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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23周日,晚上八點五十五分毣趣閱
    無盡的黑暗,被璀璨四射的霓虹燈,披上光明的外衣。
    東三環橫貫北京中央商務區,五星級賓館和寫字樓聚集兩側,招蜂引蝶般引來燈紅酒綠的各色的食肆。食客們酒足飯飽,最喜歡去夜總會發泄,夜生活場所向北延伸,徹夜不歇,吃喝玩樂大都公款,這是名副其實的白吃一條街。東三環北端的皇城賓館是北京最悠久的五星級賓館,臉譜夜總會就在二層的正中位置。
    一輛黑色奧迪從車流中斜刺著掰出,尖叫剎車,急?;食琴e館大門。擺攤賣煮梨水的母女,慌張驚恐地躲閃,金黃色的梨子從木桌上蹦跳滾落地面,鉆進輪胎,噗嗤,被壓成一朵盛開的梨花。閃亮的黑色皮鞋從車門伸出,踩在雪白的梨花上,白白胖胖的帶著眼鏡的官員,怒斥縮成一團的母女:“長眼睛了嗎?這里禁止擺攤!”
    “張主任,進吧,訂好包間了?!敝茕J爬出車門,擋在母女面前。
    張大強金雞獨立地抬起右腳,將梨皮從鞋底甩脫給母女,他是北京通管局信息中心副主任,負責智能交通項目,是今天必須搞定的客戶。前座的趙勇將兩張十元鈔票扔給司機,等不及翻箱倒柜地找零錢,起身去追張大強。趙勇比周銳高半頭,寬一塊兒,摘掉眼鏡像土匪,戴回去文質彬彬。周銳和趙勇都在一家名叫宇天交通的公司上班,公司創始人駱南山是周銳的碩士導師,周銳畢業后便在這家小公司做軟件開發。公司小,一個人身兼數職,他這次便被抓出實驗室,支持一線銷售。趙勇以往都做些幾十萬的小訂單,北京通管局的職能交通一期工程將近千萬,是想都不敢想的大項目。
    “別,車費才十二元?!蔽覜_到前面要零錢。
    趙勇把我推走,掏出十塊錢塞給賣梨湯的母女,“這里車多,小心,這是梨錢。”
    電動門嘩啦敞開,張大強咧嘴嘿嘿一笑,抬腳進門,樂呵呵奔向大堂側面的擦鞋機,輪流伸腳,皮鞋滋滋閃亮。他熟門熟路地走上臺階,轉過樓梯,音樂纏繞過來,兩排旗袍小姐膩膩歪歪地說道:“歡迎光臨~”
    轉過黃漆屏風,在燈光閃閃的舞臺中央,一名長裙飄飄的歌手正在演唱,張大強目光一碰,腳步不會移動,魂魄也被奪去,靠在吧臺,目不轉睛:“不錯,不錯,坐這兒吧。”
    服務生蹩過來,外表為難,目光狡黠:“位置滿了?!?br/>     趙勇拋出兩百小費,服務生嘿嘿笑著離去。
    “那不是有空位?”周銳為老師心痛,他平常都舍不得搭出租車。
    趙勇將周銳扯出幾步,伏在耳邊提醒:“一期工程一千萬,兩百和一千萬,你掂量掂量,哪個重哪個輕?明天就要開標,今晚是關鍵,大師兄將大槍交給咱們,不能掉鏈子?!?br/>     他們口中的大師兄名叫唐南軍,早先在跨國公司做,在業界聲名赫赫,屈尊到宇天公司應聘,不懂營銷的駱南山驚喜交加,把副總經理職位交給他。他大展拳腳,不斷簽下訂單。一期工程由他一手運作,他今晚能將張大強約出來,我們希望大增。恰在此時,出乎預料的事情發生了,他接到一個電話,匆匆返回公司,將項目交給我們。
    服務生迅疾在舞臺邊搭個臺子,堆起笑容:“坐那邊兒欣賞吧,哎,小心臺階。”
    歌曲消散,歌手嫣然一笑,甜倒張大強。他樂得雙手拍不攏,直勾勾盯著歌手的腰肢,差點摔倒,口里連聲稱贊:“不錯,新來的吧?”
    服務生彎腰介紹介紹:“她叫田蜜,還是藝校學生,這個月才來唱歌的?!?br/>     田蜜唱完,退向側面幕布,張大強臉上浮現怒氣,大聲抗議:“再來一首,必須的?!?br/>     田蜜慌張回眸,沒入后臺,張大強憤憤揮手,掉頭向包間走去。周銳拉住趙勇,憂心忡忡:“大師兄不在,瞞也瞞不住,怎么辦?”
    趙勇狠勁兒上來,咬著牙指指包間:“明天招標,大槍說了算,今晚必須搞定他。先喝好,別提招標的事兒?!?br/>     周銳沒做過銷售,不懂得放長線釣大魚的道理:“不提?明天就議標了。”
    “先喝出感情來,把他心里話掏出來。”趙勇關于銷售的知識都來自于大師兄唐南軍。
    “喝酒就行?”周銳向包間看去,張大強舉著麥克風嘶吼,等我們進去。
    “用短信,去勸酒?!壁w勇早有準備,回到包間,張大強機警的目光立即射來。為了勸酒,周銳從網上搜了一些好玩的短信,用來增進氣氛。
    張大強心不在焉,時不時向外張望,終于忍不?。骸澳宪娔兀俊?br/>     死活躲不過去,周銳不得不承認:“公司臨時有事?!?br/>     這是很奇怪很勉強的說法,周銳自己沒法說服自己,底氣自然不足,趙勇端起酒杯,連忙敬酒打岔。雕蟲小技豈能怎能讓張大強分心?他咬咬嘴角,歪頭想想,喝完杯中酒,酒杯往桌上啪地一放:“明天早上評標,少喝點兒,唱首歌就撤,來,吻別。”
    趙勇情不自禁摸著嘴巴,吻別?張大強見他那表情,哈哈大笑:“張學友的《吻別》?!?br/>     周銳摸出手機溜出包間,這個項目事關重大,未來還要啟動二期工程覆蓋整個北京,還有什么事情比這個更重要?趙勇從包間出來:“大槍臉色不對,估計唱完《吻別》就要走?!?br/>     “先拖拖?!蔽野掩w勇推回包間,張大強極為不爽,將麥克風向桌子上一扔,去衣架取衣服:“音響太差,沒法唱,走?!?br/>     趙勇才開了紅酒,慌忙站起來:“主任,您喝一口。”
    張大強穿上外套,一語雙關地說:“明天招標,今天不喝酒?!?br/>     周銳在門口攔住張大強,突然間憋出主意:“剛才那個歌手沒唱盡興,我請她來唱首歌?!?br/>     這句話奏效,張大強停住腳步,被周銳拽回座位,他順勢踩在趙勇腳上,短信。趙勇會意,湊到張大強身邊:“主任,我最近遇到一件特郁悶的事兒,您見多識廣,幫我分析一下。”
    “中,你說。”張大強用嘴角舔舔啤酒,并不真喝,用河南口音說,他與趙勇是洛陽老鄉,有了這層關系,唐南軍才讓趙勇負責這個項目。
    趙勇掏出手機,找出備好的短信:“我女朋友剛發的,要和我分手?!?br/>     張大強來了興趣:“失戀了?男子漢志在四方,沒事兒,就當放個屁?!?br/>     “我沒來得及傷心,她又發來一條?!壁w勇拇指飛快按動,手機屏幕上顯示出來:對不起,我發錯了。趙勇唉聲嘆氣解釋:“她第一條是發給另外一個男人,要和那人分手?!?br/>     張大強興致更濃:“她腳踩兩只船?”
    “我琢磨,就是這個意思?!壁w勇沒有女朋友,這是我在網上下載的短信,用來喝酒調動氣氛,他演出來似模似樣。
    張大強信以為真,與趙勇碰杯,大口喝完:“兄弟,聽我說,分手!”
    趙勇趴在張大強肩膀上,揉揉眼睛,仿佛擦淚:“舍不得啊,大學就在一起,她還是我第一次?!?br/>     張大強推開趙勇,氣勢洶洶指著他:“你是男人嗎,都給你戴綠帽子了,還這么磨嘰?”
    “大哥,聽你的,分手!”趙勇酒杯使勁兒一撞,咕咚將紅酒干掉。
    “中,哥往后給你介紹一個。”張大強嘴唇舔舔,放下酒杯,仰靠沙發,明顯在等田蜜唱歌。趙勇拎著啤酒從包間里跑出來,叫來服務生,將兩百元鈔票遞過去:“給田蜜送個花籃,來包間唱首歌?!?br/>     美女出馬,馬到成功,趙勇拉出周銳,掏出伍佰元塞到他手中:“我陪大槍唱歌,你把小費給田蜜。對了,田蜜對你有意思,看出來了嗎?”
    唐南軍昨晚帶周銳來這里開眼界,實則踩點兒,熟悉環境,為今晚接待張大強準備。田蜜歌好人甜,被請進包間,陪著不會唱歌的周銳玩了一晚骰子。趙勇也時不時湊過來請田蜜喝酒唱歌,周銳反駁:“不對吧?趙勇,你對田蜜膩膩呼呼,怎么扣我身上了?”
    “怎么可能?你太單純,這是什么地方?夜總會!她們是什么人?小姐!人家惦著你腰包里的鈔票?!壁w勇一臉不屑的樣子。
    周銳沒時間琢磨這事兒,躲到清凈角落,撥出唐南軍手機:“師兄,我是周銳,張主任約出來了?!?br/>     唐南軍心不在焉地應付:“我很忙,一會兒打過去?!?br/>     周銳緊握手機堅持:“師兄,不行,大槍就在包間,就要走。”
    “把那個田蜜請來,陪大槍唱歌。”唐南軍不待回答,掛掉電話。周銳收起手機,猛踢吧臺,生意都不做了,公司還活不活?
    田蜜卸去濃妝,換了衣服,極為清秀地走過來:“謝謝花籃?!?br/>     “我的客人喜歡你的歌。”我把小費遞給田蜜,不敢正視她雙眼。
    “唱歌可以,不要你的錢?!碧锩坌⌒囊硪聿慌鲡n票,走進包間,甜甜地向張大強招呼一聲,舉起兩杯紅酒,右手遞給張大強,左手仰頭喝下,酒杯倒轉,滴酒不留:“主任,敬您一杯。”
    張大強不給趙勇面子沒關系,不給美女面子就說不過去,心里掙扎一會兒,舉杯牛飲,學著田蜜的樣子反轉酒杯:“中,爽快,我也干。”
    趙勇不想讓田蜜多喝,把麥克風遞過去:“給主任唱首歌吧?!?br/>     “點首合唱的?!睆埓髲妼⑻锩劾缴磉叄骸疤煜膳?,像不像?”
    趙勇忙不迭地點頭:“像,一個仙女,一個農民?!?br/>     張大強摟著田蜜瞪趙勇:“你小子咋說話咧?”
    “董永就是農民?!壁w勇口里咕噥,被我重重踢一腳,話音淹沒在音樂波濤中。張大強向田蜜拋個媚眼,扭著肥腰,烏亮閃光的皮鞋踩著節拍,開始歌唱:“樹上的鳥兒成雙對,綠水青山帶笑顏,從今再不受那奴役苦,夫妻雙雙把家還?!?br/>     田蜜無奈地舉起麥克風,移開身體:“你耕田來我織布,我挑水來你澆園,寒窯雖破,能避風雨?!?br/>     張大強蹭過來,做個天仙配的經典動作,腦袋幾乎觸到她胸口:“夫妻恩愛苦也甜,你我好比鴛鴦鳥,比翼雙飛在人間。”
    一曲飄散,張大強又干一杯,臉色變成豬肝的顏色。時機已到,我端著酒杯,話中有話地敬過去:“主任,干杯,預祝合作成功?!?br/>     張大強放下酒杯,琢磨話中味道:“今天喝酒唱歌,不談其他。”
    明天就要議標,趙勇壓不住心底焦急:“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您給個定心丸吧?!?br/>     張大強抿一口紅酒:“你們幾個廠家各有優勢,競爭激烈,還要做工作?!?br/>     趙勇沒有經驗,立即辯解:“我們的方案絕對技術領先,價格也拼了血本……”
    周銳還想繼續問,不滿意被打斷,腳底猛踩他鞋面:“您指點一下,我們該怎么努力?”
    張大強仰頭看著電視屏幕:“明天議標,三十分價格,七十分技術,總共一百分,你們說說,價格重要還是技術重要?”
    “技術重要?”周銳多年做研究開發,對技術極敏感。
    趙勇不會傾聽和提問,總是推銷:“要說技術,我們肯定有優勢……”
    周銳左手扯住趙勇領子,卡住他聲音,請教張大強:“技術重要,我說的對嗎?”
    張大強搖頭,既然技術不重要,肯定是價格,趙勇轉過口風:“我說,還是價格重要。”
    我身體擋在趙勇前面,不讓他打岔:“不是技術,那是什么?”
    “技術和價格都不重要。”張大強臉色通紅,眼珠泛著酒紅色,說話云山霧罩,不肯向我們交底兒,他又舉起麥克風:“田蜜,你帶著我這么一唱,我就找到天仙配的感覺了,再唱一遍?!?br/>     田蜜笑著答應,卻不唱歌,幫著我問:“主任,我是學音樂的,不懂生意上的事情,您剛才的話真玄妙,技術和價格都不重要,那什么重要?”
    張大強舉起酒杯,痛飲一口,很樂意回答田蜜:“我說你技術好你就好,不好也好,說你不好就不好,好也不好,人最重要,比價格和技術都重要?!?br/>     趙勇再次把周銳拉出包間,斜靠在吧臺:“大槍什么意思?人比技術和價格都重要?!?br/>     “他是主任,誰好誰不好,他說了算?!敝茕J不滿趙勇不停打岔,冷不丁地問道:“趙勇,你有幾個嘴巴?”
    “一個?!壁w勇被問呆。
    “幾個耳朵?”
    “兩個。”趙勇喝酒過量,腦筋喝得不會轉彎。
    我點著他腦殼:“為什么耳朵比嘴巴多一個?”
    “這個,那個,不知道。”趙勇被徹底問暈。
    我擰著趙勇的耳朵說:“耳朵比嘴巴多一個,就是讓你少說聽。明天招標,大槍今晚出來喝酒,肚子里肯定有話,必須挖出來,支起耳朵,閉上嘴巴,少說幾句,把大槍的心思搞明白,才能對癥下藥。”
    24周日,晚上十點二十五分
    歌聲和歡笑連串響起,嘩啦啦的骰子在桌面旋轉,酒精如同催化劑,讓氣氛熱絡起來。話題卻不痛不癢,沒有繞回到招標,周銳又打開手機,找到準備好的短信:“主任,我費了好大力氣,輾轉找到中學暗戀的女生,發條短信說:如果只有一碗粥,你先喝半碗,剩下的半碗,我放在懷里給你保溫?!?br/>     “她怎么回的?”張大強興致漸高,把麥克風扔在一邊。
    “幾分鐘后,她回了:你是誰介紹的?一次四百,包夜七百?!?br/>     張大強同情地看著我:“你比趙勇還慘?!?br/>     我裝出郁悶的樣子:“我開始翻錢包,更傷心了?!?br/>     趙勇知道我演戲,心里笑開花,一本正經地配合:“傷心什么?”
    “我一個月掙的錢都在錢包里,除了吃喝租房,陪她墮落一次的資本都沒有?!蔽冶砬楸仁龠€痛苦。
    “你倆不容易,北京這種地方不是人呆的?!睆埓髲姶执蟮母觳簿o緊搭在周銳和趙勇肩膀上猛拍,收回來抓起酒杯痛飲,用自編的曲調仰頭高歌:“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奶奶的萬古愁?!?br/>     我暗向趙勇點頭,豎起大拇指,意思是ok。舞曲激蕩傳來,張大強摘下眼鏡,眼睛紅的像兔子,起身扭動:“田蜜,跟哥跳舞去?!?br/>     田蜜沒來得及回答,敲門聲響起,服務生推門進來,伏在她耳邊嘀咕幾句,田蜜臉色忽變,一邊搖頭一邊皺起眉頭。
    “怎么啦?”張大強拉住服務生。
    “隔壁請田小姐去唱首歌?!狈丈f完離開房間。
    趙勇喜歡打聽:“誰???”
    “不認識,他們都叫他王總?!?br/>     張大強不管這些,站起來叫嚷著跳舞。門被推開,服務生帶來一個西裝革履的領班,去而復返。領班擠在沙發間,又來勸說。張大強急著去跳舞,十分不耐:“怎么回事兒?人家不去唱,有完沒完?”
    領班直身向張大強道歉:“大哥,抱歉,王總點名請田蜜唱歌,我們沒辦法?!?br/>     “哪位王總?這么霸道!”張大強不服,借著酒勁兒赤著臉吼道。
    “永嘉集團的王總,他說,如果田小姐不去,就請您過去喝一杯?!鳖I班嘿嘿笑著。
    張大強聽到永嘉集團,臉上狠勁兒褪去,看的出來,這個王總極有來頭,張大強不敢得罪。趙勇沒看出形勢,惡狠狠地斥責領班:“讓那個王總來,田蜜你哪兒都不去。”
    張大強頹然坐下,向田蜜擺手:“去吧,快去快回?!?br/>     田蜜披上外套,淺淺笑容中似有幽怨。她一走,包間就剩三個男人,氣氛冷淡下來,趙勇想不明白:“主任,這王總這么霸道,他是什么路數?”
    張大強如坐針氈,擺手不讓趙勇打聽,永嘉集團的背景不一般,說了他也不明白,何況根本不能說。周銳忽然靈機一閃,這個永嘉集團名字好熟,啊,也是參加明天招投標的廠家之一,自己的競爭對手。
    田蜜唱了一首歌就回到包間,賠禮道歉。張大強得了面子,神情恢復正常,高高興興拉門去跳舞。趙勇跳起來,關上音樂:“我去探探?!?br/>     惠康和捷科是業界頂級的跨國公司,全球銷售額都在千億美元左右,都躋身全球二十強之一,遠遠超越那些所謂的世界五百強。宇天代理捷科的產品,永嘉集團代理惠康,在市場上捉對廝殺,十分慘烈,明天肯定參與招投標,是宇天最強勁的對手。
    趙勇幾分鐘后就從門外鉆回來,皺眉搖頭:“奇怪啦,明天招投標,他們不招待客戶?”
    顯然趙勇并不認識那些人,他是單細胞動物,從不多想:“大槍酒沒少喝,還是閉口不談項目?!?br/>     周銳靠在沙發上,壓下酒勁兒:“明天招標,大槍今晚出來,肯定不為喝酒唱歌?!?br/>     “大槍看上田蜜了,使勁往她身上膩,必須從她身上想辦法,我問問大師兄?!壁w勇斜靠沙發開始撥電話,打開免提功能讓周銳聽見:“大師兄,是我,嗯,嗯,大槍閉口不談項目,怎么辦?”
    “他心中有事兒?!碧颇宪姷穆曇敉高^免提傳出來。
    “各種招都使了,酒喝了,歌也唱了,就是不說,比劉胡蘭還堅強?!壁w勇說完,突然脫口而出:“大槍本來不喝,見到田蜜就開了三瓶紅酒?!?br/>     “昨晚陪周銳玩骰子的小姑娘?周銳!你來?!碧颇宪娬业酵黄瓶?,囑咐我:“你跟田蜜熟,你去辦。”
    “辦什么?”周銳窩在辦公室搞技術,此刻面紅頭脹,更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卻隱約覺得不對。
    “陪喝陪唱,然后陪什么?”唐南軍這句話讓周銳心中一跳,陪睡!
    門砰地推開,田蜜腳步踉蹌,左手護在胸口,將張大強攙扶回來。張大強屁股落地,面色變成葡萄酒的顏色,指著我說:“來,周銳,一首沒唱?!?br/>     周銳從小缺乏節奏感,一首歌都唱不全,連忙擺手:“不行,不行,我不會。”
    “不給面子,掃興?!睆埓髲姷善鹧劬?。
    趙勇對周銳知根知底,解釋道:“他有心理障礙,不能唱歌,這是真的,這么多年,他一唱歌就臉紅流汗,跟犯心臟病一樣?!?br/>     “不可能,沒聽說過,唱歌還能得心臟病?”張大強死活不信,卻沒空計較這些,舉起酒杯,紅酒差點兒倒在鼻孔里,抓起麥克風大喊:“天仙配,天仙配?!?br/>     周銳點了歌,還不敢相信唐南軍的話,將趙勇拉出包間,靠在吧臺,點起一支煙:“陪喝陪唱,然后陪什么?”
    趙勇抓來煙,點燃塞在嘴里,咳出聲來:“大師兄,是不是那意思?”
    周銳狠狠點頭:“應該,也許,就是那意思。”
    趙勇看著包間,抓過我手中的煙頭,猛吸幾口:“這種事兒,我做不出來?!?br/>     周銳將煙屁股按滅:“你去開房,我找田蜜說?!?br/>     趙勇扔了煙頭,把啤酒喝完,恨恨看著包間:“靠,我們成拉皮條的了,比大槍還賤?!?br/>     “公司研發產品三年,不能在輸在最后一步。”我狠狠丟掉煙頭,推門去找田蜜,忽然回頭,趙勇還在那里狠狠抽煙,他對田蜜極有好感,卻不得不出錢讓她陪領導睡覺,這是他媽的什么世道!
    田蜜笑吟吟跟出來,淡雅如菊:“你們昨晚來,就是為了對付張主任嗎?”
    周銳硬心腸板起面孔:“你還是學生吧,為什么到這種地方來?”
    田蜜的笑容碰到冰冷的面孔和語氣,似乎感覺到不正常的氣氛,一步之間結起冰霜,她猜不透我的心思,收起笑容:“我剛從藝校畢業,想掙些錢,減輕父母負擔?!?br/>     “想不想多掙些?”周銳得到唐南軍的指令,便忠實執行。
    “什么意思?”田蜜雙手按在胸口,這句話非常熟悉,卻不該出周銳口中。
    “過夜。”我硬邦邦地說,表面鎮靜,其實被自己的聲音嚇一跳。
    “我只唱歌?!碧锩弁撕蟀氩剑圆桓蚁嘈?。
    周銳掏出錢包問,多少?說個數。田蜜拒絕道,我唱歌,不做那種事情。周銳把一疊錢塞進她手中,陪好張主任。田蜜聽到主任,知道是張大強,堅定地把錢退回來:“我不是你短信中那個墮落的暗戀女生,多少錢都不賣。”
    恥辱感切割周銳的心靈,咬著嘴唇,冷冰冰說道:“在這種地方,別裝b?!?br/>     這句話刺中田蜜,她嘴角彎彎,清麗的笑容緩慢綻放,突然抓起鈔票向空中一揚,紅彤彤的鈔票在炫燈下迎面灑來,在頭頂漫天飛舞。
    與此同時
    張大強噴著酒氣,霍地站起,在酒精地刺激晃擺要向門外走:“把田蜜叫來,唱歌喝酒。”
    “田蜜還是學生,挺純的?!壁w勇喝多了酒,沒頭沒腦地嘿嘿笑著,去拉張大強,“學生都想在社會上認識些朋友,有個照應?!?br/>     張大強撐起醉醺醺的身體,晃晃悠悠沖到門口,正看見周銳與田蜜對峙。忽然冷風橫涌,攜帶著飄揚的鈔票,對面是我呆滯的背影,和轉身離去的田蜜:“你們,這是哪一出?”
    領班從黑暗中沖出來,連聲點頭哈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br/>     “這是什么服務態度,把她叫回來?!敝茕J慚愧萬分,卻必須在張大強面前裝出外強中干的樣子。
    田蜜被領班轉回來,醉酒的身體搖搖欲墜,笑容玩世不恭:“你說得對,既來了這種地方,我就不該裝。”
    我們爭吵驚動了隔壁,一名男子匆匆走出,深色正裝西服套在雪白襯衣上,體貼地扶住田蜜:“誰欺負你?”
    田蜜奪來酒杯,大口灌下,拉起他的手攬在腰間:“王總,沒事兒,扶我回去唱歌。”
    那王總的嘴唇在她面孔上輕輕一碰:“好,繼續唱,《愛如潮水》?!?br/>     “田蜜,你喝多了。”周銳大聲阻攔,田蜜這種狀態,很不安全。
    “不勞您費心?!碧锩圩碓谀悄腥吮蹚潱⑥D身軀,嘴角掛上諷刺的微笑。
    趙勇瞪大眼睛,看著這一幕,拉住領班:“田蜜不是這里的的小姐嗎?”
    “不是小姐,她來這里就唱歌,我說過,你們就是不信。”領班有點兒幸災樂禍。
    張大強鉆進洗手間,周銳靠在沙發上沮喪地解開領口,趙勇撿起門口的鈔票,攥在手里走回來,還在惦記田蜜:“她真不是小姐?!”
    張大強回到包間,將啤酒拍在桌面上,咋回事兒?說。怎么解釋?周銳起來把音響聲音調?。骸爸魅?,您就當什么事兒都沒發生?!?br/>     趙勇數完鈔票收回錢包:“繼續唱歌,別掃興?!?br/>     張大強把空啤酒瓶劃下臺面,眼珠血紅:“走,不喝了?!?br/>     趙勇急中生智,為周銳解圍:“看不出來,你搞技術,還有這么多花花腸子?”
    今晚必須給張大強一個交代,還不如將事情攬過來,周銳裝作難過的樣子:“她一次四百,包夜七百,我心里難受啊?!?br/>     趙勇一唱一和,接過來:“周銳啊,你不能這樣啊?!?br/>     我硬著頭皮硬裝:“我出八百,田蜜都不干?!?br/>     我們瞞過張大強,他有點兒喝多,猛拍周銳肩膀一氣,哈哈大笑:“看不出來,你還真有花花腸子。不過,那個田蜜,你不能碰,她是永嘉集團王總的?!?br/>     “王總是什么背景?”趙勇聽出點兒門道。
    “哼,通天人物,你們要小心?!卑g里就三個人,張大強仍壓低聲音。
    “跟我們有什么關系?”周銳聽出話中有話。
    “永嘉集團也參與明天的投標。”張大強小聲說完,喝光杯中酒:“酒喝好了,吃點兒宵夜吧?!?br/>     周銳與趙勇互看一眼,猜到他心里有話要說。
    25周日,晚上十一點五十五分
    三人打車去了滿街紅燈籠高高掛的簋街,找到一家路邊餐館,張大強抓來菜單,也不商量,徑直點了三碗粥和幾盤小菜,呼嚕著吃起來。趙勇想化解僵局,端起粥笑著說:“味道真不錯?!?br/>     張大強瞪眼趙勇:“一口沒吃,你就知道味道?”
    趙勇扁扁嘴角,開始把粥往嘴里劃。張大強放下巨碗,擦擦臉上汗水:“把我請出來,你們不只為喝酒唱歌吧?”
    趙勇將粥咽進嗓間,差點噎住,咳嗽幾聲開始推銷:“大哥,我們公司成立于2002年,創始人駱南山多年從事智能交通領域的研究化,是獲得國務院津貼的交通專家,我們的智能系統率先通過部級鑒定,技術處于國內領先水平?!?br/>     張大強極不耐煩,抓起一張餐巾紙,堵住他嘴巴:“你說的這些事兒標書上都有,不用你說,還有其他事嗎?”
    “大哥,我們真沒什么事兒了?!壁w勇把粥扒光,不知道該怎么接,胡亂問道:“您孩子學習好嗎?”
    “馬上就要小升初了。”張大強眼珠一轉,有了興趣,忽然哎了一聲,嘆氣。他為孩子讀書沒少折騰,把家搬到海淀區,把粥碗推開:“學校出了政策,根據統考成績升附中,成績不到就沒戲?!?br/>     周銳奇怪,本來是在談明天的項目,他怎么聊起孩子讀書?張大強興致盎然,喋喋不休:“在家長呼吁下,學校出了政策,為保證教學質量,如果畢業考試在一百名之內,家長只要交五千元贊助費,便可以直接升附中。”
    “不多,一點兒都不多。”趙勇拍著桌子。
    “考在一百名之外呢?這期畢業有八個班,總共四百多學生?!睆埓髲妴栕≮w勇,自問自答:“學校有辦法,把家長姓名、職業和職務、所住小區和車型都放在一個表格中,約家長談判?!?br/>     “談判?學校這不成了間諜了嗎?”趙勇聽著好奇,猜不透學校的做法。
    “你住好小區,開好車,不是表示你有錢嗎?”張大強氣咻咻地繼續說:“談判那天,我們換上壓箱底兒的舊衣服,把手表摘下來,手機換上幾年前的舊型號,車停遠遠的,走過去,不敢讓老師們看見,結果人家把表格一攤,我們全白裝了。”
    “厲害,這學校懂銷售技巧,也會收集情報了?!壁w勇目瞪口呆。
    “我們公務員容易嗎?每個月就三千多塊,學校一下子就敢要十幾萬,這不是逼良為娼嗎?我這幾天正為這事兒發愁?!睆埓髲娪謬@息一聲,抓來粥碗繼續扒,抬頭看著我們,目光賊亮:“南軍沒和你們說嗎?”
    趙勇聽出了意思,不敢答應,胡亂應付:“現在的學校比土匪都狠,竟敢攔路搶劫?!?br/>     張大強說話顛三倒四,周銳聽出味道,漸漸明白了今晚的原委。張大強為了兒子讀書的贊助費,他不是不說,而是告訴了唐南軍,今晚來等答復。他見不到唐南軍,便閉口不言,這樣看來,請田蜜陪酒唱歌是多此一舉,周銳心里又開始一陣不舒服的揪動。只要從唐南軍那里問出來答復,明天的訂單就有希望,周銳撥通唐南軍手機,隱身到遠遠的黑暗:“師兄?!?br/>     “周銳,你們還不休息?”唐南軍的語氣匆忙,有推托味道。
    “大槍說,他說過一件兒。”我直截了當地問道。
    “糟糕,忘記告訴你們了,大槍要交小升初的贊助費,差十幾萬?!碧颇宪婓@呼著說出原委。
    果然是這么回事兒!這就是張大強的心里話。技術和價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周銳立即明白這是項目的關鍵:“只要答應他,這千萬訂單就跑不掉。”
    “我做不了主,公司出了一些事情,老板顧不上這個項目?!碧颇宪娫诠澒茄凵戏祷毓?,必有原因,仍吞吞吐吐地敷衍:“沒什么大事兒,不過項目要放一放?!?br/>     “公司讓我接手,我就負責到底,不能半途而廢?!敝茕J扯著嗓子吼起來,引得趙勇和張大強頻頻看過來。
    唐南軍勸不住,繼續推脫:“老板做技術出身,死腦筋,堅決不給回扣,否則公司也不至于變成這樣,我再去請示,別報太大指望?!?br/>     周銳第一次支持銷售,過程并不愉快,心里很膩味:“大師兄,我真不明白,銷售都是這樣嗎?就要送回扣女人?”
    “全方位滿足客戶需求,就是銷售,明白嗎?”唐南軍說完,掛上電話。
    張大強撥弄盤中菜,將芹菜夾開,專挑腐竹,他一點兒都不笨,唐南軍今晚躲起來,已經說明一切。趙勇走入暗處,來到周銳身邊,抹抹嘴角說:“大槍叫你過去?!?br/>     周銳把信息快速通報給趙勇:“大槍兒子小升初,需要十幾萬,老板不答應。”
    趙勇指指張大強,急火火地勸說:“訂單拿下來,公司賺幾百萬,十幾萬算什么?這個帳算不明白嗎?”
    電話鈴聲忽然振起,周銳掏出手機,聽出熟悉聲音。宇天的創始人駱南山,電話中傳出蒼老衰緩的聲音:“南軍跟我說了?!?br/>     周銳不愿放棄,極力游說:“老師,只要答應張主任,這個項目肯定是我們的?!?br/>     駱南山咳嗽一聲:“周銳,你跟我幾年了?”
    “五年?!敝茕J讀研究生就跟著駱南山,畢業之后直接進了老師的公司。
    “你應該明白,我為什么成立這家公司。”駱南山身體很不好,咳嗽幾聲,“有一天,我坐出租車去開會,在二環路上堵了兩個小時。司機是老北京,指著西直門講了一個笑話,美軍入侵中國,第101空降師空投北京,全軍覆沒,你猜猜,咱們怎么把美軍消滅的?”
    周銳攏著話筒,身邊是焦急的趙勇,遠處是埋頭吃燴面等待答復的張大強。駱南山聲音嘶啞,勉強吐出的笑聲含著悲音:“美軍傘兵空降西直門立交橋,繞不出來,燃料全部消耗,動彈不得,全軍覆沒,出租司機講完哈哈大笑,我心里慚愧要死,這是我們規劃的道路。我成立這家公司,希望能緩解交通擁堵,讓老百姓少挨些堵,我們少挨些罵。這個心愿能不能實現,我認了,但是決不能不擇手段,給那些貪官們送回扣。”
    周銳從實驗室里出來,腦筋還不會繞彎:“老師,銷售就是就是這樣,我們不給,別人給,技術還不如咱們,國家買了不合格的產品,最后倒霉的還是老百姓??!”
    駱南山生氣地打斷我:“別說了,這是底線,我寧可公司倒閉,寧可餓死街頭,也不陪他們禍害老百姓,我必須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周銳擔心丟失訂單,鉆進牛角尖:“老師,您不能這么固執,社會就是這樣。”
    駱南山加重語氣,緩緩說:“聽老師說,公司發生了嚴重的事情,我現在不能詳細告訴你。你是個單純的好孩子,社會很復雜,是個大染缸,千萬不要被染得面目全非?!?br/>     “老師,公司怎么了?”周銳突然意識到老師與往常完全不同。
    駱南山不繼續解釋,咳了幾聲:“答應我,要走正路,不走邪路。”
    周銳瞬時五臟六腑都凝結在一起,承諾道:“老師,我聽你的?!?br/>     駱南山喘口氣,停了一陣兒:“伽伽大學畢業,她的性格我最了解,表面精明,其實糊涂,外柔內剛,萬一我有什么事情,你要替我照顧她?!?br/>     駱伽是他唯一的女兒,精通音樂藝術,剛從一所有名的藝術院校畢業,她在寒暑假和周末常來實驗室,與我早就認識。周銳隱約明白了老師的想法,心臟砰砰跳動,浮現駱伽淺淺的笑容:“老師,我答應。”
    “還有,周銳,你適合做技術,不懂和人打交道,不要做銷售?!瘪樐仙接帽M氣力,爆發出猛烈咳嗽,隨即掛斷電話。
    張大強時不時扭頭張望,周銳點燃香煙,揣測著駱南山的話,公司肯定出事了,趙勇的心思沒有轉過來:“我們的項目怎么辦?”
    周銳沒打算放棄,掐滅煙頭:“不管公司出什么事兒,都要生存,就必須接項目。我相信咱們的技術,把價格向下調兩百萬,不信招標這么黑,技術加價格,硬拼不過回扣!”
    “大槍這兒怎么辦?”趙勇指指站起來的張大強。
    “別得罪,拖,拖到明天開標之后?!敝茕J按滅香煙,回到飯桌:“主任,這項目多虧您支持,必有重謝?!?br/>     張大強抓起啤酒,用牙齒咔嚓咬開,咕咚喝了幾口:“怎么說?”
    周銳打算拖過明天招標,等合同簽下來,隨便意思一下:“老板還在商量?!?br/>     張大強抓起手紙,彎腰將皮鞋擦得锃亮,揉成一團,扔回桌面,拋下一句話,明白了,招手叫來路邊的出租車,彎腰鉆進去,一溜煙地消失在黑暗中。手機再次響起,趙勇接起電話:“大師兄,啥事兒?嗯,好的,我過去?!?br/>     現在是凌晨一點鐘,唐南軍還找趙勇做什么?趙勇跳上下一輛出租車,向海淀區方向駛去,留下周銳一個人呆呆地望著街道。
    26周一,凌晨一點十五分
    周銳住在通縣,租來一居室,在床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眠,爬起來打開電腦,連接網線,登錄在大學才開始流行的社交網站,在菜地里澆水鋤草。忙完之后回到主界面,點擊笑面如花的駱伽頭像,潛入菜地,為她施肥灌溉鋤草,一陣兒忙活,菜地煥然一新。鼠標在屏幕上旋轉一圈,決心惡作劇,橫沖直撞地偷出一堆白菜。
    叮咚一聲,傳來短消息聲音,駱伽突然上線,黑白頭像變成彩色。糟糕,偷菜被現場抓獲。駱伽的文字叮咚跳出來:抓到了,抓到了,好哇~,原來你就是傳說中的小偷!人家種菜容易嗎?
    周銳:我,對不起,賠你菜,送你花。
    駱伽:要吃熱干面和豆皮!超好吃的說,明天早上送來十碗,給爸爸也嘗嘗唄!
    我:暈倒,這是帝都,又不是武漢,明天上午還要招投標。
    駱伽:不管,不管。哦也,肥家了,在南鑼鼓巷泡一夜,就為抓你,好開心的說,明天早上吃熱干面,咕嘟白~,再!見!
    頭像變黑下線,駱伽笑容依舊,甜甜地看著電腦前的周銳。他想起老師的話,萬一我有什么事,照顧伽伽,什么事情這么嚴重?
    27周一,上午八點十五分
    今天是投標的日子,周銳約好趙勇,在通管局旁街邊的小巷匯合,各自點了一塊錢一碗的豆腐腦,抓著燒餅,呼嚕吃起來。趙勇扒完一碗,贊不絕口,大喊老板再來,他將一口湯汁掃進肚中,又開始琢磨項目:“張大強昨晚轉身就走,不吃這套?!?br/>     張大強肯出來,說明我們有戲,昨晚搞砸了,未必今天沒有希望。唐南軍還沒到。周銳放下筷子,看看時間,撥通電話,還沒開口,就聽到唐南軍緊張的聲音:“我有事,稍晚打?!?br/>     周銳不管他有事兒沒事兒:“我們要去標了,想將價格下調兩百萬?!?br/>     手機中忙音傳來,那邊掛掉電話。趙勇看出來了,站起來說:“公司顧不上了,走吧,咱們單挑通管局?!?br/>     驕陽初升,燥熱似火。奧迪不斷停在北京通管局,門口聚集了黑壓壓的西裝革履的廠家代表。周銳鉆出出租車來,看看自己的短袖上衣,再看看周圍的西服,渾身不舒服。
    “西服很拽嗎?”趙勇撣撣短袖,擦去額頭的汗水:“傻,這么熱的天,不怕長痱子?”
    周銳緊跑幾步,又躡手躡腳回來:“前面這撥,都拎著惠康的筆記本?!?br/>     “公司發展壯大了,把惠康收了?!壁w勇沉浸在幻想中,自我陶醉:“然后,推行節能環保,把空調都停了,熱死他們,穿西服還拽不拽?”
    周銳不想在西服中現眼,遠遠跟在后面:“你先把這個項目打贏,再做夢吧?!?br/>     趙勇嘴里又臭又硬,身上渾身不自在,摸摸休閑褲:“靠,應該聽大師兄的,露怯了?!?br/>     周銳自慚行愧,低頭走路:“嗯,不該穿球鞋?!?br/>     “頭發也沒剪?!壁w勇摸著頭發。
    我摸著下巴,胡子沒刮,忽然心中一晃?!百Y質證明!”
    趙勇一拍大腿,翻騰電腦包,資質證明是招標的必須文件。
    “早上出來了,糟糕,豆腐腦!”周銳將資信文件放在信封中,隨手放在餐桌上。小攤在附近的小巷子里,打車往返需要半個小時,招標十點鐘開始,來不及了。周銳急中生智,掏出張大強的名片:“讓公司照這個傳真號碼發過去?!?br/>     趙勇撥不通電話,雙手飛速按出短信,通知唐南軍把資信證明傳真給張大強。他們慌亂間進入通管局大樓,廠家代表都成群結隊,更覺得勢單力孤。趙勇望著高挑的大堂中濟濟的人頭,有井底之蛙的感覺,底氣已經不足,心生敬仰:“巨頭都來了,那邊是惠康,知道誰帶隊嗎?北方區總經理,韋奇峰,傳奇人物?!?br/>     西裝莊重,皮鞋耀目,領帶跳躍,會議室中擠滿廠家代表,周銳和趙勇的短袖和休閑褲在深色西服海洋十分顯眼。一個腿短肚圓的胖胖身影從西裝中出現,滿臉滲出汗珠,左手抓住趙勇,右手擰住周銳:“你們兩倆穿成這樣,真好找。”
    “方經理,早?!壁w勇像見到親人一樣應答,他是捷科北方區負責能源行業的銷售主管方宏偉,宇天公司的軟件基于捷科的硬件平臺開發,捆綁起來投標,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方宏偉沒看見唐南軍,把趙勇拉到一邊兒詢問,他是老江湖,立即從唐南軍缺席招投標品出不利的味道,甩手擦落額頭汗水:“完了,這個項目又沒戲了?!?br/>     說話間,廠家代表向會議室大門涌去,一件西裝叫嚷,來了,來了。穿短袖的不怕穿西裝的,周銳硬擠出去,趴在門縫去瞧,帶頭的是張大強,其余肯定是專家評委。按照招投標流程,他們將在隔壁房間閉門討論技術方案,遇到疑問,隨時叫廠家代表過堂答疑。評出技術分后公布價格,兩項成績相加,宣布招標結果。
    招投標流程行云流水般進行,工作人員開始推開大門,邀請廠家代表應標,趙勇興致勃勃地跳過去,蹦回來,詢問情況。漸進中午,廠家都輪一遍,唯獨沒有宇天,趙勇的激情消磨褪去,在角落里對墻壁發呆,周銳心里七上八下,越發沒底,此時工作人員推門喊道:“宇天,應標?!?br/>     周銳碰碰趙勇,擠擠眼睛:“有戲,咱們最后一個應標?!?br/>     “沒戲,技術交流最早越好,商務談價格越晚越好?!壁w勇做過銷售,對招標流程有所耳聞,他們分開人群,兩件短袖趾高氣揚地從滿屋的西服中擠出去。
    28周一,上午十一點二十五分
    五位評委在長條方桌后一字排開,招投標流程越來越科學,評委從專家系統中隨機抽取,力圖避免暗箱操作。學術單位的專家們不是人精就是人渣,猴精猴精的,科研經費和項目評審都來自有錢有勢的衙門,評委們都把參與招投標當成一種榮耀。中間一位四十多歲的瘦狹的領導呵呵笑著:“進來兩個不穿西服的。”
    “方處,宇天是投標唯一的國內公司?!睆埓髲娐N著烏亮的皮鞋,介紹說,唐南軍曾經提及計劃財務處的方恩山,看來就是他。周銳忍不住多看幾眼,他穿著一件灰色夾克,有著灰白頭發和儒雅面容。張大強臉上看不出昨晚的痕跡,目光淡定:“你們介紹一下吧。”
    周銳抱著建議書,緊張情緒滑過身體,能聽見牙齒顫抖的聲音:“宇天交通系統公司成立于2001年,擁有國家認證的系統集成資質,創始人駱南山是交通運輸領域的知名專家,享有國務院特殊津貼,我們的智能交通解決方案榮獲國家科技進步一等獎?!?br/>     “建議書上都有,講方案吧,五分鐘時間。”張大強打斷,語氣還算正常。
    周銳胸口窒息,喉結干澀,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平穩情。他雙手輕顫打開電腦,將方案投射到屏幕,面對評委,卻不敢正視:“這是我們方案的拓撲圖?!?br/>     任何人當眾講話時都會緊張,周銳參與項目研發,滿腹都是技術和圖形,卻不善言辭,語言磕磕絆絆,背對評委面對屏幕,幾乎是念著文件。張大強握著鉛筆,來回晃動,不停去看手表,方恩山戴上眼鏡,仔細傾聽。五分鐘到,工作人員打斷介紹。張大強側坐身體,轉向評委們:“下面是十五分鐘的提問時間,大家有問題嗎?林所長,是不是您先講?!?br/>     先講便為以后的討論奠定基礎,這位林所長名叫林深,來自市交通規劃設計院,是除了方恩山之后的第二重要人物,他不客套地充當先鋒:“你們的方案還是先進的,但系統剛研發出來,有把握嗎?我們不想當實驗室里的小白老鼠。”
    他表面說好話,其實卻在攻擊弱點,周銳沒有見客戶經驗,立即應答:“我保證,您肯定不是小白老鼠?!?br/>     評委轟然而笑,張大強嘿嘿一聲:“不用你保證,我們會把好關的?!?br/>     “我們在通縣開通試點,正在實施。”趙勇腦海中翻騰出一條有利的信息,通縣現在變成了北京的通州區,大家叫慣了通縣,宇天早在半年前就進行了試點,這也是他們的獨特優勢。
    “也就是說,你們沒有實施結束的成功案例?”林深不認可,反而揪住不放。
    通州項目沒有實施完畢,評委中響起議論聲音,居中的方恩山似在提醒:“你們系統還沒有被使用過,你憑什么保證?”
    周銳多次參加產品研發的技術論證,十分有信心:“報告專家,我們公司的規模與跨國公司相比,微不足道,甚至不得不在人家的平臺上開發??墒?,他們的軟件都是二十年前的老古董,修修補補,勉強使用,價格還嚇死人。這種系統能夠用多少年?技術發展這么快,三年后怎么辦?還要再花冤枉錢,這次采購的上千萬的投資全都扔到水里嗎?跨國公司給你們多少折扣?這不是什么商業秘密,百分之四十?還是百分之五十?”
    評委低們頭不語,張大強搶先回答:“我們還沒有開商務標?!?br/>     直接攻擊對手是商業場合的忌諱,周銳從實驗室出來,哪知道這些,振振有詞地質問“我不知道他們的折扣,但是他們對代理商可以給出百分之九十五的折扣?!?br/>     評委們警惕地互相看著,猜測著周銳的用意,他的攻擊明顯超出技術范疇。周銳不管不顧,走到白板旁,邊寫邊說:“報價一百萬美元的產品,百分之五十的折扣是五十萬,百分之九十五的折扣是五萬。換句話說,跨國公司賣給你們同樣的產品,價格貴了十倍!里面的水分有多大?你就準備當一輩子冤大頭吧?!?br/>     張大強眉頭擰緊阻止:“危言聳聽。”
    林深不想爭執,翻著建議書:“資信證明在哪里?這里沒有。”
    周銳就怕這個,突然間全身緊繃:“在公司,我們保證今天下午送來。”
    招投標是提交全部文件的最終截止時間,張大強按桌面站起來:“我確認一遍,你們的資質證明有沒有帶來?”
    這句話分量極重,如果承認沒有資信證明,張大強就可合理合法地當場廢標。他加重語氣,一字一句:“回答問題?!?br/>     周銳再也沒有回旋余地,只好回答:“沒有。”
    張大強右手一揮,讓周銳和趙勇退出去。方恩山身體靠在椅子上,目光中透出疑惑,評委們合上建議書,宇天已經被蓋棺定論。大門關上,張大強撫摸招投標文件,命令工作人員:“宇天不能提交資信證明,讀讀招投標紀律?!?br/>     工作人員翻閱文件,找到相應條款,朗聲念道:“第四條,不能在截至招標日期前提交完整的招標文件,廢除招標資格?!?br/>     張大強聲音無奈,貓哭老鼠假慈悲:“宇天的技術還是有特色的,可惜了?!?br/>     “廢標嗎?”捧著文件的工作人員問。
    “廢標。”張大強砰地合上文件件,撲通扔到一邊。技術交流之后,還有評委討論的時間,但是由于宇天沒有資信文件,張大強便跳過這個環節。
    與此同時
    張大強到底什么路數?表面上中規中矩,其實卻要廢掉宇天!周銳忐忑不安地退出來,趙勇在旁邊反復重撥公司電話,嘴里嘟囔:“手機打不通,辦公室里面也沒有人,做不做生意了?”
    這次采購是議標,張大強必須向上匯報,才能公布結果,一向膽大的趙勇極不甘心:“一不做二不休,我們干脆跳過大槍,去找局長?!?br/>     “哪個局長?”周銳停住腳步,他昨天還在實驗室,不知道這個項目的來龍去脈。
    趙勇一直在跟這個項目,對通管局的組織結構有所了解:“通管局一把手是劉書記,他明年退休了,不管具體的事兒,這個項目是常務副局長是李玉璽主抓。”
    “就見李局長吧?!敝茕J心里打鼓,這算不算違規?按照招標紀律,禁止廠家與客戶進行非正式接觸,真的吃了豹子膽敢去找李局長?
    “死豬不怕開水燙,不如賭一把,只要沒有見到李局長,我們就沒有盡到全力。”趙勇溜出會議室,直奔電梯廳,等周銳跟來:“大槍就要匯報,必須搶先講清楚我們的優勢?!?br/>     電梯飛速上行,大門刷地滑開,一名保安攔在面前:“站住,你們兩個?!?br/>     “李局長辦公室在哪邊?”趙勇停住腳步,淡定地面對保安。
    保安被氣勢壓住,手指向左側第二間辦公室,讓出道路。他們來到門口,李局長在不在屋內?保安時不時向這邊張望,趙勇渾身緊張,指尖發涼,打起退堂鼓,在關鍵時刻掉鏈子:“李局長也許不在?!?br/>     稍有退縮,便前功盡棄,周銳舉起右手砰砰砸門:“你說的對,死豬不怕開水燙?!?br/>     與此同時
    一名工作人員推門進入評標的會議室,將一頁薄薄的傳真遞到張大強面前,竟是宇天的資信證明。只要壓住這份文件,可以理所當然地廢標,張大強撫案沉思,將傳真向桌面一扣,舉起評估表:“現在請各位評委評分,表格共有五項,包括技術的先進性,系統穩定性,可擴充性以及服務能力,十分最佳,一份最差,大家酌情打分。最后一項的價格分空著,開商務標之后再填進去。”
    評估表格發到每個評委手中,他們心中已有成見,刷刷點點評好分數,飛舞簽名,將評估表交還給工作人員。唯獨方恩山皺著眉頭,盯著張大強壓下的那張白紙,評估表仍然一片空白。
    評估表被收集起來,方恩山紋絲不動,他的計劃財務處與信息中心關系微妙,他負責審批立項,張大強掌管建設和服務,招投標屬于信息中心的勢力范圍??墒牵畔⒅行膬H是副處級別,屬于支撐和附屬的職能部門,計劃財務處行政上高半級,執掌財務大權,是說得上話的硬部門。方恩山低頭,目光有意無意掃過張大強掌下的傳真,大家都在同一個單位,抬頭不見低頭見,如果違逆了對方意圖,面子上也不好看,便用商量的語氣:“有個問題。”
    “請講?!睆埓髲姰吂М吘矗媱澵攧仗幨峭ü芫值挠膊块T,方恩山有著不可低估的影響力。
    “要給宇天評分嗎?”方恩山仔細觀察張大強的表情。他臉色凝滯,心里權衡,壓下這份傳真會有什么后果?終于翻開手腕,舉起傳真:“宇天將資信文件傳真到辦公室,仍有評標資格?!?br/>     “啊,我沒有給宇天評分?!蹦敲贻p評委舉手,索回評估表。
    方恩山似乎察覺了什么,鄭重宣布:“宇天既然沒有被取消資格,我們仍然要一碗水端平,只看技術,不要被招標過程的意外干擾?!?br/>     這句話表面上中立,猴精的評委們都品出了味道,低頭重新打分。很快,五份表格集中在張大強手中,招標流程規定嚴格,他仍有操作空間,先開商務標還是先公布技術分數?
    “統計成績。”張大強打定主意,把技術成績統計出來,再開商務標,將技術分捏在手中,便可以控制招標局面。張大強將評估表交給工作人員,側身征詢評委們意見:“現在是中午十二點三十分,大家堅持一下,開完商務標再午餐,好嗎?”
    評委們一起點頭,這個提議十分合理,在招標的節骨眼,應該避免不必要的接觸。方恩山代表大家表態:“先開標吧,以免出什么意外,說不清楚?!?br/>     方恩山走在前面,張大強陪伴在側,評委們緊隨其后,穿行樓廊來到大會議室。工作人員推開大門,近百名的廠家代表呼啦站起,目光集中過來。
    與此同時
    門內沒有應答,周銳如釋重負,心臟從口腔回到胸腔,找到一個逃離的借口:“正好午飯時間,李局長不在,走吧?!?br/>     趙勇上前一步,頑強地敲門:“不行,評委們馬上來匯報了?!?br/>     他們都有放棄的潛意識,好在互相打氣,總算沒有當逃兵。兩人一問一答之間,門悄然打開,一位相貌威嚴的中年男人靜悄悄出現,趙勇正在回頭說話,敲門變成敲胸口,被一只大手按住,對方質問:“你們是什么人?”
    周銳雙腳幾乎軟倒,手忙腳亂掏出名片,遞上去:“請問,您是李局長嗎?”
    他正是交管理的主管建設的副局長李玉璽,他目光一掃,不接名片,語氣嚴厲:“你們是參與招投標的廠家?”
    趙勇不會說話,卻總搶著說:“是的,我們參加招投標,順便拜訪李局長?!?br/>     這句話聽著真不讓人舒服,李玉璽盯著趙勇,向外一指:“去找招標小組?!?br/>     周銳搶在前面:“李局長,我們就是從招標小組來,專程向您匯報?!?br/>     “我有會議。”李玉璽就要關門。
    “三分鐘,給我們三分鐘,向您做個簡短的匯報。”周銳頂著門,絕不放棄這個機會。
    李玉璽掃了一眼名片,表情略有松動:“駱南山,你們認識?”
    有轉機!周銳立即回答:“我們公司的創始人,也是我碩士導師?!?br/>     李玉璽新讓開身體,返回房間:“好,就給你三分鐘?!?br/>     與此同時
    大會議室正前方擺放一臺投影機,其后是五名評委們,后面坐著黑壓壓的廠家代表。工作人員舉起商務標書,展示沒有破損,剪開第一個信封,抽出來宣讀:“中國惠康有限公司和永嘉集團聯合投標,價格:兩千五百三十八萬元整?!?br/>     會議室爆出驚嘆,惠康是威名赫赫的跨國巨頭,壟斷北京通管局的設備采購,可以說是名至實歸,永嘉集團進軍信息產業的本地企業,背景深厚,絕對是強龍與地頭蛇的最佳組合。然而,驚嘆并不是為這對組合,而為價格,客戶的預算一千五百萬,他們竟敢報出這么高的價格,看不出任何勝算。
    一名淡雅的女孩子從會議室右側站起來,抹殺個性的套裝竟被演繹出了嫵媚。商場如戰場,她卻像戰場上的黃花,放出寧靜的氣息。她明眸一掃會議室,百名廠家代表讀懂了她的目光,會議室中鴉雀無聲。她舉起右手,對價格表示確認:“我是羅小希,代表中國惠康公司,確認價格。”
    羅小希身邊一名風度極佳的男子站起來:“我是王鍇,代表永嘉集團確認價格?!?br/>     工作人員打開第二個信封,報出:“捷科中國有限公司和宇天智能交通系統公司聯合投標,價格:一千二百八十八萬?!?br/>     這個數字惹出更大驚嘆,價格竟只有惠康一半,優勢明顯。工作人員再次呼喊宇天公司的名字,必須得到廠家的舉手認可,才可以繼續開商務標。方宏偉站起來,廠家代表們滿眼只看見他的肚子,他舉手確認:“我是捷科中國公司的方宏偉,確認價格。”
    “宇天公司的代表在哪里?”工作人員等不到回答,再次點名,周銳和趙勇穿著短袖布褲,十分好認,卻失去蹤跡。工作人員得不到應答,走到評委們面前俯身匯報,張大強站起來,再次確認:“宇天的代表在哪里?”
    張大強連喊幾次,會議室寂靜無聲,他鼻孔哼了一聲:“繼續開標?!?br/>     工作人員陸續打開信封報價,其他廠家的報價中規中矩,沒有引起任何波瀾,價格隨即被錄入電腦,投影到屏幕上。
    與此同時
    辦公室的一側是大落地窗,一面墻是寬厚的書柜,辦公桌處在落地窗和書柜之間,既可以看見窗外的景色,又襯托出主人的書卷氣。桌前有兩把轉椅,這是下屬匯報的座位。周銳和趙勇再次遞上名片,李玉璽沒有伸手的意思,卻從抽屜里翻出一個紅色鬧鐘,向桌面上一拍:“三分鐘,說吧。”
    周銳尷尬地把名片放在桌面,正想坐下,李玉璽指向角落的沙發:“那里?!?br/>     趙勇遙坐在數米之外,沒有心情計較,再次搶先推銷:“我們宇天交通系統公司成立于2001年,擁有國家認證的一級系統集成資質,公司創始人駱南山是交通領域的知名專家,享有國務院特殊津貼,我們的智能交通解決方案榮獲國家科技進步一等獎?!?br/>     周銳和趙勇那時還沒有受過訓練的菜鳥,拼命介紹產品的好處:“我們的智能交通管理系統,軟件采用b/s結構,硬件系統基于業界通行的unix硬件平臺,采用對稱多處理器的結構,極大提升系統的處理能力,tpcc值達到創紀錄的十八萬次交易,磁盤采用raid15的冗余技術,確保您的數據萬無一失。”
    李玉璽紋絲不動,右手壓在鬧鐘上:“還有兩分鐘?!?br/>     與此同時
    計算公式內置在表格中,工作人員填入價格,電腦旋即算出成績,打印機吐出報表,迅即被工作人員取出來,放入信封,誰也不知道最終打分情況。
    “商務分和技術分已經密封,請大家下午兩點整回到會議室,宣布招標結果。”張大強握著麥克風,請廠家代表離開,側身向評委們示意:“各位專家辛苦,我們去匯報?!?br/>     廠家代表潮水般散去,惠康的羅小希卻逆著人流走向評委,雙手將一頁文件遞過來:“這里有一份文件。”
    張大強退出半步,裝作不認識的樣子:“你們是哪家公司?”
    “我是中國惠康公司的客戶經理羅小希?!彼曇羧岷秃寐?。
    “招標時間截止,不接收任何文件?!睆埓髲娏x正詞嚴地攔開,走出會議室。
    羅小希皺皺眉頭,走出會議室,回到團隊中間:“韋總,不收?!?br/>     中國惠康公司北方區銷售總監韋奇峰微微一笑,接回文件,露出亮晶晶的金色袖扣,他身材挺拔,峙如淵岳,熨燙整齊的三件套西裝的領口系著暗紅色領結,立即與眾人區分出來。
    “他們看不到怎么辦?”文件是宇天和捷科最致命的缺陷,羅小希充滿憂慮,惠康報出高價,十分危險。
    “我們今晚一起慶祝拿下這個訂單,迎接二期工程,不醉不歸,這是我最喜歡的事情。”韋奇峰神色如常,一點兒都不擔心,內線正在把文件送到應該去的地方,他俯身在羅小希耳邊叮囑:“別擔心,親愛的?!?br/>     韋奇峰嘴唇不經意間在她耳邊輕輕一吻,掩抑在紛亂的發梢,沒人能夠發現,一股酥軟的氣息傳遞到羅小希全身。她喜歡這種感覺,在詭譎莫測的商場上,不是一個人在戰斗。
    與此同時
    李玉璽哪懂這些技術術語,打斷周銳:“你說什么?這跟交通管理有什么關系?”
    “unix,tpcc,對稱處理技術,我為您詳細解釋。”周銳那時還不會傾聽,聽不出來不耐煩語氣,走到白板旁邊詳細介紹,兩眼放光,只顧自己說:“b/s結構就是基于互聯網的編程技術,我最拿手,某些公司還在采用二十年前的c/s結構?!?br/>     李玉璽未置可否,看看鬧鐘提醒,還有五十秒。
    “嗯,我抓緊時間?!敝茕J沉浸在技術中,對他頻頻看表的動作視而不見。
    “局長,您的傳真?!狈蕉魃匠霈F在門口,握著一頁薄薄的傳真。
    宇天公司采用最新的軟件技術,報出超低價格,很可能排名第一,局長怎么決策?張大強拎著信封,紅色數字不斷閃動,叮咚一聲到達。他不管評委們,大步出了電梯,轉到李玉璽辦公室,方恩山已經站在門口,指指辦公室,示意有客人,他剛才還在樓下,怎么就跑到了這里?
    張大強在門縫中一閃,認出周銳和趙勇,就要推門進去,被方恩山攔住:“張主任,無論是誰,只要在這間辦公室,便是局長的客人。”
    張大強自覺失態,揉揉腦袋,將評委引向走廊側面的會議室。
    辦公室外聲音喧鬧,李玉璽拍拍鬧鐘,還有十秒。周銳僵在白板面前,抓緊時間講述:“此外,我們還提供三年的現場服務和技術支持……”
    李玉璽猛然站起,倒計時,五,四,三,二,一,時間到。趙勇慌不擇言:“李局長,我們的方案怎么樣?”
    “技術我不懂,但是我們有專家評委?!崩钣癍t向門外擺手,呼喚方恩山。
    與此同時
    張大強安置好評委們,擔心兩個愣頭青亂說,又來到方恩山身邊:“等局長?”
    方恩山攥緊文件,不讓張大強看見:“送份傳真。”
    張大強側耳聽著動靜,呵呵笑著問:“什么文件?”
    “局長的傳真,能隨便看嗎?”方恩山久在機關,熟知官場規則,一句話堵回去。
    辦公室傳出呼喚,方恩山目不斜視走進去,將傳真放在桌面。張大強跟進去,怒視周銳和趙勇,搶先向李玉璽匯報:“局長,評委們都在會客室,向您匯報招標結果?!?br/>     李玉璽沒搭理他,戴上眼鏡,皺著眉頭閱讀傳真,抬頭看著周銳:“你們在通縣的智能交通項目進展怎么樣?”
    周銳正想講成功案例,興奮地開始介紹:“是的,我們是唯一簽署試點協議的廠家,采用更先進的b/s技術,任何一臺電腦只要能上網瀏覽,便可以訪問數據中心,這……”
    趙勇從另一個角度攻擊對手,犯了大忌仍不自知:“跨國公司技術陳舊,價格也高高在上。”
    張大強氣不打一處來:“你們亂來,不怕廢標嗎?”
    李玉璽止住張大強叫囂,把傳真按到周銳手中,你看看。傳真右上角蓋著戳子,是一則內部通報:宇天交通系統公司涉及通縣交通管理建設中存在的腐敗問題,取消其在交通系統內的招投標資格,特此通告,下面還有詳盡描述。周銳舉著傳真,被內容驚呆,他向李玉璽喊道:“老師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br/>     李玉璽坐回去,摘下眼鏡:“我認識駱南山,很欽佩他的風度和學識,你放心,我們會調查清楚的?!?br/>     趙勇接來傳真,走向李玉璽:“您肯定搞錯了,我們公司不可能有這樣的事情?!?br/>     周銳不懈地持懇求李玉璽:“請您一定要調查清楚,再做結論?!?br/>     李玉璽被包圍,好聲好氣勸說:“要相信組織,你們出去吧?!?br/>     張大強怕說出昨晚的事情,攔在李玉璽面前,指著門口:“你們這樣是違反招投標流程的,我命令你們出去,立即!馬上!”
    昨晚的事情一幕幕在周銳眼前劃過,他手指張大強:“相信你?相信你能緩解交通堵塞?相信你建造的擰麻花一樣的立交橋?相信你公正公平空開?”
    “胡攪蠻纏?!崩钣癍t緊皺眉頭,撐著桌面上起來,啪地一拍桌子:“保安!”
    29周一,下午兩點十分
    趙勇被保安扭進電梯,沿途高喊抗議。周銳越來越感到很多事情都不正常,唐南軍匆忙返回公司,公司電話沒人接,駱南山昨晚的口氣也不對,還有紅頭文件絕不會沒有根據。他將這幾件事在腦中過了一遍,公司確實出事兒了。他被保安轟出通管局大門,拍拍趙勇:“不關大槍的事兒,公司真出事了?!?br/>     趙勇坐在通管局對面的馬路沿兒上,此刻才轉過心思,翻出公司前臺相熟的女孩兒的電話號碼,打過去:“哎,我呀,在做項目,公司有什么事情嗎?”
    “還在做項目?公司出事兒了,沒人通知你們嗎?”
    “什么事兒了?”
    “具體的我也不清楚,很多人被帶走調查了,你們快回來吧?!彼裏o心多說,隨即掛了電話。
    路上的汽車如同蝸牛慢慢爬行,行人穿梭在車頭車尾,引來兇猛的喇叭呼嘯,卻沒有一絲聲音進入周銳的雙耳。駱南山昨晚的話還在耳邊:我帶著一個夢想離開設計院,想讓老百姓少挨些堵,我們少挨些罵。這個心愿不能實現,我認了,但是絕不為掙錢不擇手段,給那些貪官污吏送回扣!他絕不是那樣的人,那到底是什么回事兒?
    通管局大門涌出一群西裝革履,在七八月流火的天氣中極為醒目,招投標結束了。這個項目不用想了,我該去哪里?背包就是唯一的行李,說走就走,沒有牽掛,周銳胡亂想著。
    趙勇雙手捂著腦袋,失魂落魄地坐在馬路沿兒上,眺望大門:“惠康贏了。”
    “怎么知道?”周銳依舊毫無頭緒,工作和生活都徹底改變,怎樣才能生存?
    “惠康最后一波出來,肯定在洽談簽約。”趙勇語氣沒有敵意,反而是羨慕,忽然站起來。一個身材高大的系著領結的男人在堵的七葷八素的車輛間繞行,向這邊走來。他西服一塵不染,這么熱的天兒,里面還穿著黑色絲質的馬甲,暗紅色領結醒目地貼在雪白襯衣,袖扣晶晶閃亮,在這么多胡亂穿越的汽車中,他仍不慌不忙,胸有成竹。
    韋奇峰走過來,伸出手來:“你們是宇天公司的?”
    周銳極端鄙視張大強,連帶痛恨起對面的韋奇峰,目光充滿敵意:“本來不該你們贏,只是我們做不出那些事情。”
    “呃?哪些事兒?”
    訂單丟了,公司也不行了,周銳沒了顧慮,賭氣說出老師的叮囑:“張大強兒子的事情,我們寧可丟訂單,也不給貪官污吏回扣?!?br/>     “是嗎?我不知道這件事?!表f奇峰神情不像作假,如果他和張大強關系一般,怎么能贏?韋奇峰笑了:“張大強只有建議權,沒有決策權,他兒子更和這個項目沒什么關系,這是一個偽命題?!?br/>     “誰有決策權?”趙勇跳下欄桿,想弄個究竟。
    韋奇峰風度翩翩,淡淡地問道:“你們徹底錯了,這個項目的決策者是誰?”
    周銳的注意力全在張大強身上,聽到這句話心中一動:“李局長?”
    他輕輕彈去衣角的一絲灰塵,悠然笑著說:“李玉璽是主管副局長,應該是決策者?!?br/>     這句話很玄妙,不是肯定也不是否定。韋奇峰話題一轉,揭開周銳底細:“你叫周銳,今年二十八歲,在宇天系統做研究開發,臨時支持銷售,暗戀你們公司老板駱南山的女兒駱伽。你是趙勇,河南洛陽人,你的心愿就是盡快買房,將母親接到北京,對不對?”
    “你喜歡駱伽,我怎么沒看出來?”趙勇詫異地看著更為驚詫的周銳,大眼瞪小眼,他們是最好的朋友,韋奇峰似乎比他們還要了解對方。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彼槌雒f給我們,“宇天公司的技術不錯,銷售卻是菜鳥,以至于樹倒猢猻散。我很欣賞你們去見李局長的勇氣,如果要找工作,可以來找我?!?br/>     韋奇峰拍拍三件頭西裝,不緊不慢地穿行在車流之中,返回馬路對面。趙勇睜大眼睛舉起名片,張開嘴巴:“中國惠康北方區銷售總監,韋奇峰!我聽說過,只要他出手,有贏無輸,真正的高手,我們有眼不識泰山,班門弄斧了?!?br/>     周銳坐在馬路邊,輸的心服口服,我只是菜鳥,卻妄想打敗老鷹。
    30周一,晚上十點零五分
    周銳打開電腦,登錄網站,鉆進駱伽的菜地,鋤草澆水殺蟲。叮咚一聲,駱伽登錄上來,沒有往常那樣呢呀嗯哈的甜軟的語氣詞,直接敲出消息:公司發生什么事情了?爸爸什么都不說,但是我看的出來。
    周銳:伽伽放心,老師肯定不會做那種事情。
    駱伽:哪種事情?
    周銳:商業賄賂方面的吧,你不懂的,我相信老師。
    駱伽:希望這樣,爸爸最近身體很不好,我很擔心的。
    周銳:嗯,我勸勸老師。
    駱伽:我的熱干面呢?我的豆皮呢?
    周銳:可是,我今天都在參加招投標。
    駱伽:唔,我明白了,招投標比我重要,古德白~
    周銳:伽伽,等等,我不是這個意思。
    駱伽:再!見!
    第二天,周銳找遍北京,找到正宗的熱干面和豆皮之后,來到公司,公司果然出事兒。各種消息卻撲面涌來,應接不暇,公司牽扯到商業賄賂中,經不住打擊,灰飛煙滅。周銳拎著豆皮和熱干面,抱著紙盒箱,裝著全部的辦公用品,筋疲力盡地返回租住的小屋。
    周銳登陸網絡,點擊進入駱伽的農場,菜地干枯,爬滿蟲子,果實也被偷摘。她整整一天沒來菜地了,這很反常,她以往半夜也要爬起來打理。周銳雙手放在鍵盤上,飛速敲出短消息:豆皮和熱干面來啦。
    周銳想想,又在鍵盤上敲出文字:豆皮和熱干面的事情,我知錯了,人永遠比事情重要,再也不因為事情,影響到對你關心了。他仍不放心,撥出駱伽的號碼,聽到占線的聲音。他放下手機又在網上發出短消息:伽伽,你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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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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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

花帝 殺死那個白月光 親愛的首席大人顧柒柒宮爵 對食 全世界都以為我以身鎮魔 懷了校草的崽后被全校知道了 誰動了我的聽診器 與敵同寢 官窺 總裁大人,別太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