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從燕先后任命了棣州、齊州、鄆州三州的刺史人選,這三人都是從登州鎮各縣提拔上來的,全都是李從燕的老部下。在這三人火急火燎到任之后,李從燕要求民政部調撥錢糧,命令三名新任刺史盡快恢復三州的生產秩序。</br> 三人紛紛領命,開始了緊張的恢復工作。</br> 一個月之內,在民政部的大力推行下,新政在棣州、鄆州、齊州陸續展開,三州各地的世家紛紛出讓了大批的土地,釋放了一千多奴仆、三千多戶隱戶,還追繳了十七萬貫的積欠,以及二十四萬石的欠糧。</br> 可是李從燕看到這些數據的時候卻很不高興,因為這些數據與自己掌握的情況相差很大,光是積欠一項,各地世家就只追繳了三成多一些而已。各地世家的隱戶至少還有一半沒有釋放,各地世家手中的土地也有一大半沒有出售,甚至還有幾個世家一邊向幕府出售土地,一邊又在各處強行購買大批土地,手中的土地不少反多,而且各家的私兵就更不用說了,一個都沒解散!</br> 對此李從燕憤怒不已,一面督促軍政部加快齊州、棣州、鄆州三個駐守營的籌建,一面將即將返回登州城駐扎的第二野戰軍留在棣州城,自己也暫時在棣州刺史府住下,準備將這三州的后續事宜處理完畢再返回登州城。</br> “主上!”</br> 吳從漢急匆匆的趕來,將一封書信呈給李從燕,說道:“這是泰寧節度使王珂派人送來的書信,請主上過目。”</br> “泰寧節度使?”</br> 李從燕沒想到李從珂和朝廷還沒有消息傳來,臨近的泰寧節度使卻先有了反應,看來這個泰寧節度使多半是被自己的兵鋒給嚇到了。</br> 不過李從燕想想也就釋然了,自己先后兼并了平盧鎮和天平鎮,麾下十萬大軍精銳非常,如此兵鋒也足以讓臨近的藩鎮惶恐不安了。</br> 李從燕當著吳從漢的面直接打開了這份書信,只見信中的言辭非常強硬,不但要求李從燕就兼并天平鎮和平盧鎮的事情給出一個說法,并且立即撤軍返回登州鎮,否則泰寧鎮將會集結兵力將李從燕所部驅逐回登州鎮。</br> 看完之后,李從燕臉上的表情非常豐富,緊接著便大笑起來,對吳從漢說明了書信的內容后,笑著說道:“這個王珂是吃錯藥了嗎?竟然敢在心中威脅我!他王珂有這個能力嗎?”</br> 吳從漢說道:“主上不要大意,此人我有所耳聞,曾經歷任河陽、山南東道節度使,絕不是一個簡單的人。雖然泰寧鎮只有沂州和兗州兩州地盤,但是王珂麾下精兵數萬,而且還有八千鐵騎,實力不可小覷。如今王珂敢站出來威脅主上,我看他多半還是有所依仗!”</br> 李從燕點頭贊同,說道:“第一野戰軍已經回防登州城,第二野戰軍也在棣州一帶布防完畢,再加上籌建中的三個駐守營,以及直屬軍,咱們在棣州一帶的兵力很充足,完全能夠應付眼下的局面。”</br> “對于王珂的這封信,暫時不予理睬,各部抓緊時間做好當前的事情就好。”</br> “喏!”</br> 緊接著,李從燕找來白濟汛,將泰寧鎮的事情說了一遍,并且將王珂的書信遞了過去,說道:“通知北鎮撫司,嚴密監視泰寧鎮的一舉一動,同時監控棣州、齊州、鄆州世家的動向,特別是這些世家私兵的調動情況!”</br> 白濟汛微微皺眉,說道:“主上是擔心王珂與三州世家搞到一起?”</br> “是有這個擔心,所以要提前做好準備。”</br> 白濟汛說道:“主上,三州的駐守營還在籌建中,各營的兵力缺口很大,訓練軍補充過來的新兵有很多還在路上。眼下主上能夠依靠的只有直屬軍和第二野戰軍,兵力上有些不足,是不是將第一野戰軍再調回來,以防不測?”</br> 李從燕思索了一下,而后若有所思的說道:“也許第一野戰軍是要再動一動了!”</br> 兗州城,泰寧節度使衙門。</br> 節度使王珂正在府中大擺宴席,此時廂房內觥籌交錯好不熱鬧。</br> 棣州陳家家主陳道、王家家主王宣力,齊州徐家家主徐繼昌,鄆州任家家主任明川赫然在列,正與王珂談笑風生。</br> 這幾個世家家主隱約以棣州陳道為首,眾人都是原天平鎮三州領頭的世家。</br> “諸位!”</br> 酒過三巡之后,王珂說道:“諸位請聽我一言!”</br> 眾人紛紛看向王珂,靜聽下文。</br> “諸位都知道,登州節度使李從燕居心叵測大肆擴張,已經接連吞并了平盧鎮和天平鎮,如今正集結重兵于棣州,下一個就要對我泰寧鎮動手了。”</br> 說到這里,王珂嘆息一聲,臉上也露出了一絲悲憤之色,說道:“如今朝廷動蕩,新皇初立,我等忠心之臣還未得及上表忠誠,圣人也無暇顧及地方藩鎮,李從燕便趁亂大肆擴張,其狼子野心已經昭然若揭!”</br> “諸位都是朝廷棟梁、各州柱石,李從燕每到一處便會大肆打壓當地世家,諸位近來肯定深有體會。如今我決意出兵與登州鎮相抗衡,希望諸位能夠發動自家部曲鼎力相助!如此番能夠擊退登州兵馬,則天平鎮三州之地便是諸位做主,我也會在上表圣人之后,舉薦諸位之中三位德高望重者為刺史,以報諸位相助之恩!”</br> 說完,王珂便看向眾人,只見眾人都很贊同,畢竟這段時間李從燕從眾人手中收購了大批的土地,還要走了不少的錢糧,讓眾人肉疼不已。</br> 陳道叉手說道:“王帥,有一事我心中不明,還請王帥為我解惑。”</br> “請講。”</br> “那李從燕已經接連出兵兼并兩鎮,朝廷為何到現在也沒有反應,如今潞王已經登基,照理說登州鎮的事情應該傳到洛陽了。”</br> 王珂頓了頓,說道:“朝中之事錯綜復雜,圣人初登大寶需要處理的事情千頭萬緒,只能先料理朝中之事,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br> 陳道等人對視一陣,而后陳道又問道:“剛才聽王帥所言,王帥還沒有向圣人上表恭賀?就不知道那李從燕上表沒有。”</br> 王珂微微皺眉,說道:“此事關系不大,天下藩鎮十有八九都沒來得及上表,那李從燕估計也和我一樣,此事并不重要。”</br> 陳道等人對于朝政并不是太明白,只是下意識里覺得此事有些不妥,此時聽王珂如此說,便也點頭認同了。</br> 王珂見眾人再無異議,便說道:“既然諸位都沒有異議了,那就這樣,請諸位回去之后立即調集各自部曲,十日之后諸位集中人馬在棣州城以東的東皇莊一帶集結,以陳家主為首。屆時我會率領泰寧鎮的三萬精銳開赴棣州,與李從燕的主力大軍對峙。”</br> “接下來,就請諸位突襲登州兵馬的后方,最好能夠突入棣州城內。”</br> 眾人開始還以為自己只需要率部在后方搞些破壞就好,卻沒想到王珂讓眾人率部與登州鎮的兵馬廝殺,甚至還要突入棣州城,頓時有些畏懼了。</br> 陳道眉頭緊鎖,說道:“王帥的意思是,我們各家的部曲還要與登州鎮的精銳對陣?王帥可知道登州鎮的兵馬有多精悍?他們可是人人披甲,而且是明光鎧!”</br> 棣州王家家主王宣力也是冷笑著說道:“而且李從燕的中軍就設在棣州城,王帥讓我們想辦法殺進城內,我們這些人還能剩下幾個?”</br> 王珂笑著說道:“請諸位放心,登州鎮的主力我會全部牽制住,棣州城內的兵馬絕不會多。而且有陳家主和王家主在,里應外合拿下棣州城還會很難嗎?”</br> 眾人不說話了,此時都低頭不語,眾人心中都在糾結著利弊。</br> 王珂見狀又加了籌碼,說道:“如果此番諸位能夠相助,我不但會將諸位被收購的土地返還,還會把諸位追繳的賦稅退回。而且,此戰的繳獲也會拿出三成來,分給諸位!”</br> 說完,王珂便看向眾人,等待眾人決斷。</br> 過了一會兒,陳道緩緩站了起來,對幾個家主說道:“王帥說的很對,此番如果不能擊退李從燕,不光泰寧鎮會被李從燕兼并,咱們各家也會徹底衰敗,甚至淪為區區商賈,諸位能夠甘心從商嗎?”</br> 在這些世家心中,以世家之姿進階官宦之家,這才是最終的夢想。而從商賺錢,雖然可以讓家族更加富有,但卻是下等選擇,會讓這些世家永遠失去進階官宦世家的機會,哪怕家族中出了當官之人,也改變不了家族的商賈之氣。</br> 幾個家主聽了陳道的話,都拿定了主意,紛紛表態會聽從王珂的調遣。</br> 王珂心中長出了一口氣,然后說道:“既然諸位再無異議,那十日之后,咱們棣州再會!”</br> 傍晚時分,陳道等一眾世家家主從節度使衙門出來,各自登上馬車,準備前往王珂為眾人準備的居所。</br> 當一輛輛馬車離開節度使衙門的時候,眾人不知道的是,就在大門一側的一處民宅屋頂,兩個蒙面的漢子正趴在上面注視著這一切。m.</br> “看清楚了,棣州陳家、王家,齊州徐家,鄆州任家,一共四輛馬車,馬車上都有這四家的旗號。”</br> 另一個漢子低聲說道:“這幾個世家的人都是白癡嗎?就這么大張旗鼓的跟泰寧節度使來往,真是嫌命長了!”</br> “你以為誰都能像咱們北鎮撫司一般強悍?尋常藩鎮根本沒有咱們登州鎮的情報能力,所以這些世家根本想不到自己會被跟蹤!”</br> 漢子低聲笑了幾聲,說道:“也對,咱們再看看,要是沒有遺漏就連夜回去稟報司丞。”</br> “司丞也來棣州了?”</br> “昨天剛到,據說是泰寧鎮這邊人手不足,所以司丞親自帶人過來支援了。”</br> 二人小聲說了一陣,便趁著昏暗的天色下去進入民宅的院子,然后喬裝一番出了院子,轉眼便消失在街巷之中。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