秦臻嗎?蘇曉沐差點就沖動地將這句話問出口,她并不想承認這個事實。
她微微點頭:“正好我也沒有結(jié)婚的想法,這個提議只是為了解決矛盾,搭伙吃飯而已。”
景衍交疊的手緊了一下,英俊的臉龐始終是面無表情的:“你只是要婚姻?”他審視她的同時,不由得想起了那本手繪畫冊。
“不然呢?景先生以為我為了什么?”她平靜地反問,在飄著奶和糖的香味里,是一場情感的較量,她不能退縮,一退縮就會被他看穿了。
“沒什么。”他抿起了薄唇,似笑非笑:“那就如你所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