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的人陸陸續續退了出去，姜子初拍了拍秋陌的肩膀，秋陌語氣冷冷地說：“容我一個人待一會兒！”

姜溫禮本就對父親捧秋陌一肚子怨氣，見秋陌如此對自己的父親，沖上來就要打，被姜子初一把薅住，“讓他待一會兒吧！”轉身向殿外走去，走到殿門口，不往回頭說：“別忘了你要回哪里！”

秋陌動也未動，姜子初回頭看了如雕塑一般的秋陌，嘆了口氣，邁步走了出去。大殿里的人，見兩方面的主要人物都走光了，便也都走了出去，有的人準備上來跟秋陌套個近乎，卻見秋陌連姜子初的面子都沒給，也就打消了念頭。

大殿里靜悄悄的，龍椅右邊的香爐里的香燃盡了最后一點，那縷裊裊的香魂也斷了源頭，很快消失在大殿的空氣中。

秋陌遲疑著，往前挪了幾步，停下來，猶豫了一下，又堅定地走了幾步。

燕重錦隔著屏風，看到秋陌站到自己的對面，兩個人觸手可及，可燕重錦知道秋陌并不能看到她。他瘦了，本就清瘦的臉上顴骨突出，兩腮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倒是沖淡了兩眼的桃花，可燕重錦還是覺得自己的心有些疼，她還是想給他補一補，可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這個資格……

“你在，對嗎？”秋陌遲疑地開口。

眼前的屏風展示著大周萬里恢弘的江山，秋陌眼里卻無半寸河山，他看得到屏風后面，那個女人玲瓏的身影，她的眼，她的眉，她的笑，她的顰，她的心……無論是前世今生，她的一點一滴，他都記得清清楚楚。秋陌伸出手，輕輕地按到了屏風上，燕重錦發現那只手竟然準確的放到了自己的臉上，只可惜隔著一道屏風，他終究觸不到。

“你后悔嗎？養我！”秋陌有些混亂。

燕重錦搖搖頭，怎么會后悔？上輩子和這輩子唯一不悔的事，就是與他的相遇，她慶幸自己沒有因為流言把他攆出王府，而讓她后半輩子的生活如此充實幸福。她更慶幸自己在之前終于下定決心把秋陌放到了自己的心中，讓自己這輩子不必孤單無助地乞求一份單薄的情感。對于秋陌，她怎么可能后悔？可惜她沒說出口。

秋陌的手摩挲著屏風，仿佛可以透過屏風撫到燕重錦那溫熱細膩的肌膚，不停地撫摸，不停地呢喃，“不后悔對嗎？不會后悔吧！一定不會后悔，是嗎？”

燕重錦搖著頭，眼淚如斷線地珠子一滴一對的灑落，她捂住嘴，拼命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仍讓秋陌聽到了她的抽泣。

“別哭，我的心會痛！”秋陌依舊摸著屏風，聲音更加模糊不清，在別人看來，似乎他就是對這幅萬里江山圖在發感慨，更讓人覺得他是要登上太子之位，激動得忘形了。

“等我，好嗎？”秋陌低低地乞求！“別離開我，別不要我！沒有你我活著還有什么意義？”

燕重錦依舊流著淚，一個好字含在唇齒之間，卻始終沒有吐出去，似乎這個承諾吐出之后，就會如珍珠一般，落入堅硬的地面，摔個粉碎。

秋陌總是知道她給的答案，他的手頹然摔落下來，似乎無力再握住任何東西。有些事不得不做，有些人他卻一定要留住，哪怕有千難萬險他也要做到。

他抬起頭，沖著屏風，大聲而堅定地說：“我不會放棄的，永遠都不會！”說罷，毅然轉身，邁著大步走出大殿，飄逸的紫紅色袍角，迎風飛起，在炙熱的日光下泛出金屬的光澤。

燕重錦頹然坐到上次趙裬坐的椅子上，明知道自己的一顆心已經依附到了秋陌身上不可能收回，為什么還執著呢？只是一個低低的“嗯”字，就可以牢牢地抓住后半生的幸福，為什么她就無法出口呢？自己是魔怔了吧！

趙裬走過來的時候，看到燕重錦縮在椅子上，是那么小的一團，那么脆弱，哪有當年帶自己治病，又縱馬北疆的剛強。也不知道秋陌這小子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惹了自己這個妹妹，來日方長，他終究會給自己的妹妹報今日之仇的。

拉起燕重錦，說：“走吧，父皇還等著你呢？”

燕重錦揉了揉眼睛，一雙漂亮的眼睛紅紅的，更像一只小兔子了。趙裬使勁揉了揉燕重錦的腦袋，“天又沒塌，哥哥也沒死，哭什么哭？”

燕重錦倔強地搖了搖頭，沒想到自己還真的被小自己幾十歲的便宜哥哥安慰到了，燕重錦昂起頭，沖著趙裬說：“我又沒丟掉太子之位，我有什么可哭的，你不想哭嗎？”

趙裬使勁掐著燕重錦的嘴巴，“讓你嘴刁，你怎么不懟你的心上人去？”

燕重錦掐著趙裬手背上的一點肉，疼得趙裬趕緊松手，順手推了一下燕重錦的額頭，“就知道窩里橫！”

兩個人嬉笑著，打鬧著，來到御書房。

趙玨并沒有想象中的煩惱，依舊在批他的折子，燕重錦一直覺得趙玨的工作就是批折子和聽那些大臣廢話連篇。當皇上哪有那么好玩？

趙玨聽到兩個人的聲音，抬起頭，臉上綻開了笑容，似乎一點也沒受到剛才事件的影響。

三個人坐在桌旁，等著吳忠寶布菜，看著吳忠寶一臉的愁容，趙裬笑出了聲，拿自己的折扇敲打著吳忠寶的胖手，“吳公公，丟太子之位的是我，怎么我到感覺丟位的像是你呢？”

吳忠寶被趙裬一說，竟然掉下淚來，“殿下，您這不當太子了，該去干嘛啊？就是秋大人能容得下您，那姜家能容得下你嗎？”

趙裬又敲了一下吳忠寶的頭，“傻公公，你操這心干嘛？誰當皇上你服侍誰，不行你就跟我妹妹，反正你也不會掉腦袋，怕啥？”

燕重錦一巴掌拍在趙裬頭上，“狗咬呂洞賓，公公這是擔心你，你怎么不領情呢？”

吳忠寶這才醒神，“是老奴不該多嘴！”連忙要打嘴，趙玨連忙說：“忠寶，別管他們兩個猴子，你也下去用膳吧！”

吳忠寶哈著龐大的腰，行了禮走出御書房，到了門口，忍不住哭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