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看著秋陌又一次昏迷過去，慌亂地大聲喊著：“吳大哥，我們可不可以休息一下，我覺得我們大人撐不住了。”

吳高回頭，看看伏在正午身后，低垂著腦袋的秋陌，這小子也太不要命了：明明是個文官，偏得往邊疆跑；明明是穩坐中軍帳的軍師，非得跑戰場上拼殺；明明可以躲在正午后面，偏偏要沖鋒陷陣……圖的是啥？明明文官的升官途徑不是這么走的，這小子還要不要給武將留點后路了。這下好了，受傷了，要不是看在他真的是為國為民的份上，真應該給他扔在沙漠，變成一具白骨得了。

“前邊不遠有處綠洲，我們在那休息吧！”吳高無奈地說。

沒走出一炷香的時間，就到了那片小綠地，有一塊半畝大小的水塘，旁邊還矗立著一片樹林，巨大的樹蔭映照在河塘里，晃出一片盈盈的金色，讓人一看就覺得清涼之極。

幾十匹馬放到河邊休息，疲憊已極的士兵從馬上滾下來，和馬兒一起將頭杵到河里，清涼的水拂過粗糲的皮膚，暢快之極。喝夠了，便仰頭倒在樹下休息，甚至都不愿意動一下。

正午輕輕地解開腰的繩子，把秋陌遞到吳高手里，吳高抱著秋陌，把他放到樹下，讓他的后背依靠在樹干上。正午拿起水囊，跑到水塘邊，灌了滿滿一水囊水，又飛奔回來，送到了秋陌嘴邊。

秋陌的嘴唇已經干裂得沒有一處好地方，加上蠟黃的臉色，要不是還能看到胸口微弱的起伏，真覺得他好像一具尸體一樣。正午抹了一下眼淚，這要是讓初黎看到自己把主子保護成這樣，還不得弄死自己。將水囊放到秋陌嘴邊，小心地托著水囊，讓水能順利地涌到秋陌的嘴里，可水剛從水囊口出來，只來得及沾濕秋陌的嘴唇，就順著嘴角流了下去，正午顧不得別的，哀求著：“大人求求您，喝點水吧！您別嚇我啊？”

吳高伸出手，掐住秋陌的下巴，一口水一下子涌了過去，嗆得秋陌咳了出來。

“你怎么能這樣？”正午怒氣沖沖地吼道，一點不知道自己的腮邊還有著淚痕。

秋陌輕輕拽了拽正午的衣襟，“他是為我好！”聲音虛弱得好像隨時就會斷掉。

“你最好別死，我怕你死了，他也跟著去！”吳高的話里有著深深地嫌棄，轉身向河邊走去。

秋陌扯了扯嘴角，卻發現根本扯不動，從認識吳高起，他就是這么別扭個人。明明是為了別人好，卻偏偏不會好好說話。總會讓他想起他的姨祖母。勉強睜開眼睛，遠處已經能看到連綿的高山了，看來離邊境真的不遠了，只可惜即使回去了，他也見不到他想見的人，回不回去，又能如何呢？他不回去，那個丫頭應該很高興吧！

想著想著，秋陌覺得累了，又閉上了眼睛。

正午看秋陌又閉上了眼睛，連忙要喊吳高，卻發現吳高像一只準備發起攻擊的獵豹一樣，注視著他的身后。

正午回頭，才發現從身后的小樹林里走出了幾十個北戎人，為首的人身材魁偉，目光如電，渾身上下散發著野獸的氣息，正是他們的老對手——巴魯。正午忙把秋陌護到了身后。

巴魯提著彎刀，注視著吳高，“你為什么要背叛我？”

吳高向前走了兩步，握著劍柄的手青筋凸起，之前在皇城，面對著多幾十倍幾百倍的北戎兵將，他都是游刃有余，因為他知道能抓得住他的人并沒有在皇城。而今天的巴魯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強敵，可巴魯不是應該在回皇城的路上，怎么會出現在離邊境這么近的地方呢？

巴魯又向前走了幾步，兩人之間只有丈遠的距離，只要須臾就能要了對方的性命。

“我一直把你當兄弟，你怎么會做這種事？”巴魯的臉上露出了猙獰的表情，像一只蓄勢待發的猛獸。

“我是大周人！”吳高淡淡地說。

巴魯罵了一句臟話，“你在北戎倒是吃得開！”

“那得多謝我師父！”吳高面上淡然，心中還是有一絲愧疚的。

巴魯想起了那家酒肆的老板，一個總是睡不醒的老頭，從死人坑中把自己扒出來，帶到酒肆。他告訴老頭，他叫吳高，于是他成了酒肆的小二，整個皇城里最霸道的小二，他來之后，從來沒有人在酒肆立撒過瘋。后來老頭又撿了一個十多歲的孩子，兩個人那是皇城里唯一一個不怕他的男孩。兩個人打了一場架，誰也沒打服誰，之后，每個月一段時間，就打，打著打著就成了朋友。打了幾年，他才知道那是皇城里的人，叫巴魯。巴魯沒提過，吳高也沒問過。

巴魯曾力邀吳高去軍中效力，可惜吳高說要給師父養老送終。等那個老頭去了，吳高卻說要守著師父留下的產業，氣得巴魯給了吳高一拳頭！然后該在一起喝酒還是喝酒，該打架還打架。

“你為什么還不回去？再不回去王位就沒了！”吳高冷冷地諷刺道。

“你不是把巴彥殺了嗎？我還著急回去干嘛？”巴魯笑了，笑容里更多的是冷厲。不管怎樣，這個朋友還是幫了他，巴彥是他哥哥，也是王位的繼承人，殺了巴彥，基本上就沒誰有能力跟他競爭王位了。

“你還有十個兄弟呢？”吳高從心里往外是不想跟巴魯發生正面沖突的。

“我只要他的人頭，他殺了我的父王，不殺他，我怎么有臉繼承王位？”巴魯把鋒利的刀頭指向了秋陌。

“你那個混蛋爹，殺了不是更和你心嗎？”吳高知道北戎王一向看不起巴魯，因為巴魯的媽媽是大周人。所以，巴魯能有今天，很不容易。

“不待見，那也是殺父之仇！”巴魯向秋陌近了一步。

正午已經全神戒備，他知道巴魯是北戎第一勇士，今天一戰恐怕是兇多吉少，可眼看著就是大周邊境了，死在這真不甘心啊！

“殺了我，放了他們！”一個微弱卻清晰的聲音從正午身后傳過來。秋陌拽著正午的手臂，艱難地從地上站起來。

“用你一個將死之人的命，換好幾十條命，秋陌你的算盤打得挺好啊？”巴魯氣哼哼地說。

秋陌抬抬眼皮，看了看巴魯身后的人，“如果聽我的，估計你也能省幾十條命。”

巴魯看了看剛剛還癱軟在河邊的現在已經手握利刃的這些人，身上的衣衫已經破爛得跟乞丐一樣，每個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帶了些傷，可眼神中卻充斥著嗜血的興奮，這是一群狼，從北戎皇城近萬人的包圍中殺出來的餓狼，即使敲斷他們的骨頭，他們也會用牙齒撕下對手身上的肉。

“我帶走他，你們回大周！”巴魯最終還是妥協了，回皇城還有一場血戰，真沒必要在這里損兵折將。攻打大周從來就不是他想要的，他只是想看看母親口中那個充滿煙火氣的城市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