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大禮
“……考漢成帝立定陶王為皇太子,立楚孝王孫景為定陶王,奉共王祀。共王者,皇太子本生父也。時大司空師丹以為恩義備至。
今陛下入承大統(tǒng),宜如定陶王故事,以益王第二子崇仁王厚炫繼興王后,襲興王主祀事。又考宋濮安懿王之子入繼仁宗后,是為英宗。司馬光謂濮王宜尊以高官大爵,稱王伯而不名。
范鎮(zhèn)亦言:‘陛下既考仁宗,若復(fù)以濮王為考,于義未當(dāng)。’
乃立濮王園廟,以宗樸為濮國公奉濮王祀。程頤之言曰:‘為人后者,謂所后為父母,而謂所生為伯、叔父母,此生人之大倫也。然所生之義,至尊至大,宜別立殊稱。曰皇伯、叔父某國大王,則正統(tǒng)既明,而所生亦尊崇極矣。’興獻王于孝宗為弟,于陛下為本生父,與濮安懿王事正相等。陛下宜稱孝宗為皇考,改稱興獻王為‘皇叔父興獻大王』,妃為『皇叔母興獻王妃’。
凡祭告興獻王及上箋于妃,俱自稱‘侄皇帝’某,則正統(tǒng)、私親,恩禮兼盡,可以為萬世法……”
這就是禮部尚書『毛』澄所上的奏折。
據(jù)孫淡所知,這就是因為有這份奏折,這才開啟了嘉靖初年長達數(shù)年的大禮議之爭。
按照歷史本來軌跡,『毛』尚書這分奏折應(yīng)該在皇帝登記第六天就出現(xiàn)的。但這件預(yù)料中的大事件卻沒有發(fā)生,這就讓孫淡有些奇怪了。
后來他也想了想,這才明白。皇帝進京城時的大明門事件因為有孫淡提前通風(fēng)報信,皇帝的態(tài)度比起真實的歷史上要堅決許多,這也讓楊首輔和群臣見識到小皇帝的剛強,不再拿他當(dāng)一個小孩子看待。也因為心中有顧慮,群臣也沒有冒動,只在下面暗暗觀察。
接下來就孫淡進宮奏對,拋出一條鞭法的稅改措施。這事雖然還沒有擺在臺面上,卻已經(jīng)激起了千重浪。楊廷和也有心改革,不過,他的方案比孫淡還激進,也有心拿出一個比孫淡的提議更完善的綱領(lǐng)。群臣們的精力也被這個稅改給牽扯住了,一時也沒心思去議大禮。
接下來就是順天府科場舞弊案,這件事本沒有在歷史上出現(xiàn)。科場舞弊案一鬧,議大禮的事情也沒人想起了。
本來,孫淡因為大禮之議會因為自己的出現(xiàn)產(chǎn)生蝴蝶效應(yīng),而不在出現(xiàn)。
可他萬萬沒想到,在皇帝繼位三個多月之后,還是如約降臨了。
看著這份奏折,孫淡唯有苦笑。究他內(nèi)心來說,實在是不想看到這件事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發(fā)生。大禮之議牽涉甚廣,朝中剛正的大臣因為這次浩劫被一掃而空。其中有不少人還是才華出中的能臣,若有楊慎得能臣在,又何至有后來的嚴嵩山專政,又何來嘉靖朝后期的朝綱不振。可以說,明朝的衰亡,始與嘉靖。
若沒有大禮議,明朝的元氣也不傷成后來那種模樣。
不過,事情既然發(fā)生了,孫淡也是無可奈何。他現(xiàn)在還沒有進入核心決策層,很多事情也說不上話。不過,這事情因為牽涉甚廣,可以說把所有的官員都牽連進去了。自己一個不小心就得陷進這場政治斗爭之中。
還好,自己現(xiàn)在在房山做知縣,正可避開這場急風(fēng)驟雨的殘酷斗爭。
孫淡今天進宮來有兩件事情,一是到吏部報到,然后去房山就任知縣一職。二是到司禮監(jiān)報到,然后去內(nèi)書堂當(dāng)教書先生。
這也是他到司禮監(jiān)來的愿意,卻不想一來就見證了這件潑天也似的大事。
禮部尚書『毛』澄這份奏折一開始就引用了許多典故,寫得非常復(fù)雜,難怪黃錦看不明白。
但孫淡卻知道其中的核心意思。
禮部尚書『毛』澄的意見,朱厚熜“宜稱孝宗為皇考,改稱興獻王為皇叔父興獻大王,興獻王妃為皇叔母興獻王妃”;對興獻王和興獻王妃,朱厚熜一律自稱“侄皇帝”;益王第二子朱厚炫,繼興獻王后,襲封為興王。這番繞來繞去的稱呼,既拗口又費解,其實說白了,就是要將朱厚熜過繼給孝宗而正式成為武宗的弟弟以承繼皇位,因為朱厚熜是根獨苗,所以又將益王之子朱厚炫過繼給興獻王朱祐杬,繼承王位。
對孫淡這個現(xiàn)代人看來『毛』尚書費盡心機搞的這番移花接木之舉,完全是脫褲子放屁。
其實不然,中國封建文化的一個核心內(nèi)容就是名正言順,在皇位繼承這個重大問題上則更是如此,這是維護封建王朝統(tǒng)治秩序所必須的。
如果承繼大統(tǒng)者不能做到名正言順,就有可能被認為有篡位之嫌。
這可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
不過,強要『性』格剛強的嘉靖皇帝不認自己的父親,只怕沒那么容易吧?
一場大風(fēng)暴即將到來。
孫淡一想到老朋友楊慎將要陷進這場朝政之爭之中,心中就是一陣沉重。
不過,他現(xiàn)在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知縣,也幫不上什么忙。現(xiàn)如今,也只能好好打醬油,兩頭不得罪才行。
畢云也曉得這份奏折一刊發(fā)出去,就能見天也捅出一個大窟窿來,心中也是驚駭。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處置,索『性』說了一句要“嚴詞駁斥”的話。
可他現(xiàn)在看孫淡的模樣,卻好象不同意自己觀點一樣,心中疑『惑』:“靜遠,你的意見呢?”
孫淡將奏折還給畢云:“孫淡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七品知縣,這樣事不好多說。”
畢云:“靜遠你是武宗皇帝帝師,有話請講。”
孫淡斟酌了一下語氣,說:“這分奏折上內(nèi)閣既然沒有批示,那肯定是默許了的,或者,『毛』尚書的奏折還是內(nèi)閣輔臣商議后的結(jié)果。依孫淡看來,司禮監(jiān)若貿(mào)然封駁,不但會激起更大的波瀾,還會讓陛下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樣的事,連陛下都不知道,你們就批紅了,只怕不合適。依我看來,還是先讓天子過目再說。盡量將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若真讓群臣們議論起來,恐非國家之福。”
司禮監(jiān)眾人都紛紛點頭:“孫大人果然是老成謀國之人,這事不能鬧大了,先讓陛下過目再說。”
畢云:“好,孫淡,你我二人馬上去見陛下。”
聽他們說得如此嚴重,黃錦才發(fā)覺事情不對,心中一驚,道:“奏折給我,要見陛下也是我去見,孫淡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七品芝麻官,有什么權(quán)力面圣?”
畢云卻不給黃錦看那分奏折,冷笑:“黃公公剛才不是看了折子了嗎,怎么,還不明白這里面的關(guān)鍵?”
黃錦被畢云說了這么一句,頓時咽住了,卻不肯服輸:“看是看了,我這不是讓你們議論嗎?”
畢云繼續(xù)冷笑:“黃公公,孫淡可是內(nèi)書堂學(xué)長,又手握王命旗牌,有專折上奏的權(quán)力,可以面圣的,這分奏折他也看了,肯定也有自己的想法,正好一同過去同陛下商議。”
說完,畢云也不廢話,拉著孫淡就朝玉熙宮走去。
黃錦沒有法子,只好跟了過去。
雪大得緊,路上已經(jīng)開始積雪,走起路上簌簌做響。
一路上,黃錦很是郁悶。在他看來,『毛』尚書這分奏折一定是非常重要的。可怪就怪自己一開始就被『毛』澄的引經(jīng)據(jù)典給弄煩了,也沒讀完,自然不知道他在上面究竟說些什么。
等下若皇帝問起自己的意見,該如何回答呢?
若真的事情緊急,一個應(yīng)對不妥,可就麻煩了。
一想到這里,大冷天的,黃錦身上突然有些躁熱起來。畢云他不好問,孫淡那邊還能說上幾句話,“孫淡……你怎么看?”
孫淡:“黃公公怎么看?”
黃錦怒道:“我根本就沒看完,能有什么意見。否則,也不可能問你了。”
孫淡:“我沒什么意見,聽陛下圣斷吧!”
“你!”
畢云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黃公公,多讀書是有好處的。如今大名士孫靜遠在內(nèi)書堂教書,這樣的好機會尋常人可碰不上,黃公公若有閑暇,不妨過去聽聽。”
“你!”黃錦氣得嘴唇不住打哆嗦,狠狠道:“我才是內(nèi)書堂的管事牌子。”
畢云“哦”一聲,故意道:“算了,黃公公,怎么說你也是內(nèi)相第一人,是我老畢的上司,咱們以后可是同事了。正該精誠合作,為君父分憂。咱們以前斗來斗去的也沒意思,也累了。這份奏折其實也沒說什么,就談了些什么君臣禮儀上的東西,『毛』尚書不就是干這個的。等下陛下若問起你來,你就回直接留中好了,保管錯不了。”
黃錦不知道畢云是在設(shè)圈套套自己,見他這么說話,以為畢云服了軟,心中得意,哈哈笑道:“那就好,你我自然是要團結(jié)的。不過……”他還是有些疑『惑』:“你先前不是說不能留中的嗎?而且孫淡的意見也是先讓陛下看看再說。”
畢云裝出一副很嚴肅的樣子,停下腳步:“我先前說不能留中,那是因為留中應(yīng)該由陛下來定。至于處理意見,我覺得還是留中的好。至于孫淡,也沒反對留中啊!”
黃錦這才釋然,“恩,就這么吧。”
孫淡幾乎笑出聲來,若黃錦等下見了皇帝也這么回話,可就要倒霉了。他悄悄朝畢云豎起了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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