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關了好些天，無邪兄大概已經去凡塵了，老鹿估摸著日子，打算放我出去，隔著門縫，“小樣，跟我斗。”他大概解了氣。
    背著手，“我問你一個問題，答對了我就放你出來?！?br/>     我無精打采，聽見這話陡然打了雞血，“說話算話，騙我是山豬?！?br/>     老鹿這輩子最恨別人說他長得像山豬，當下拿出了氣勢，“你答對了再說?！?br/>     “如果我和無邪那個小白臉同時掉進河里，你救誰？”
    我：“救我自己?！?br/>     老鹿：“你沒掉進去。”
    我：“要是救你們不就掉進去了?！?br/>     “我水性又不好，我會乖乖的站在岸上，看你倆誰比較厲害先爬上來。”
    老鹿，“你還想不想出來?！?br/>     我：“救你?！?br/>     老鹿做驚訝狀，激動得不行，浮夸的不行，“是我？真的么？為什么是我？”
    我：“因為你胖，卡水位，把你先撈起來，水位下降，無邪兄就沒有危險啦。”
    老鹿微微一笑，在門上加固了咒，多關了我幾天。
    晚上，無邪兄來看我，確切的說，他是來找阿哞，順道看我的。他與阿哞在隔壁屋子談話，我貼著墻根偷聽，依稀聽到無邪兄問了句什么開天斧
    老鹿頓了頓，腳步聲急促而來，在我屋前停下，“嘩啦”揭了咒，破門而入，巡視小周天，打墻根下拎住我的耳朵，一派我就知道的光景，二話不說畫了個圈圈，將我困住。這才放心的回屋。
    走時，還嘀咕了句，“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我瞅了瞅屋外頭玩耍的蘿卜，以糖罐徐徐誘惑之，讓他去聽墻根。蘿卜抱著糖罐去了。我在圈圈里，便看著這小子，聽著聽著睡著了。無邪兄出來了，還沒醒。
    他解了我的禁錮，道：“我明天要去凡間，不能來看你了?！?br/>     我伸著懶腰，活動筋骨，“我跟你一起去?！?br/>     他有些愉悅，“老先知那邊”
    “放心吧，我偷偷溜出去，大不了一頓打?！蔽业溃骸澳銊e來找我，我去找你，就咱倆，誰都不帶?！?br/>     當下便與他約好，云疾臺杏花樹下碰面。
    我還在襁褓時，老鹿便認識我了，我的那些小把戲，他了然于心，溜了幾次沒成功，教他一頓好揍。他似乎心情不好，揪我耳朵時，比平時力道大。
    眼看離約定之期愈發的近，我有些后悔，大話不該說得太早。
    后來，是怎樣去的九重華，要感謝阿娘，百忙之中終于想起了我這個閨女。
    阿娘托布谷鳥給我捎了口信，五叔養的那頭白虎要下崽了，還是難產。五叔急得不行，她和阿爹留下來幫忙，讓我有空往凡間一趟，尋阿笙那瘋丫頭。
    阿爹往年托了不少老友打聽過阿笙的下落，如今總算是有了眉目。阿娘也知道，阿笙這丫頭是個瘋的。阿哞都讓她三分。
    本神從小到大被使喚過無數次，這還是第一次激動的想哭。拿著阿娘的白帕在老鹿跟前晃了晃，展開時猶如握著圣旨。
    老鹿“嘖”的一聲，皺了皺眉，“這字我怎么不認識?！?br/>     嘖想裝傻，本神今兒個要好好給他掃盲，定睛一瞧，“不好意思，我拿反了?！?br/>     正了帕。
    老鹿瞇了眼，然后抖了抖，“阿笙那臭丫頭有下落了？”
    阿笙離家前放了把火，把自己的屋子燒了，那天起的是東風，老鹿便臥在那風口曬太陽，教吹來的火星子點著了尾巴，情急之中遁去了池邊，脫下褲子一頭扎進了水里。那天涂荒狐貍村，在水邊浣衣的婆娘們都目瞪口呆。老鹿險些晚節不保。
    這仇他記到現在，做夢都念叨著要親自把阿笙逮回來。
    云疾臺，杏花樹下。
    老鹿瞅著無邪，無邪瞧著我，我心虛的將蘿卜往前推。不久前，本神千叮嚀萬囑咐，誰也不帶，就我和他，無邪兄做到了，本神打臉了。
    蘿卜雖小，帶他出去見見世面，是很有必要的。這個理由大抵說得通?？衫下惯@該做何解釋。
    本神只好道：“他非要跟，要不，你把那兩丸子也帶上，人多熱鬧?！?br/>     無邪沉著臉，還未開口。老鹿道：“帶什么帶，又不順路，他去東，你往南?！?br/>     阿笙的下落，要往那蘇子國的都城尋，無邪兄要去的是鳳仙郡，確實不順路。
    我嘀嘀咕咕，“就那么大點地方，晚上約出來喝個茶，宵個夜，有什么難的?！?br/>     老鹿氣我一點女兒家的矜持都沒有，越想越氣便要來揪我耳朵。不遠處，那大白丸子匆匆至，喘勻了氣，道:“方才地仙急急尋來，報上了新消息，玄族人去了姑婆城。”
    姑婆城正是那蘇子國的都城，我眼前一亮，“無邪兄，這下咱們順路了。”
    他笑了笑，云茫下，有些俊。
    老鹿：“呸，葵牙怎么教的，一會兒東一會兒西，三心二意，活該挨揍?！?br/>     我讓桃澤回去收拾東西，順便叫上云英。
    老鹿想通了不少，“帶上也好，免得某些人色心大起，起起落落，我下手沒個輕重，落個以大欺小的口實就不好了。”
    無邪皺了眉。
    我趕緊打圓場，“阿哞，無邪兄不是那樣的人?！?br/>     老鹿側目，“我說的是你。”
    杏花樹下，天光明媚，去的是大白丸子，來的是小綠丸子。無邪兄交代了他幾句，便準備下凡。
    我攔了攔，道：“無邪兄，你也太偏心了，兩個一起帶上，又不是吃不起飯，再說，真吃不起飯了，阿哞可以去賣藝?！?br/>     老鹿：“我賣身不賣藝?！?br/>     蘿卜和小綠丸子迷糊的對望一眼，總感覺哪里不對勁。
    送行的大白丸子作了揖，“多謝小少主美意，只是少君不在，我留下看家，去即是不去，不去即是去，本沒有什么分別?！?br/>     我迷糊的與蘿卜丸子對望一眼，刻今，這圣族里的小娃娃，話里的機鋒，甚是青出于藍。
    老鹿在旁，抖了抖，一時間不知該同情誰。
    蘇子國，姑婆城。
    無邪兄降低了云頭。
    那廟仙折子里的疑點，便是此處。老鹿瞇著眼略略一探，沒探到阿笙的蹤跡，卻是嗅到了有玄族人活動過的氣息。無邪兄神色凝重，不知這城中景況如何。
    玄族與圣族之間的恩怨，遲早是要做個了斷。
    我還要去尋阿笙，以那丫頭的性子少不了東奔西跑，便與無邪兄辭行，“我尋到姐姐就來找你，或者你辦完事便來找我?！?br/>     小綠丸子和蘿卜依依不舍。
    一旁的老鹿卻一反常態，“咱們涂山慣來和圣族交好，圣族的事就是我的事，為了蒼生百姓，先在這盤桓幾天?！?br/>     老鹿難得正經，我卻是不信，“你不找阿笙了？”
    他翻了個白眼，“小時候給你講過的白澤族秘辛你都忘了？”
    既是秘辛，怎可忘記。
    阿哞曾說過，古老神睥睨眾生，不去滋擾凡人，便是很有節操了，不乏有敗類，捉活人生吃，于野獸果腹無異。白澤族先祖曾也敗類過，得混沌神凈去戾氣，這才變得溫和。
    阿哞還說，葵牙這家伙，小時候也是個謙謙君子，后來就變得古怪狠戾，八成是祖宗原始的血脈蘇醒了。
    我道：“你是怕玄族有什么陰謀？”
    老鹿：“你總算開竅一回，玄族混跡于凡人堆里，肯定沒安什么好心，八成是要捉活人，去祭那葵牙，助他破封，這家伙最是記仇，當初封印他那事，你爹也有份，他要是出來了，第一個找圣族算賬，第二個就是咱們了?！?br/>     無邪：“我早有此猜想，老先知這番話，看來我猜的八九不離十?！?br/>     老鹿：“阿笙那臭丫頭，讓她再逍遙幾天，先幫無邪小子把正事辦了。”
    無邪兄抬手作揖。
    老鹿高冷的哼了哼，臉上的神情分明十分受用。
    午飯，在一座酒肆打牙祭。
    蘇子國新君繼位不久，冊封儀式甫甫過去，城中顯眼的地方掛的紅綢喜燈還沒拆干凈。蘿卜和丸子沒見過那兔子燈，瞧得起勁。
    老鹿空著肚子喝茶，巴巴的等飯，無邪兄便斯文多了。我嗑著瓜子，想事情。
    那城中老鹿并未感知到有血腥味，廟仙呈上來的折子，也沒有凡人離奇失蹤。我有一個問題不知當問不當問，躊躇了半天，往無邪兄身邊湊近。
    “玄族為何要在你們圣族的地盤搞事?！?br/>     他手中的盞頓了頓。
    我繼續道：“如果他們捉活人，是為了助葵牙老兒早點破封出來，為什么不在自己的地盤，跑到你們這兒來，一下子就給發現了，那還怎么捉?！?br/>     老鹿瞅著我面前的瓜子皮，“這玩意兒還能補腦？”
    酒肆的小二端著飯菜擺上了桌，臨走時瞅了瞅老鹿，以及瓜子皮，下樓時小聲嘀咕，“這么大年紀了，牙口還挺好，當真是活久見?！?br/>     無邪兄給我杯里添滿了茶水，“小小，你看這桌上的菜，是吃雞腿飽得快還是吃青菜飽得快。”
    “當然是雞腿。”我撐著腮幫子，不假思索。
    無邪兄笑而不語。
    我恍悟，“八荒十洲，只有圣族開云梯，允許凡人得道成仙，這些人能憑本事登天，自然是香噴噴的雞腿了，玄族要捉他們，葵牙吃青菜是沒有力氣沖破封印的，嘖還真挑食?！?br/>     無邪兄點頭，贊許的揉了揉我的腦袋。
    老鹿沖著窗邊喚道：“蘿卜，丸子，來補腦了?！?br/>     給了他們一人一把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