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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府的園子錯落有致, 著眼望去皆美倫美奐, 園中只落一亭。視線開闊,滿園鳥語花香關都關不住。
丁樓煙倚在美人靠上出神,亭外立著兩個貼身丫鬟隨時伺候著。
只這滿園的好景色丁樓煙卻無意欣賞, 昨日里又有個丫鬟爬床, 若不是劉嬤嬤在,只怕就成了……
她讓那丫鬟跪在院子了一天,后頭責了二十板子便放過了, 可沒想謝明升知道了后, 竟還責備她太過苛責下人,道她為了這樁小事就這般作踐人,太過不大氣云云……
那照他這么說,她還得為那些個爬床的丫鬟準備好華服金屋, 將她們供起來不成?
她一想到此,這心中越發委屈怨惱就一發不可收拾地涌上來, 謝明升真的太讓她失望, 她的心都快涼透了……
他這樣的人, 本極招女兒家喜愛,沒想到他還是個拎不清的,如今已經有了一個珠徳兒, 這往后還有數不清的珠徳兒, 她真的是心力交瘁至極, 對他又恨上了三分。
又想到他這次秋闈竟然輸過了謝清側, 她心中就越發說不出的難堪, 她挑來挑去竟挑了這么個繡花枕頭!
正想著卻見謝清側從遠處拱門進來,墨衣白玉簪,還是一派清風霽月的好模樣。
他皮相生得太好,輕易就能迷惑了人心,抬眼看向丁樓煙時眉眼竟微微染了些許笑意,叫丁樓煙一時看怔了去。
待她回過神來,謝清側已一路分花拂柳而來,到了這處只站在亭外看她,丁樓煙心下酸澀難堪至極。
她酸澀的是自己選錯了夫君,錯過了眼前這么個君子;又難堪于自己已為人妻,竟在心中覬覦夫君的堂弟。
她連忙起身打算避開,卻聽眼前的人溫和道:“何必避我,你心中既然苦悶也該與我說說,或可排解一二。”
這一番言辭可謂是說到了丁樓煙的心中,她與謝明升的關系越發疏離,他在珠徳兒面前都不及自己這個妻子面前來得自在,這叫她心中怎么不愁苦。
她這么驕傲的一個人,竟然拿不住自己的夫君,還是輸給了珠徳兒這么個通房丫頭,這叫她心中怎么可能不憤恨?
謝清側是什么人,丁樓煙的心思于他來說太好猜,一出口就攔住了丁樓煙要走的腳,彼時胭脂若是在還能想些辦法與他周旋周旋,現下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謝清側緩步進了亭子在石案前坐下,抬眼不動聲色地看著丁樓煙,眉眼上染的涼薄褪盡,給人一種積雪化去,春回大地之感。
丁樓煙終究是舍不得被這般出挑的人愛著的感覺,她在謝明升那里吃了太多苦頭,謝明升愛她也愛別人,他的愛太多了半點不值得,不像謝清側從來只看著她一個人。
丁樓煙提裙坐下,舉止大方得體,大家閨秀做派叫人看著頗為賞心悅目。
謝清側看了半響才伸手端起茶壺垂眼沏茶,半響好看的眉眼微微彎起,略帶幾分調侃道:“你與信中倒是判若兩人?!?br/>
丁樓煙不明所以,疑惑道:“什么信?”這么簡簡單單的一句問話,竟叫和煦輕松的氣氛一下子凝固到了極點,茶水落杯的悅耳水聲一下停了下來。
謝清側抬眼看向她,眼里神色莫測。
丁樓煙見他這般直勾勾地看著自己,羞怯之余又想起了謝明升,不能再如此下去,她丟不起那個臉,丁府更丟不起……
丁樓煙看向園外的花,啟唇道:“其實我很后悔當初選了你堂哥,我……本心慕于你……,只是你爹娘……我沒有辦法,我真的沒有辦法,是我對不住……”
謝清側放下茶壺看著她神情莫測,不動聲色截了丁樓煙的話,“我爹娘如何?”
丁樓煙知自己太過直白,可不這樣說又怎么能斷了他的念頭,他們二人早就沒有了可能,她看向他,“你爹爹那樣的人,京都誰不知曉,況且你娘親……”丁樓煙像是說不下去了,微微哽咽道:“清側,千錯萬錯都是我對不住你,你往后會遇到更心悅的人,那個人一定比我好千倍百倍?!?br/>
謝清側垂下眼睫不發一言,神情越發晦暗起來。
丁樓煙感覺氣氛突然壓抑起來,總覺得眼前的人哪里不對,他整個人都好像死死壓著,隨時都會爆發出可怕的情緒一般,可仔細瞧卻沒瞧不出什么端倪。
周遭一片寂靜,白日里日頭正盛竟然給人一種詭異寂靜之感。
半響,謝清側伸手拿起案上擺著芙蓉糕,手指修長皙白,指節分明,光看這手便是賞心悅目,稱得芙蓉糕越發可口。
謝清側拿起芙蓉糕舉到眼前,冷清的眉眼含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戾氣,他微微瞇起眼淡道:“聽說嫂嫂下面的丫鬟做桂花糕很是可口,不知可否替清側再做一二?”
丁樓煙見他叫自己嫂嫂便以為他已然聽進了自己的話,心中突然一片凄楚,又矛盾得不甘心,她說不出滋味總覺得難受至極。
但還是想了想他說的桂花糕,她知道他說的是胭脂,她旁的不會做,就只會一道桂花糕,她也是嘗過的,做得確實不錯。
只是不知謝清側何處聽來,不過他喜歡自然是要給的。便道:“你說的是胭脂吧,她做的桂花糕確實好吃,改日我讓她做好了給你送去。”
謝清側垂下眼,隨手將手中的芙蓉糕扔回桌案上,半響后,才輕啟薄唇淡淡吐了一個字,“好。”里頭的情緒淡得聽不出來,只隱隱藏在里頭叫人越發不安。
園子口的拱門處就跑來了一個人,身穿黛藍色丫鬟布裙襯得容色皙白,烏黑的發間頭帶著木簪,簡單卻不失靈動,那眉眼間不是墨守成規的卑微拘謹,反而透著幾分反骨自在。
謝清側抬眼看去,神情淡漠到了極點。
胭脂看了亭子中的情形微蹙眉頭,謝清側這魔星怎么三天兩頭就給她找事,胭脂真的快被折騰瘋了。
她這些時日已經接近于瘋癲邊緣,他最近有了空閑又開始害她,她一邊要想法子對付他;一邊還要應付丁樓煙時不時挑她錯腳;謝明升那頭還在因為秋闈失利一事動不動抑郁發癲……且她還是個丫鬟,一天到晚做不完的瑣事,她的頭發已經不知白了多少根了……
她快步走近,對亭子里的兩個人請安道:“奴婢請少奶奶、二公子安?!?br/>
丁樓煙看著胭脂就冷了張俏臉,問道:“何事?”
胭脂低垂著頭恭敬道:“姑爺回正院里來了,讓奴婢來找您?!彪僦痤^看向丁樓煙,卻看見謝清側坐在那里淡淡看著她,那眼神太過莫測她根本看不懂,胭脂連忙垂下眼看向地面。
丁樓煙想了想還是起身對謝清側告辭,她的目光在謝清側的臉上流連幾番才收了回去,出了亭子頭也沒回就往園子外去。
胭脂站直身抬眸看了眼謝清側,發現他好像自始至終都盯著自己看,那眼神太過危險,叫胭脂有些發怔起來,胭脂心下疑惑,想了想還是先走為妙,這后退幾步打算轉身離開,去聽他忽然喚道:“胭脂?!彼挥赏O履_步抬眼看他。
他站起身從亭子里走出來,沿著臺階一步步踏下,站定在最后一節臺階上,胭脂微微彎腰低頭,一副奴婢靜等吩咐的做派。半響卻不見他說話,胭脂瞥見他的墨色衣角及腰間綴著的白玉,上頭雕得是歲寒三友中的竹子,寓君子高風亮節之意,玉身如浸著水一樣般溫潤光澤,透著雅然靈氣。
胭脂收回視線,輕抬眼睫看向他,恭敬問道:“公子有何吩咐?”
謝清側聞言看著她的眼神愈發淡漠起來,默了片刻,嘴角忽然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微微彎起的眼卻沒有半分笑意,似笑非笑的模樣讓清冷的眉眼都染上一絲詭異,他的語氣輕忽又帶著幾分意味深長道:“你很好?!蔽惨糨p輕落下,若不細聽根本聽不出里頭帶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意味。
胭脂微微一怔有些不寒而栗起來,她慢慢垂下頭,眼也微微瞇起,暗道這次要是給他咬住只怕連骨頭都沒得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