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的力量越強, 外貌就越具有誘惑性。而第一宮的守宮者作為最強的那個, 他有著毋庸置疑的完美到毫無瑕疵的美麗。
但這種美麗并不是脆弱的, 這人像是獨自墮入一個黑色的永夜。漆黑的長發, 華貴的服飾, 蒼白的指尖落在猩紅的被褥上,交匯出世界上最鮮明艷烈的色澤。
沒有人能夠掌控這一抹顏色。
妖魔倦怠地闔眸靠在那里,沒有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偶爾有深不可測的力量溢出, 一絲絲便叫人驚覺,顯得格外深沉而危險。
“那么,失禮了。”哈伊戈特沒有再多言, 得到了第一宮守宮者的允許后, 便直接借著這里的權限開啟了黑門。
一旁的瑟蘭難得沒有說話,他安靜如雞地看著哈伊戈特動作。
但就在這時, 變故發生了——
雖然之前就有所預兆, 但當傳信的人真的把消息帶到序列前面的宮殿時,發生的暴/動的規模依舊叫人驚訝。巨大的震感從腳下傳來,混亂的力量從不同的宮殿升起, 竟有一些突破了宮殿之間的壁壘,沖進了這里來。
哈伊戈特顯然是知道什么的, 他臉色一變,當即就想撤回自己的力量。可還是晚了。
原本就在忍耐著什么的男人,突然睜開了自己的眼睛。
瑟蘭只來得看見一抹幽暗的紫色,下一秒, 一種熟悉的空間置換和顛倒感襲來,他朦朧中似乎聽見了一個冰冷的聲音——“第一關,展開。”
“這是……怎么了?”瑟蘭一臉懵逼。
天地眨眼翻天覆地,瑟蘭出現在了一處巨大的莊園里。
天空是陰翳的幽藍,荒蕪的土地上,光禿禿的樹木探出枯萎的枝丫。這個世界就仿佛被遺落在時間之外,一切都是靜止而死寂的,唯有一棟華美壯觀的別墅建筑格格不入,醒目地聳立在他的眼前。別墅外墻是深紅的顏色,尖頂刺入蒼穹,然而在整體冷淡沉郁的背景下,一切都顯得壓抑。
同樣進入幻境的哈伊戈特臉色不太好地開口,“失策了。由于第一宮守宮者的特殊性,這是最不能經受刺激的宮殿。一旦有任何攻擊性的力量出現,關卡就會自動展開,將一切拖入其中。”
一只烏鴉突然嘎嘎地飛過枯樹梢,瑟蘭一個激靈,“守宮者能取消關卡嗎,他、他應該知道我們進來了?”
做出回答的不是哈伊戈特,而是另外一個熟悉的聲音嗤道——
“他當然知道,不然你們在進入這里的瞬間就死了。”
瑟蘭:……!
“這個聲音是……陛下?!!”瑟蘭猛地回過頭去,在看見那個佇立在古樹下的小小身影時,瞬間激動得熱淚盈眶。這一瞬間涌上心頭的是無限的安心,而在安心之后,是心臟更加劇烈的跳動。
“您是特意來救我們的嗎?”
“居然勞煩您特意跑一趟。”
瑟蘭和哈伊戈特的聲音一前一后疊在一起,前者是狂喜,后者是動容里夾雜著羞愧。
赫辛猜到哈伊戈特怕是又要請罪了,于是搶先開口道:“與你們無關,我本就有意來這里看看。”
其實在之前第一宮出現力量波動的時候,赫辛就察覺到了。他自然知道鎮守在這里的人是誰,只不過后來有不少才收到消息的妖魔們匆匆趕到他面前,讓赫辛耽誤了一會兒才過來。
這時,一陣風忽然吹來,地上為數不多的荒草簌簌響動,干枯的樹枝搖晃起來。別墅的大門猛地打開,猩紅的地毯鋪設開去,一直通向寬闊的階梯,像在邀請他們入內。
赫辛見狀輕笑了一聲,“看來已經有人等不及了,走吧。”他說著率先朝大門走了過去。
大約是因為有赫辛在,瑟蘭像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一樣,完全褪去了開始一驚一乍的警惕,整個人放松下來,像郊游一樣屁顛屁顛地跟上來。
一直到他們進入別墅,大門自動轟然關閉。
別墅內部的空間大得超乎想象,說是城堡也不為過。大廳中央就是長長的樓梯,樓梯在半路分向兩側,分別通往左右的回廊,回廊之上是更高的樓層。數不清的房間看得人眼花繚亂。
“沒想到第一關居然是這樣的?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樣,我還以為會更加……”瑟蘭似乎一下子找不到合適的詞。
赫辛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倒是旁邊的哈伊戈特似乎沒忍住,“你背后有死徒。”
在妖魔的視角里,哈伊戈特能夠看見一個手持鐮刀、身著長袍的無面怪物正一路飄浮在瑟蘭身后。當然,不止是死徒,這座別墅的各個地方都有不詳的氣息在飄蕩。基本上每個房間后面,都藏著一個什么“東西”。有些連哈伊戈特都感受到了威脅,可見其危險性。
“死徒!什么死徒?!”瑟蘭一下子跳了起來。都說看不見才是最可怕的。
赫辛腳步不停,頗為無所謂地道:“怕什么,不過是一個最低級的普通小怪罷了。”
對于魔神來說的確是。如果像游戲一樣劃出等級,死徒大約是90級的水平,哈伊戈特150級,瑟蘭……3級?不,也許有5級?——這種殘酷的事情就沒必要讓對方知道了。
瑟蘭:qaqqqq
赫辛隨意地掃視四周,現在在他的視角里,他不僅能夠看見每一道門后面怪物的真形、致死點、別墅核心區域,還能夠看見別墅之外的天上掛著的那只巨大的眼睛——那只眼睛不出意外是這一關的最終boss,打敗之后這個世界會褪去偽裝,露出它讓人san值狂掉的真容。
這是一種比哈伊戈特所見的情景還要超脫的、凌駕于一切之上的真正上帝視角。
赫辛對著戰戰兢兢的瑟蘭道:“正常情況下,只要闖關者能夠從無數怪物手里活下來,并撐過最后的精神污染還不瘋的話,就算通關了。”
盡管赫辛將一切說的輕易又隨便,但瑟蘭不是傻子,他敏銳的直覺完全足夠他察覺到那簡單的三言兩語背后,是多么可怕的血雨腥風——要知道神代至今,通過這里的就只有一個伽馬,而伽馬嚴格來說也是一個神造的掛逼!
正想著,走道旁的一扇門吱呀打開,滲人的涼風從里面吹出來,輕輕刮過汗毛。同時有殷紅的液體從里面流出,倒流到墻壁上,緩緩寫出了一個巨大的“死”字。
瑟蘭:!!!擦,什么玩意兒?!
赫辛聞聲瞥過去一眼,正緩緩開啟的門扉戛然而止,下一秒“砰”地關了回去。
門內的生物飛快揮動觸手,情景有如群魔亂舞,而后墻上寫到一半的字被無形的力量飛快擦去,轉而變成了一行——[對不起,打擾了!!>。
瑟蘭:“……”說好的腥風血雨?他明明感覺到門后面是個究極厲害的東西啊!
然后到了下一個拐角,身后的天花板上無聲無息地倒吊下來一個提線木偶[撕裂者]。木偶的身體被絲線折成扭曲的形狀,上下頜骨碰撞發出“咯咯咯”的聲音。
木偶也不攻擊,但讓人頭皮發麻的是,你每次回頭的時候,都會發現對方離你更近了一點!
瑟蘭:我開始方……
赫辛頭也不回道:“我們在趕路,不用跟著了。”
提線木偶[撕裂者]:“好……的……您……請……他……在……等……您……”它黑洞洞的眼睛專注地望著赫辛的背影,像來時那樣又悄無聲息地縮了回去。
瑟蘭竟從里面看出了呆萌和可愛,他一定是瘋了!
緊接著,明明是死路的地方突然打開了一條路,明明有陷阱的地方突然自動解除……仿佛有無形的力量在迫不及待地指引,將一條安全無虞的寬敞道路開辟在赫辛眼前。
從呆滯中回過神的瑟蘭,僵硬地張了張嘴,“那守宮者呢?”
哈伊戈特涼涼地瞥過來一眼,仿佛在說“你在想peach”。
“他?”赫辛摩挲了一下下巴,衣袂隨著他的腳步不疾不徐地揚起又落下,“他算是隱藏吧,一般人不會有面對他的機會的。”否則闖關者就直接團滅了,根本沒得玩。
在大致摸清楚現狀以后,瑟蘭在惶惶不安中,很快又升起了一種截然不同的心情。他戰栗又興奮地掃過別墅的每一個角落,哪怕是桌上的隨便一個擺設,似乎都能夠引起他的強烈興趣。
哈伊戈特沒眼看地別開了視線,赫辛隨口問了一句,瑟蘭便情緒激昂地答道:“有多少曾經的大英雄都在這里鎩羽而歸了,可我居然能夠活著在這里觀光!有生之年!難以置信!陛下你這么厲害也許不太能理解,但這一刻真就是我的人生巔峰了!”
“哦?是嗎。”赫辛突然挑起唇角,“既然你那么喜歡這里,那不如好好逛逛吧。”
在赫辛話語落下的瞬間,一直跟在瑟蘭背后的死徒突然晃了一下鐮刀。下一秒,瑟蘭腳下的地板突然整個翻轉,他直接從一層掉進了地下樓層。
瑟蘭尖叫的余音還留在地上,人卻已經沒了。深邃的洞口像一個黑黝黝的無底洞,將一切都吞噬殆盡。
年幼的神明不緊不慢地抬了抬下巴,示意一旁的妖魔,“跟著他,哈伊戈特,別讓他死了。”
妖魔卻不愿意立即離去,看上去有些遲疑,“那您……”
赫辛舒展了一下手腕,“我自然是要去找神秘的隱藏人物了。”
哈伊戈特聽明白了神明的意思,于是低頭垂眸,配合地俯身道:“遵命。”
將兩個人都安排妥當(?)以后,赫辛終于有精力好好處理第一宮的事情了。
他一改之前散步似的漫不經心,轉而目標明確地向著一處走去。神明踏過長長的樓梯,踩上螺旋的臺階,轉過七拐八拐的長廊。
一路上,原本設定要在闖關者路過時將其拖入門內的怪物們,此刻卻緊緊地閉合著門扉。它們隔著一扇門敬畏地注視著那道遠去的身影,即便對方也許根本看不見,也在他走過時沖著他伏下身去,低頭叩拜。
[他快到了……他已經往更前方去了。]
[很快就能夠見到了。]
在無數低低的絮語聲中,赫辛打開了最后的機關,走入了一個隱藏的房間。
“您終于來了……”
被布置得像寢殿一樣的房間里,正中央擺著一張跟第一宮內一模一樣的臥床。薄紗制成的床幔隨著拂過的風起伏飄動,如云如霧。
俊美無儔的妖魔倚在床柱上,“注視”著緩緩走來的赫辛,周身的情緒分辨不明,只聽他喟嘆般地開口,“我已恭候多時,陛下。”
“摩因。”年幼的神明停下腳步,這么喚道。
妖魔似是微微一笑,那雙一直闔著的眼眸于下一秒緩緩睜開,露出一抹瑰麗幽暗的紫色,勝于世界上最名貴的水晶——驚心動魄的美麗。
然而赫辛卻微微瞇起了眸子,似乎有些不悅,“你不疼了嗎?”
誠如他所知的那樣,名為“摩因”的最強妖魔,乃是魔神用自己的一根肋骨所造。只是,這一舉動卻導致了一樣致命缺陷——即便是最強的妖魔,他的身體也承受不了肋骨中的力量。
在各種因素的牽扯下,男人時刻都瀕臨失控的邊緣,過于強大的力量既折磨著他,卻也將任何企圖接近他的敵人撕裂粉碎。
而在這種情況下,外界的刺激往往會更容易讓男人暴走,所以男人一般都是封閉五感的,這能讓他保持心如止水,同時大大減緩他的疼痛——其中又以視覺為優先。哪怕去聽去嗅去感覺,他也很少、或者說從不睜開眼睛。
然而現在,那雙眼睛的主人卻道:“可是我想看見你,陛下。”
魔神從來都是驕傲的,他絕不承認自己的失敗——眼前的人是他的第九十九個造物,在這人之后,年幼的神明再沒有創造過別的生物。
如同黑夜化身的妖魔坐在床上,他凌亂的發絲鋪散開來,蒼白的指尖探出薄紗的床幔,向著幾步外的神明伸出了手。
這是一個請求擁抱的姿勢。
魔神不喜歡除了自己兄弟以外的人的觸碰,但得益于那根肋骨,這人身上的氣息跟魔神本人十分相近,赫辛難得不覺得排斥。
他在那人隱隱含著愉悅的、倦怠的、期待的目光中向他走去,隨后,被那雙蘊藏著恐怖力量的臂膀抱進了懷里。小小的孩子剛好坐在妖魔的膝蓋上,那人張開的雙臂將他輕輕圈攏,又恰到好處地保持著一個不遠不近的空隙,半點不會讓人不適。
“嗞——嗞——”空中突然撕裂開漆黑裂縫,紫黑色的雷電若隱若現,溢散出叫人頭皮發麻的能量波動。
第一宮的與世隔絕不是沒有道理,因為可以說除了赫辛以外,其余任何靠近摩因的人都要面臨隨時死亡的危險。
赫辛望著被撕開的空間裂縫,“你的心亂了。”
“嗯。”妖魔便低低的、順從地應聲,他沒有解釋什么,指尖輕輕地梳理著神明的發梢,突然側頭傾聽了一會兒,道,“您帶來的兩個人似乎遇見了麻煩。”
“哈伊戈特?”
“那個人類闖進了[暴食者]的領地,哈伊戈特應付起來有些勉強。”
赫辛想起暴食者似乎是這個關卡里僅次于大boss的t1級怪物,忍不住挑了挑眉,“他的運氣還真是奇怪啊,該說好還是不好呢……”話鋒一轉,“不過他現在已經是我們深淵的人了,死在這里可不像話。”
妖魔便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好,聽你的。”
摩因這么說了,赫辛便不再過問,他知道對方心里有數。
兩人在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里便決定了瑟蘭的命運,至于一臉懵逼地看著[暴食者]突然撤退的瑟蘭那邊,則是瑟蘭他們自己的事了。
又過了一會兒,在空間裂縫不減反增的情況下,赫辛干脆扯下床幔上的薄紗,把它當做擋住眼睛的布系在了妖魔的腦后。
妖魔原本梳理著神明發絲的手指微微一頓,而后他選擇順從地低下頭去方便神明更好地系上綢帶。等赫辛系好后,妖魔才重新直起身子,輕輕道:“我什么都看不見了,陛下。”
一股輕微卻不容置喙的力道忽然抵在了妖魔的肩上,將他推向了床上。男人順勢倒下,隨即便感覺到懷里的人抽身離去。
空中嗡響的雷電瞬間暴起,激烈的電光將整座宮殿都照亮了一瞬,下一秒,一只手將想要起身的妖魔扣住。
——那不是一個孩子的手。它骨節分明,健康有力,與身下那人蒼白的肌膚形成鮮明的對比。
在無人得以看見的這一刻,忽然長大的神明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蒼白的語言無法描述這一幕的威勢與風華。他戲謔地扯開嘴角,拉近,“我當然知道,你現在什么都看不見了。”
可不就是要你看不見,才好辦事。
任性的神明無視了男人微微蹙起的眉頭,他漫不經心地撥弄了一下對方散落下來的溫涼長發,仿佛是之前立場的突然倒轉。然后,神明竟直接將強橫而熾熱的力量灌入男人的軀體。
“……乖。”赫辛似笑非笑地俯視著他,不出意外地感受到了手下軀體猛然的僵硬,刻意的語氣更像是在挑釁,“我幫你梳理精神力,可能會有點疼,忍著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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