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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氏兄妹一路而去, 后頭追殺不斷, 每一次轉(zhuǎn)換路線皆萬分兇險,差之一刻便會斷送性命,幾日顛簸避禍, 一行人精疲力盡才到了旬家附近。
揚(yáng)州幾日落雪, 薄雪積于屋檐之上極為好看,水榭樓閣皆被一層薄雪罩著,整個蘇府白茫茫一片。
胭脂在花園子里漫無目的走著, 幾個丫鬟跟在后頭都快抖成個篩子, 那眼神都快將眼前這她扎穿了去,這大雪天的日子不在屋里好好待著,非要每日出來走一走,這可不就是平白給她們找罪受嗎?
也不知這下九流的戲子怎么就得了公子的眼, 整日里溫聲細(xì)語當(dāng)個寶貝似的寵著哄著,還讓這戲子越發(fā)恃寵而驕, 更將自己當(dāng)回兒事起來。
若說是個好的, 她們也不至于這般不服, 可偏偏是個表面一套,背面一套的,這性子也不是個好的, 又極會演戲, 在公子面前裝得乖巧懂事、溫柔小意 , 可背地里又不是這個樣兒。
昨日里, 夫人讓她去前頭請安, 那個態(tài)度實(shí)在乖張得很,根本不作理會,只顧埋頭睡覺。
后頭夫人叫了嬤嬤來教訓(xùn),竟然連房門都不開,一句應(yīng)付的話都不耐煩說,實(shí)在一點(diǎn)規(guī)矩都沒有,可就是這樣了,公子回來了竟也沒怪罪。
說到底還是同人不同命,這戲子的面皮出身也沒比她們好到那兒去,可偏偏就是有這個得寵的命。
胭脂看了眼天邊,按照這一路而去耗費(fèi)的時間,顧氏兄妹大抵今日就能到了旬家,前提是不出任何意外。
但她又實(shí)在擔(dān)心,連日來,蘇幕越發(fā)陰晴不定,卻又在她面前表現(xiàn)地滴水不漏,若不是胭脂太過了解他的性子,還真看不出來他情緒上的細(xì)微變化。
他這些日子根本不可能有旁的煩心事,唯一一個可能,便是追殺顧云里卻每每無法得逞,讓他越漸不耐煩。
胭脂再怎么不相信,可事實(shí)就是如此,她從來不曾指望他能改變己心,也就是這樣的毫無指望才讓她越發(fā)不能忍受在他身邊的日子。
每日都要忍受羞愧失望的折磨,她喜歡的人是這樣的一個人,又叫她如何不覺難堪?
一日比一日忐忑不安,她根本沒有把握那樣的路線,能否幫顧氏兄妹擺脫蘇幕派去的那些人。
若是不能……
若是顧氏兄妹真的死在蘇幕手上……
她真的不知該如何對待蘇幕,若要她清理門戶,親自動手殺了他,卻又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先不說她能不能殺得了他,便是可以,她也做不到……
即便知道他不是好人,她也下不了手,只要一想到那個畫面就無法接受。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終日無所事事,每日皆想著,夜里自然睡不安穩(wěn),時被噩夢驚醒,夢見他殺了顧云里,夢見自己殺了他……
這終日折磨叫她脾氣越發(fā)不好,性子也越發(fā)暴躁,看著蘇幕只覺氣苦,恨他這般為人。
便是蘇幕每每抱著她輕聲哄著,他待她越好,便讓她越覺折磨,不堪忍受。
胭脂看著園子里枯樹,只覺自己就像這光禿禿的枝椏落滿了積雪,只差一點(diǎn)就要折斷。
忽聞遠(yuǎn)處半空中“嗖”地一聲,緊接著“砰”地一聲巨響,微染黛色的天邊陸陸續(xù)續(xù)綻放開了絢爛奪目的煙花,如在半空中撒了一把星星,耀眼過后又慢慢墜落下來,一場煙花過后又接著一場,接連放了三場。
后頭丫鬟極為興奮,輕聲交頭接耳起來,這都還沒過年便放起了漫天煙花,襯得這大雪天越發(fā)喜慶熱鬧,根本意識不到寒冷。
胭脂懸著的心也如同煙花一般慢慢落下來,這是她和蔣錫斐一早說好的,若是將人安全送到了旬家,便以煙花為信號,接連放三場便為成功。
她靜靜站著看完了漫天綻放的耀眼煙花,眼眶卻慢慢濕潤起來,她和蘇幕便如同這場煙花,再是熱鬧也終究歸于灰滅……
空中又悠悠飄下白雪,剛頭的煙火氣息一下被覆蓋在薄雪之下。
一墻之隔的外頭站著一個灰色衣袍的人,面朝墻而立,像是能透過厚墻看到里頭的胭脂。
他靜站了許久,嘴角微微上揚(yáng),又慢慢從寬大的衣袖中伸出手,在空氣中輕輕一劃,一團(tuán)灰黑煙霧打著旋兒輕輕落在地上,幻化出了一只毛茸茸的幼犬兒。
胭脂正準(zhǔn)備轉(zhuǎn)身回屋,耳畔卻隱隱約約傳來一聲小犬兒嗚咽。
她腳步一頓,又往那聲音的方向而去,出了拱門行了幾步,便瞧見一只小犬兒可憐巴巴地窩在落滿白雪的草地上,黑色的毛上沾染了清雪,濕漉漉黑漆漆的眼兒瞧著她,又輕輕嗚咽了一聲,聲音微不可見,像是凍壞了。
胭脂的眼兒一下亮起來,小長毛玩意兒~
她忙上前幾步,蹲下身伸手將小犬兒從頭摸到尾,這小犬兒乖得不像話,見胭脂來摸,還抬起圓乎乎的小腦袋蹭了蹭她。
胭脂忙摸了摸它的頭略做安撫,才輕輕將它抱起。
那小犬兒極為溫順可愛,窩在胭脂懷里微微動彈,抬頭瞧了瞧她,似是極為不安。
胭脂輕撫了許久,小犬兒才微微瞇上眼睛,像是極為舒服。
胭脂看著這長毛小玩意兒,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久違的笑容。
后頭的丫鬟皆露出一副驚恐的面容,府中怎么會有狼狗仔出現(xiàn)?
若說自家公子最厭惡的是什么,那第一個便是狗了,尤其是狼狗,見一次惱一次,便是只聽見狗叫聲也受不了。
蘇府上下是絕對不讓出現(xiàn)這玩意兒的,若叫公子瞧見,必是一頓重罰。
現(xiàn)下瞧這戲子還要將這狼狗仔抱回去,她們面上自然皆露驚慌。
其中一個丫鬟上前一步,看著胭脂手中的狼狗仔,開口慌道:“姑娘,奴婢多言一句,這狗可不能抱回去,咱們公子可不喜養(yǎng)這玩意兒。”
胭脂聞言神色平靜,這長毛玩意兒這般可憐,抱來養(yǎng)了也好過大冬天活活凍死得強(qiáng),反正她也要走了,蘇幕再不喜也看不見,便道:“我自己來養(yǎng)便是。”
丫鬟聞言只覺這戲子太不識趣,她現(xiàn)下還靠著公子養(yǎng)呢,這狗她來養(yǎng)不就等于公子來養(yǎng),怎么可能不讓公子看見?
她們好心告訴她公子不喜,她卻還這般,真以為自己得了寵,便讓公子連喜好都偏了?
實(shí)在太是不知所謂,就合該叫她吃些苦頭。
丫鬟想著便默默退了回去,與其他幾個相視一眼,皆不再開口說話。
胭脂見雪越發(fā)大了,懷里的犬兒被凍得瑟瑟發(fā)抖,她連忙將它緊緊抱在懷里,快步往回走。
剛踏進(jìn)院里,便見孫婆子從屋里出來,見到胭脂回來忙道:“姑娘回來的正好,公子爺剛從外頭回來,正要找您呢。”
胭脂聞言本還柔和的臉色一下子有些凝重起來,腳步也慢了下來。
她本以為他和往常一樣晚間才會回來,卻沒想到今日回來的這般早,一時只覺沒準(zhǔn)備好。
孫婆子一見胭脂懷里抱著的狼狗仔,可是嚇得不輕。
自家公子最討厭的便是狼狗,最見不得的也是狗,雖然從未被狗咬過傷過,可也不知怎么回事,每回兒一看到便是大發(fā)雷霆。
孫婆子忙上前幾步,壓低聲音急聲道:“姑娘,這狗可不能往這院里抱,趕緊給我……”說著便伸手往胭脂懷里搶那狼狗仔兒,準(zhǔn)備抱出去扔了。
卻不防懷里的犬兒一副被嚇到的模樣,小聲嗚咽著往胭脂懷里鉆,微微發(fā)顫,淚眼汪汪的瞧著極為可憐。
胭脂于心不忍,正要開口說話,卻見蘇幕從屋里頭出來,換了一身家常便服,湛藍(lán)色衣袍鑲繡雅致松柏花紋白絲滾邊,烏發(fā)用白玉簪一絲不茍地束起,襯得唇紅齒白,干凈儒雅,眉眼染笑看著她溫聲道:“來瞧瞧我給你買的……”話還未說完,便一眼瞧見她懷里抱著的狼狗仔。
眼神一暗,眉眼的笑意一下消得干干凈凈,臉色陰沉,極為嚴(yán)肅道:“誰讓你把這種東西抱進(jìn)來的?”那狼狗仔聽見動靜,抬起頭沖他撕牙咧嘴,一副兇樣,他眉頭一皺,隱顯怒氣,直厲聲喝道:“馬上扔了!”
胭脂給他驀然一喝嚇了一跳,院里奴仆皆被嚇到,心里皆有些埋怨胭脂,好好的非要抱著這狼狗仔進(jìn)來。
孫婆子剛要上前抱乖巧趴在胭脂懷里的狼狗仔,卻見自家公子親自過來,便也不敢動了。
蘇幕看著胭脂抱著這般危險的東西如何還站得住腳,他從少時有意識以來便覺得狗最是不祥可怕,胭脂這么軟嫩嫩的,萬一給咬著可不就疼壞了?!
他越想越怕,忙往前幾步欲親自拿了那狼狗仔扔出去,卻不想那狼狗一改剛溫順模樣,張開大口露出極為尖利的獠牙,一下咬上胭脂的胳膊。
蘇幕神色一變,忙上前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起胭脂懷里的狼狗仔,狠狠往地上一擲,那狼狗嗚咽一聲,當(dāng)場就被摔死了。
胭脂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待她反應(yīng)過來懷里的軟綿綿的幼犬兒已經(jīng)被他一下砸了在地上,她看著地上的犬兒久久回不過神來。
青石板上鋪著薄雪,隱約有幾小塊半干不干的青石板未被薄雪掩起,剛頭還窩在她懷里嗚咽的犬兒,現(xiàn)下已然悄無聲息地躺在那里,鮮紅的血液慢慢從毛茸茸的小腦袋里流出來,染上了地上的白雪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院里靜悄悄一片,孫婆子和奴仆們皆噤若寒蟬,連呼吸都下意識放緩。
胭脂難受得說不出話,慢慢抬眼看向蘇幕,見他一臉淡漠冷血的模樣,只覺自己從未真真正正認(rèn)識過這個人。
蘇幕面無表情看了眼地上的狼狗仔,冷冷吩咐道:“收拾干凈,各去領(lǐng)二十板子,往后再讓我看見府里有這種東西出現(xiàn),定不輕饒。”
院中眾人聞言忙苦著臉應(yīng)了聲,一旁站著的丫鬟忙上前收拾。
蘇幕拉過胭脂的手,撩開袖子一看,白白凈凈的手臂上一點(diǎn)受傷的痕跡也沒有,可剛頭明明就看著那狼狗咬上去的,且那牙還極為尖利可怖,可這么小的犬兒哪有這般利牙。
蘇幕微微斂眉看了眼那狼狗仔,胭脂已然無法忍受一下甩開了他的手,忍無可忍道:“不要碰我!”
蘇幕聞言一怔,慢慢抬眼看向她,眼里神情莫測。
院子里的氣氛一下古怪起來,院中奴仆皆避得遠(yuǎn)遠(yuǎn)的,生怕又被波及到一二,孫婆子一臉擔(dān)憂看著二人,她就知道又要有一場鬧騰。
蘇幕靜看了半響,見她一副淚眼婆娑的模樣,終是溫聲哄道:“你想要養(yǎng)什么我都讓你養(yǎng),只這些玩意兒不行,太危險……”
他話還未說完,胭脂便尖利刺道:“有你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