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城南門。</br> 剛剛升職為第一團旅帥的李偲燁坐在城門外，麾下一旅兩百八十名新軍將士正在忙碌著。</br> 南城門從昨天一早開始便禁止普通百姓通行，李從燕在這里設立了征兵處，已經在蓬萊縣、黃縣、文登縣、牟平縣各處登記造冊，準備參加新府兵制的青壯正陸續趕來，包括牟平縣的唐毅。</br> 李偲燁奉命在南門外接收各地送來的青壯，并且進行初步的篩選。</br> 其實也不用篩選什么，這些青壯已經通過了各地的甄別，都是鄉野老實青壯，完全符合李從燕的征兵標準。而李偲燁所部需要做的，就是查一查是否有冒名頂替，是否有弄虛作假而已。</br> 這也怪不得李從燕謹慎，畢竟新府兵制開出的條件太過優厚，上百畝的土地，每月的豐厚軍餉，對于那些窮苦百姓來說，就是一步登天的機會，難保不會有人鉆空子。</br> 這邊，李偲燁將部下分為幾組，每五名士兵組成一個報到點，負責具體的接收事宜，一共設置了二十個這樣的報到點，其余的新軍士兵則是配合登州城的衙役維持秩序。</br> “姓名！”</br> “唐毅。”</br> “年紀！”</br> “二十二。”</br> “哪里人？”</br> “牟平縣人。”</br> “家中還有什么人？”</br> “阿爺與胞弟在家務農。”</br> 新軍火長詢問完之后，又查看了牟平縣發給唐毅的身份證明，確認無誤后便用印鑒在上面蓋了個戳，說道：“跟著隊伍去下一個接收點，領取新軍軍服、被褥、洗漱用品。”</br> “喏！”</br> 唐毅收好身份證明，而后心情激動的前往下一個接收點，跟著大隊人馬，唐毅四下觀望著，只見周圍都是同自己一樣的各地青壯，眾人皆以進入新軍為榮，臉上洋溢著興奮和憧憬。</br> 到了城門口的接收點，這邊的新軍將士再次核對了唐毅的信息，而后便開始交接物品。</br> “夏季單衣兩身，冬季厚衣兩身、毛皮披風一領，被褥兩套，馬尾毛牙刷一支，青鹽一份，木盆一個，毛巾兩條！”</br> 新軍士兵一一清點之后，將物品一股腦遞給了唐毅，說道：“牙刷和青鹽是每天早晚用來刷牙的，可不要吃飯的時候用了。”</br> “喏！”</br> 唐毅有些吃力的抱著這么多東西，但是心中卻是美滋滋的，自己還是第一次見到牙刷，更是驚嘆于新軍如此奢華，竟然用上好的青鹽來清潔牙齒！</br> “額，敢問軍爺，這衣服和被褥為何都發了兩套？小人可不可以留下一套送給家中阿爺？”</br> 唐毅看著手中用料厚實的被褥和衣物，都是尋常百姓舍不得用的好布料，便有心給父親留下一套。</br> “新軍中有衛生條例，冬日衣服每三天一換洗，被褥每半月一換洗，夏日衣服每日必須一換洗，被褥每三天一換洗！你留給家人一套，到時候如何換洗？”</br> 唐毅聞言大吃一驚，沒想到新軍的軍規竟然如此嚴苛，竟然連什么時候換洗衣服都規定得死死的，頓時告了聲罪，不敢再多說什么。</br> “拿好自己的東西，進城之后等候安排！”</br> “喏！”</br> 唐毅抱著分發的東西進了南城門，隨后便看到城內人頭攢動，這里已經聚集了不下數百人，大多數都是各地趕來的青壯。這邊有許多新軍士兵正在維持秩序，不斷讓青壯們站好隊列，勉強維持著一個偌大的方陣。</br> “所有人聽好！”</br> 同樣晉升為旅帥的陳授正站在一張大桌子上，奮力吼道：“一會兒看好你們各自的編號，叫到誰，便立即出列！”</br> 說完，陳授便揮了揮手，一名大嗓門的隊正接替陳授站到桌子上：“黃字三百一十二號！”</br> 黃字指的是黃縣，例如文登縣便是文字，蓬萊縣便是蓬字，以區分各縣青壯。</br> 一個高大的漢子應聲出列，一名新軍士兵最后一次核實完信息之后，將其領到一旁，編為第三隊。</br> “牟字第一百一十二號！”</br> 唐毅頓時一個激靈，急忙大聲回應著，抱著自己的東西就出了隊列。新軍將士核實完信息之后，便指著一旁說道：“去第二隊待命！”</br> “喏！”</br> “下一個，蓬字第一百三十八號……”</br> 唐毅在第二隊的人群中等了小半個時辰，這時便看到一名將領策馬趕來。</br> 來者是左果毅都尉王祖河，旅帥陳授見狀急忙迎了上去。</br> “見過左都尉！”</br> 王祖河擦了擦汗水，說道：“這鬼天氣，都快把人烤焦了！”</br> “哈哈，左都尉太過嚴謹，招兵而已，穿常服便可，這樣的天氣還穿著明光鎧出來，自然不會涼快了。”</br> 李從燕根據后世大明的飛魚服，專門為新軍設計了一身常服，用圖案花紋來區分將士的等級。普通士兵為黑色無圖案，火長為白色無圖案，隊正為紅色無圖案，旅帥為紅色飛魚圖，校尉為紅色斗牛圖，折沖都尉、果毅都尉皆為紅色蟒袍。</br> 李從燕還打算將來在鎧甲上做出區分來，雖然新軍將士統一裝備明光鎧，可是為了區分出上下級，準備在胸口的胸板處印上花紋，與常服的顏色花紋等級一致，用以區分。</br> 此時各級將領的常服已經普及，李從燕專門給各地商賈開辦的被服工坊下了大批訂單，開始為普通士兵訂購常服。</br> 王祖河大笑著說道：“主上給咱們發的常服是好看，但是我還是喜歡這身明光鎧，到哪里都舍不得脫。”</br> 陳授也是賠笑著。</br> 說笑了幾句，王祖河便問道：“招募的怎么樣了？”</br> 陳授叉手說道：“啟稟左都尉，各縣送來的青壯很多，這兩日還只是之前登記在冊的，過幾天就會有大批新報名的青壯過來了。”</br> “那是肯定的。咱們主上推行的新府兵制待遇優厚，近來又新增了免去士兵家眷兩年田賦和口賦的條款，自然會吸引大批青壯來投。”m.</br> 陳授點頭贊同，說道：“今日已經整編了四隊，共計一千兩百人，請左都尉先行接收。”</br> 說著，陳授指著旁邊等候的唐毅等一眾青壯，王祖河揮了揮手，身后的一眾新軍將士便過去開始領人。</br> “我先將他們帶回去，你這邊繼續，每整編好三隊人，便給校場送過去。”</br> “喏！”</br> “走，走了！”</br> 王祖河策馬向城北新設立的校場趕去，一眾新軍將士與唐毅等青壯緊隨其后。</br> 唐毅跟在人群中，此時城內街道兩側都是圍觀的百姓，對眾人都是充滿了羨慕，畢竟李從燕只要鄉野老實的農民子弟，很少要城中子弟，除非是非常優秀的。</br> 眼見如此，唐毅心中頓時燃起一陣自豪，不經意間腰板也挺得筆直起來。</br> 到了校場，唐毅等人按照分隊站在場地內，只見數十名醫匠趕來，開始為眾人檢查身體，很快便有幾個青壯因為身體問題被清退，嚇得唐毅一陣心虛，好在自己順利通過了檢查。</br> 王祖河此時已經將兜鍪摘了下來，人也躲到了陰涼處，負責領隊的醫官趕來，叉手說道：“啟稟左都尉，這批新軍青壯檢查完畢，請示下！”</br> “全部從北門帶出城，領到新兵訓練營去！”</br> “喏！”</br> 新軍訓練營是李從燕新建立的一處軍營，就在登州城以北三里外。訓練營中駐扎著一旅新軍將士，專門負責訓練新兵。</br> 這是李從燕為招募士兵常態化做的準備，以便將來新軍士兵可以源源不斷的從登州城編練出來。</br> 從這一天起，唐毅便開始了新兵生涯。</br> 每日寅時三刻（凌晨五點不到），新軍教官便會將所有新兵叫醒，全部趕出營房，而后限令眾人在一炷香的時間內，完成洗漱、整理床鋪內務、上廁所等事務。如果有誰在規定時間內沒有完成，當日的早飯便不用吃了，直接在早飯時間繞著營房跑步去。</br> 接著便是吃早飯，唐毅對于訓練營的飯食很是滿意，早上有胡餅、蛋花湯、腌菜，中午是白面、各種蔬菜和肉食、肉湯，晚上是精米飯、各種菜肴，每十日還有皇子二鍋頭喝！</br> 當然，在訓練營中也只有這些是唐毅期盼的，剩下的便是無止境的操練。</br> 按照李從燕親自制定的訓練計劃，唐毅等一眾新兵每天的訓練量只是一個基數，向上是不封頂的。</br> 每天披甲十里長跑早晚各一次，每天早中晚各一次體能訓練，內容是俯臥撐五百、仰臥起坐五百、蹲起五百、沖刺跑一里、貼地爬行三里。</br> 每日還有隊列訓練，上午和下午各一次，內容是各種隊列的變換，方陣的各種狀態，比如行進、轉向、跑動等等，還會有各種陣型的訓練。</br> 到了晚上，唐毅原本以為會舒服一些，誰知道訓練營在晚上開辦了學習班，李從燕專門從各地請來了幾十個讀書人，每天晚上都有一個時辰的學習時間，所以新軍青壯都要學習認字，背誦李從燕指定的詩歌（多為大唐邊塞詩人的詩），學習漢唐歷史，學習大秦橫掃六國的歷史等等。</br> 這些新軍青壯對于白天的大量訓練還能忍受，可是對于讀書認字來說就痛苦不堪了，唐毅也是欲哭無淚。</br> 可是眾人卻不敢不學，因為訓練營是有時間限制的為期一個月，一個月后會進行考核，不但包括操練項目，還會考核文化知識。如果有誰考核不通過的話，當場就會被清退掉，家中已經領取的一百畝土地也要被追回，發下來的各種物品會被收回，這樣的處理方式，所有人都不會接受。</br> 所以即便再痛苦，即便教官們不斷給眾人制造困難，比如間歇性的加大訓練量，比如深夜時分眾人睡熟的時候，突然搞一場緊急集合等等，但是唐毅等青壯都在咬牙堅持，哪怕夜里窩在被子里失聲痛哭，也拒不放棄。</br> 一個月之后，訓練營舉行了第一次考核，包括唐毅在內的三千名新軍青壯參加，并且全部通過了考核。</br> 在公布結果的時候，唐毅和身邊無數同伴失聲痛哭，一個月的訓練如同噩夢一般，終于結束了！</br> “刺史到！”</br> “立正！”</br> 就在眾人感慨萬千的時候，李從燕策馬沖進了訓練場，三千名新兵頓時立正，昂首接受李從燕的檢閱。</br> 李從燕看著三千名精神面貌煥然一新的新兵，心中也是澎湃不已，直接策馬上了檢閱臺，而后大聲說道：“今天你們將會被整編進新軍各部，開始你們人生中新的階段，也要與你們的過往告別。從今日起，你們不再是張三或者李四，你們只有一個名字：登州新軍！從今日起，你們將不再為自己而活，你們將用手中的橫刀與長槍，捍衛登州，捍衛身后的家園百姓！”</br> “你們就是我李從燕手中的利劍，我將率領你們，劃破遮天的黑夜，為天下百姓帶來無限光明！你們也將跟隨我留名青史，被萬人傳頌！”</br> 唐毅只覺得一股熱血快要沖破胸口，猛地振臂高呼：“李刺史萬歲！”</br> “李刺史萬歲！”</br> 一時間，萬軍歡騰。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