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從珂每天都能收到石敬瑭催要錢糧、援兵的奏章，心中甚是憤懣。不過緊接著李從珂便收到了契丹大軍兵分三路南下的奏章，心中又驚又怒，不得已還是批準了石敬瑭的奏章，下詔向河東有積蓄的人征借菽粟。</br> 只是河東鎮的富戶有限，并且已經開始被石敬瑭勒索錢糧，也征借不到多少錢糧，于是李從珂只好下詔令鎮州輸納絹五萬匹給石敬瑭，用來購買軍糧。</br> 之后，李從珂又下詔令魏博開市購糧，將所購得的糧食全部送往河東鎮。</br> 此時黃河以北多有水災、旱災，各地百姓大多饑餓、困苦，但是李從珂和石敬瑭派人督催繳納又非常的嚴厲緊急，崤山以東的百姓流離失散，開始露出了動~亂的兆頭。</br> 太原城西南百里外，石州城。</br> 石州之地原本富庶，這里不但生產糧食，而且還有各種礦產和牲畜肉食，乃是河東鎮一個賦稅大戶。</br> 可是如今的石州卻異常的蕭條，從今年開始，石州先是鬧水災，緊接著下半年便開始滴雨不下，全州各地的糧食全部歉收，百姓困苦不堪、流離失所。</br> 可是石敬瑭卻依然在此地橫征暴斂，幾乎將石州一地的商賈全部清算查抄，收繳到了巨額的錢糧。</br> 這一天，一隊精悍的鐵騎出現在石州城的大街上，為首一名年輕都尉環視四周，臉上露出了一絲不忍。</br> 此人名叫郭威，乃是劉知遠的一員愛將，今年已經二十九歲了，但能夠出任都尉一職，也算是年輕有為了。</br> 如果李從燕在這里看到郭威，肯定會大吃一驚，這可是歷史上有名的后周太祖啊！</br> 只不過此時郭威只是劉知遠手下的一個部將而已，此番便是劉知遠派來到石州一帶征繳錢糧、強征兵員的。</br> 郭威舉起右手，身后的大隊鐵騎緩緩停下，然后大隊人馬就橫亙在大街上，周圍的百姓見狀紛紛避讓逃竄，生怕被這些官兵沾惹上。</br> “就從這里開始吧，留下一隊人馬，沿著這條大街向前催收，今日必須完成將軍下達的數額。剩下的人馬分頭前往城中各處，同時催收錢糧。”</br> “另外你們幾個隨我去刺史衙門，咱們去見見石州刺史！”</br> “喏！”</br> 很快，大街上便徹底混亂了起來，大隊鐵騎士兵肆意強征錢糧，各處百姓稍有不從便會被毆打，甚至還有兩人被鐵騎將士當街斬殺！</br> 郭威不忍看到這些，自己又有職責在身，于是只好前往刺史府。</br> 石州刺史府內，郭威見到了刺史王文瀚，直接拿出了石敬瑭的手令，說道：“石帥有令，石州要征發一千五百青壯從軍，王刺史要辛苦一番了，你有十五天的時間。”</br> 王文瀚張大了嘴，激動的說道：“十五天？我要到哪里去征發一千五百青壯！”</br> “這就是王刺史的事情了，實在沒有辦法的話，我倒是建議王刺史可以將家中仆從和族中子弟拉過來充數！”</br> “你！”</br> 郭威雖然同情普通的百姓，可是對于朝廷官吏卻并不感冒，這些人可都是錦衣玉食、妻妾成群的角色，就算石敬瑭對這些人強征，也動搖不了什么根基。</br> 此時王文瀚氣得須發倒豎，指著郭威大聲呵斥道：“石帥此舉乃是竭澤而漁，是要出大亂子的，你們身為石帥近侍，為何不勸諫！”</br> 郭威冷笑著說道：“我只是石帥麾下的一個小小的都尉，有什么資格向石帥進行勸諫？”</br> “好了！閑話少說，王刺史還是想想辦法，這一千五百青壯到底怎么征召吧！”</br> 接著，郭威便丟下石敬瑭的手令，說道：“十五天之后，我會率兵前來接收一千五百名 青壯，到時候如果交不了差，王刺史可要全權負責了！”</br> 說完，郭威便揚長而去，只留下滿臉苦澀的王文瀚。</br> 再次回到大街上，此時大街上已經亂成了一鍋粥，郭威不由得微微皺眉，對身邊的部下說道：“這邊都是平常百姓，能強征多少錢糧？讓這些混賬東西都去城北，那邊世家和商賈比較多，都去那邊強征去！”</br> “喏！”</br> 很快，街面上的鐵騎將士全部撤到了城北，這邊的街面上歸于平靜。可是各處的百姓卻已經受到了重創，許多百姓都痛哭著收拾已經殘破的家，還有一些被鐵騎將士打傷，甚至是殺害的百姓家屬在嚎啕大哭，周圍一片哀嚎之聲，異常凄慘。</br> 郭威看了一陣心中發酸，于是長嘆一聲，便率部離開了這里。</br> 當日郭威在石州城內的一處館驛住下，同時派出部下盯住了王文瀚的動向，以防刺史府不配合。幸好王文瀚還算識相，當天便派出衙役挨家挨戶的去清查人口情況，看樣子是準備“抓壯丁”了。</br> 當晚，郭威和手下的幾個校尉喝酒聊天。</br> 一個校尉喝了一口酒，說道：“郭頭，你說石帥這是怎么了？以往也挺注重名聲的啊，如今卻強征錢糧、強征青壯，大有竭澤而漁的架勢。咱們這些大頭兵都看出來危急了，難道石帥就看不出來？”</br> 郭威也喝了一大口酒，說道：“石帥怎么會看不出來！”</br> “那石帥為何如此？”</br> 其實郭威心中已經有了答案，石敬瑭無非就是要在短時間內擴充兵力、積蓄錢糧，這是要大干一場的架勢。</br> 可是此時郭威卻不能這么對幾個手下明說，天知道這幾個家伙之中，有沒有別人安插的暗樁！</br> 郭威嘆息一聲，說道：“咱們都是大頭兵一個，上頭怎么說，咱們就怎么做，問那么多干什么！”</br> 幾個校尉唯唯諾諾的笑了笑，隨后眾人便開始侃大山，山南海北的胡侃一氣，不再糾結于當下的時局。</br> 不過眾人說了一會兒之后，一個校尉還是感嘆道：“唉！咱們來石州那天，我就聽說河東鎮以及周邊幾個藩鎮都大亂了。咱們石帥除了節制河東鎮之外，還是北~京留守，節制北疆各處藩鎮，現在各處藩鎮都在強征青壯和錢糧，幾個節度使已經顧不上百姓的死活了，我看這是要大亂的情況啊！”</br> 幾人都是一臉驚詫，心中也是一陣發緊。</br> “百姓又要遭殃了！”</br> “何止是遭殃啊，我聽說太原城附近的百姓都在向南逃難，各地向南逃難的百姓成千上萬，甚至一些地方的村鎮都空無一人了！”</br> 郭威并沒有跟眾人議論，可是眾人的話語卻都被郭威記在了心里，一時間郭威的心中沉甸甸的，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般，非常的難受。</br> “如此以往，石帥治下的百姓不會全都逃開吧？”</br> 郭威聽到這里，語氣不善的說道：“如今天下，還能逃到哪里去？天下節度使都是一樣的，沒有什么好的去處！”</br> 眾人聞言還以為郭威是喝多了，與眾人一樣在發牢騷，便沒有在意。只有郭威自己知道，自己已經對石敬瑭的種種作為心生厭惡，要知道以前郭威可是對石敬瑭非常崇敬的。</br> 此時郭威想到了劉知遠，暗道：“劉將軍始終忠實的執行石帥的各種命令，難道劉將軍對此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意見？”</br> 劉知遠是重用郭威的伯樂，故此郭威對于劉知遠的感情還是很有基礎的，認為自己今日的一切都是劉知遠所賜。</br> 可是此番石州之行，讓郭威對劉知遠有了一些看法，如此橫征暴斂的任務，劉知遠為何還要不折不扣的執行？劉知遠為什么不去跟石敬瑭爭論一番？</br> 對于這些問題的答案，郭威都是想不明白的，又或者說，郭威是不愿意想明白。</br> 想到這里，郭威將杯中烈酒一飲而盡，趁著一絲暈眩起身問道：“今日強征到了多少錢糧？”</br> 一名校尉說了一個數字，郭威點了點頭，說道：“好，就是這些了。明日一早，各部人馬集結起來，隨我返回太原城復命！”</br> 眾人聞言大吃一驚，這些錢糧與劉知遠部署的任務數額相差很多，而且劉知遠規定的一千五百名青壯還沒有強征起來，現在一個都沒有，如此情況下，回去之后如何向劉知遠復命？</br> 此時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郭威到底是怎么想的。只見郭威態度堅決的說道：“怎么？你們聽不懂我的命令嗎？回到太原城之后，劉將軍和石帥有什么意見，會直接怪罪在我的身上，與你們無關，怕什么！”</br> 幾個校尉見狀不敢怠慢，紛紛叉手領命。</br> 次日一早，郭威便率領大隊人馬離開了石州城，隨行的還有一些強征下來的錢糧，至于青壯的話則是一個都沒有。</br> 當郭威回到太原城之后，直接面見了劉知遠，結果可想而知。不管郭威如何解釋，如何強調自己的愛民~主張和穩定局面的見解，劉知遠都是一概不聽，直接以違抗將令的名義重罰了郭威，將郭威拉到軍營中，當眾重責了二十大板！</br> 被打成重傷的郭威臥床大半個月，期間一眾老部下紛紛前來探望，也帶來了不少的消息。</br> “什么！”</br> 當郭威聽說各地百姓紛紛難逃，甚至連太原城附近的百姓都是十室九空，頓時變得沉默了下了。</br> 一個部下見狀擔心的問道：“郭頭，你在想什么？”</br> 只見郭威重重嘆息一聲，說道：“不知道如今的天下，哪里還有百姓的安身立命之地！”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