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兩天后，蘇盼和沈驚蟄在約定好的地點成功交換了計劃書。
    先不說這內容怎么樣，就說這字……
    嗯，是夠“漂亮”的。
    蘇盼磕磕巴巴地看著這寫了幾頁紙的計劃書，只覺得自己好像是重回小學課堂上從零開始學漢字似的，面對眼前這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兒的文字……
    好吧，她應該知道的，沈驚蟄在自傳里寫過，他只有小學畢業，受文化程度都是蹲局子的那二十年里面自學成才的。
    這字，難看點也能理解。
    不過別說，沈驚蟄字兒雖說難看點，但寫得內容卻十分精彩，不少都是后世才會出現的經營模式和營銷理念，可以看出，他擁有的不僅僅是眼界，完完全全是老天爺賞飯。
    蘇盼滿意地收起計劃書，對同樣露出對自己欣賞目光的沈驚蟄說道：“沈同志，咱們的合作進行到這一步，是不是也該互相交個底兒，談談關于錢的事兒了？”
    沈驚蟄正有此意，見蘇盼也主動提起，更是沒有半點隱瞞，直接說道：“蘇同志你也知道，我和瘦猴兒他們是發小，從村里出來的時候就說好了有苦一起吃，有錢一起賺，所以我們四個人的錢一直都是放在一起的，真要出錢，我們四個人出的錢也得按一份算，所以……”
    這話的意思，蘇盼明白。
    他們四個人的錢算一份，自己出的錢算另一份，兩份不一定非得一樣多，但三七分賬，他們四個人占其中七成，她則是占其中三成，怎么算自己都不吃虧，所以怎么說這錢她也不能出得太少。
    蘇盼問：“你們打算出多少？”
    沈驚蟄：“我們出來幾年，賺了不少也花了不少，中間也賠過錢，但這次機會難得，我們商量以后決定把手里的錢都拿出來，一人一千，全都用來做這次生意。”
    一人一千？
    這個數對于平均工資還只有幾十塊的當下而言，可真不算少。
    別人不知道，就說蘇盼這回從蘭花市來到京市前從劉淮那兒弄來的錢，也才不過兩千多，可這還是劉淮母子倆靠著中飽私囊攢了好長時間才攢下來的呢。
    按這個錢來對比，沈驚蟄這幾個人可真是沒少掙，但這里頭恐怕不僅有他們搗騰衣服賺來的錢。畢竟這做生意都得要本錢，不說別的，就說他們批發衣服的錢是哪兒來的？還有幾個人去特區總不能是腿兒著吧。
    所以，蘇盼估計沈驚蟄是早在改革開放前就已經開始想方設法掙本錢了。
    而在那個時期的掙錢途徑，除了當工人和掙工分以外，也就只有黑市了。
    但蘇盼并沒有探究沈驚蟄這些錢來源的意思，對于他所說的錢都拿出來以后還有沒有其他富余，她也一點都不好奇。
    反正四千塊錢是實打實地拿出來用來做他們共同的賺錢買賣，盈利也有自己的一份，至于其他的，那都無所謂。
    甚至說，蘇盼恨不得他們手里能有更多的錢，哪怕自己不知道也完全沒問題。因為他們手里的錢越多，就說明他們的賺錢能力越強，而自己也能通過和他們合作而一起賺到更多更多的錢。
    這是一個注定雙贏的投資。
    又能幫沈驚蟄這位大佬避過生死劫，和他還有他的小伙伴們結個善緣；又能讓自己手里這些存來存去只會越來越貶值的錢擁有“錢生錢”的機會，讓她能利用這些錢賺到更多的錢，能夠在京市買房落戶不說，還能一直錢生錢不斷生錢……
    何樂而不為。
    想明白這點后，蘇盼直截了當道：“我出兩千。”
    蘇盼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掙錢。
    所以，她也沒藏著掖著，直接從挎包里拿出了一個厚厚的信封遞給沈驚蟄：“錢先給你，欠條我也已經寫好了，你直接摁完了手印兒，再簽個字就行。”
    沈驚蟄：“……”
    本來只是想借著出錢這個理由壓一壓蘇盼在合作中一直隱隱占據上風，把控全局的勢頭，好為自己之后離開京市，去到新的城市開始為合作積極發展的過程中爭取到更多的話語權，和更多主導權的沈驚蟄是萬萬沒想到，穿著如此樸素，且和他們一樣都是外鄉人的蘇盼竟然眼睛不眨一下就拿出了兩千塊？！
    要知道，他們四個辛辛苦苦還擔著不少風險的，風里來雨里去的這么多年，也才只攢了六千塊錢！而且他們四個人平均分到手里以后，每個人到手的錢也只有一千五百塊！
    看著手里這裝有兩千塊的信封，和蘇盼不以為意的態度，沈驚蟄壓下了所有情緒，沉默著在對方已經寫好并且檢查無誤，也沒有任何陷阱的欠條上面簽好名又用她跟變魔術似的變出來的印泥印了個手印兒。
    “要是沒什么別的事，我就先回去了。這要去的地方還沒商量好呢，等我們幾個商量好了以后，我一定會第一時間通知蘇同志你的。”沈驚蟄說著，表面上看起來和往常沒區別，但他心里卻對一切都成迷的蘇盼多了幾分類似謹慎、防備心情，也更多了他自己都沒能察覺到的好奇和重視。
    對于沈驚蟄倏地變得十分謹慎的樣子，蘇盼或許察覺到了，也可能沒有。
    但管他沈驚蟄怎么想呢，反正她是挺高興。
    回家路上還路過一棵香椿樹，摘了不少香椿拿回去做了香椿雞蛋餅。
    嗝——
    好吃！
    ……
    沈驚蟄是個不折不扣行動派。
    在和蘇盼把合作的具體細節談妥后，他似乎是擔心行動太慢的話可能會引起蘇盼的不滿？
    也可能是擔心之前太過招搖的擺攤行徑會遭遇他人的妒恨及貪欲，怕有些事情會遲則生變，反正是沒有半點耽擱，只幾天的時間就選好了他們即將出發賺到錢的地方。
    選好了要去的地方，沈驚蟄自然是要第一時間通知蘇盼。
    通過這一段時間的相處中，和蘇盼無意中表現出的神秘氣質，沈驚蟄在對她有所警惕之余，也越發覺得蘇盼是個和自己一樣聰明，并且比自己多出了許多閱歷與經驗的人。
    對待這樣的人，防是防不住的，還不如坦坦蕩蕩的同時，也借著合作多攀攀關系，以達成更友好的合作關系。
    想明白這點以后，沈驚蟄還不忘叮囑瘦猴兒和小娟、紅星三個人，讓他們以后對蘇盼都客氣些，被耍那些沒用的小心思的同時，也告訴他們切記交淺言深，更不要去試探蘇盼，免得沒能打探到對方的消息，反而把自己的老底兒都給揭了！
    “哎呀哥我們都知道了，你要再說下去，耳朵都要長繭子了！”瘦猴兒搞怪地故意將雙手攏在一起討饒著，卻還不忘正事兒，“對了，沈哥咱們這都已經定好了要去的地方，那啥時候出發啊？我好去訂車票。”
    沈驚蟄想了想：“明天就去訂票吧。早點出發，也能早點到地方摸摸行情。”
    “那……還是四張票？”
    “不是四張，是幾張？”
    沈驚蟄看了一眼面露忐忑的瘦猴兒、鄭小娟還有站在后邊的王紅星，認真道：“當初從村里出來時，咱們就都說好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難不成，你們是都喜歡上京市的繁華熱鬧，不愿意再一塊去小城市了？”
    “怎么會！”三個人異口同聲道，“沈哥你去哪兒我們就跟著去哪兒，絕不拖后腿！”
    鬧了半天，是怕給自己拖后腿啊。
    沈驚蟄想。
    看著面前這幾個其實已經能夠獨當一面，但在自己跟前還是和從前一樣像個跟屁蟲似的三個人，沈驚蟄心里熱乎，面上卻還得維持自己當大哥的形象，瞪了瞪眼，笑罵道：“那瘦猴兒你還不趕緊去訂車票？還有小娟、紅星你們倆也是，趕緊去把行李都收拾好，咱們得盡快出發！”
    三個人互相看了一眼：“得令！”
    ……
    在沈驚蟄忙著買票、打包行李的期間，蘇盼也是忙里偷閑地做了幾套新款式的衣服，只等著他在選好的城市落腳后，就把衣服給他一起帶過去，好能盡快把生意鋪展起來。
    在臨出發前一天，沈驚蟄找到了蘇盼。
    “我們買好了下周一的火車票，不過不是客運車車票，而是貨運車。”
    “貨運火車？”
    蘇盼想了想，問道：“那你們應該是托關系才能買到貨運車的票，那人可靠嗎？要是可靠的話，坐貨運車倒是挺好的注意。”
    “沒問題，明天晚上發車，車上不光我們四個人，還有其他幾個沒能買到客運車票的工人。”
    沈驚蟄說道：“不管怎么說，這貨運車也比客運車要安全些。我和瘦猴兒雖說能替替換換倒班看夜，但總歸小娟和紅星倆人也是女同志，又是出遠門，身上還帶了那么多行李和錢的，就商量著買了貨運車的票，雖說辛苦點，但起碼路上能踏實點。”
    蘇盼十分認同沈驚蟄的選擇，畢竟現在客運火車已經漸漸亂起來了，等再過幾年，那火車站都得掛個牌子寫上“搶劫槍/斃”這樣的內容。
    不過……
    “你們選好要去哪個城市了嗎？”蘇盼差點就忘了問這個關鍵問題，忍不住多說了兩句，“最好是找個工業發展比較好的城市，那樣的話，不光工人占比更多些，老百姓的平均收入也會多很多，收入高的人才會愿意把錢花在買衣服上面。”
    “是，我們也考慮過這個問題，所以最后選擇了——”
    說來也是趕巧，沈驚蟄幾個人商量來去決定要去的地方，不是別的城市，正是蘇盼最為不愿再去的，有著老蘇家和劉淮，還有曾令她至今想起來都覺得痛苦記憶的
    ——蘭花市。
    似乎是覺察到蘇盼在得知他們要去蘭花市發展后就似有猶豫的情緒，沈驚蟄遲疑地問道：“蘇同志，蘭花市這地方有什么問題嗎？總覺得你……好像不太喜歡這地方？”
    “倒不是不喜歡……”蘇盼略顯猶豫地說道，“沈同志，咱們現在也是合作關系了，我也不跟你說虛的，我對蘭花市的確是有點心結，之前本來我是想自己親自回去一趟的，可既然你們決定要去蘭花市，那能不能麻煩沈同志你幫我……送個信？”
    “送信？可以啊。”沈驚蟄沒問蘇盼她所說的心結是什么，只說道，“不過我剛也說了，車票是明天晚上的，蘇同志你要是想讓我幫你送信的話，那你可得在我們出發前就把信寫好并交給我。”
    “信我早就寫好了，就是來之前沒想到你打算去的地方是蘭花市。”
    蘇盼想了想，道：“沈同志你能等我會兒嗎？我現在回去取，大概二十分鐘就能回來。”
    “沒問題。”
    沈驚蟄沒有拒絕。
    只是看著蘇盼翩然遠去的背影，他忍不住想：蘇同志好像說她當過十年知青，難道她就是在蘭花市當的知青？
    沈驚蟄：那她要我送信的人……不會是她當知青時處的對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