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局里，人頭冷清。
    沈止安把小男孩送到這里并沒有馬上離開。
    而是一直等在這。
    小男孩過了害怕的階段，掙脫了沈止安的手，在警察局里好奇地上竄下跳。
    直到一個警察姐姐給他放了動畫片，才安靜下來。
    沈止安冷眼看著小男孩作妖，緊皺的眉頭就沒松開過。
    半晌，側頭去看安瑤，“你看了他半天？”
    安瑤抿唇，點了點頭，“她說她和男朋友好幾個月沒見，所以才……”
    聲音越來越小，帶著焦慮。
    她現在還不確定把小男孩送到警察局對不對，畢竟她沒拒絕秦夢的請求，那就算答應了？
    “這話你也信？”沈止安真想敲敲她的小腦袋，聽聽里面有沒有海浪的聲音。
    安瑤太實在，或者說太善良。
    別人隨口一句話，她根本不會辨別真假，就會盲目相信別人。
    就像今天，和男朋友好幾個月沒見這種糊弄小孩子的話，也就她才會相信。
    再加上她性子軟，軟到不會拒絕別人。
    因為小時候的一些經歷，小姑娘自卑敏感，與人交往時太在乎別人的感受。
    小心翼翼的，總會因為怕別人不高興而委屈自己，也只有在絕對親近信任的人面前才會有一些嬌慣的小脾氣。
    比如他，比如安父，還有她最好的閨蜜，凌霜。
    她這個性子，平時被他們保護，接觸不到社會上形形色色的人倒也沒什么，可上了大學后，他和安父都不在身邊，屬實讓人不放心……
    想到這，沈止安摘了眼鏡，指尖揉了揉太陽穴，背脊筆直向后靠在椅背上，有種放松下來的倦態。
    本來他可以陪在她身邊的。
    他沒什么興趣，明確了心意后便直接考了她一直向往的大學。
    南城醫大。
    他以為他們能平平淡淡，從校園到婚紗。
    沒有沈家，他也能給她開心順遂的未來。
    她膽小沒關系，她自卑沒關系，他總能在她身邊看著她，保護她，讓別人不敢欺負她，幫她處理好復雜的人際關系。
    可是——
    安父的病像平靜的海面上驟然掀起的海嘯。
    打得他們手足無措，也讓他計劃的未來全部推翻。
    一件件狀況外的事情讓他不得不重新思考他們——
    他們之間的關系。
    沈止安漫無目的的想著，安靜警察大廳里突然傳來一陣吵鬧聲。
    四五個打扮時尚靚麗的男男女女走了進來。
    其中，走在最前面的女人眉頭緊緊皺著，臉色焦急，一進來就東張西望地尋找著什么。
    沈止安抬眼看過去，整個人瞬間變得鋒厲而凜冽。
    臉上的疲倦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侵入骨子里的冷淡矜貴。
    他一步步走過去，皮鞋踏在地板上的清脆冰冷聲音，像踩在所有人的神經上，讓人不寒而栗。
    他站在他們對面，強大的氣勢讓他們不敢繼續往前走。
    沈止安盯著秦夢，“哪個是你男朋友？”
    “……”秦夢腿軟得快要站不住，腦袋里一片空白，好半天才想起自己忽悠安瑤的時候，用的是男朋友的借口。
    她心虛地回頭，在同伴不解的目光下隨便扯了一個男的拽到自己身邊。
    “這個，這個是我男朋友。”
    被拽過來的男生一臉懵逼。
    沈止安打量了他們一眼，漫不經心道：“證明一下。”
    秦夢：“……”
    證明？這怎么證明？
    她扭頭，身邊男人也在瞅她。
    臉上掩不住的嫌棄明晃晃寫著，別挨老娘。
    秦夢：“……”
    這是個gay啊！
    看到沈止安兩眼放光，現在讓她證明他是她男朋友？
    她還不愿意呢……
    秦夢咬咬牙，心有不甘，卻也只能給沈止安道歉，“不好意思沈先生，我剛剛騙了安小姐，其實我男朋友沒來，我撒謊了。”
    看她不情愿的樣子，沈止安漫不經心的長眸逐漸深邃，拇指勾著手機在掌心轉動兩圈。
    反著光的金絲邊眼鏡給他儒雅的斯文添了絲戾氣。
    “找錯了人，你應該道歉的對象不是我。”沈止安淡淡開口。
    秦夢一個哆嗦，仿佛瞬間被人攥緊了心臟，她立馬轉身對旁邊的安瑤深深彎腰，“對不起安小姐，我剛剛騙了你，我沒有男朋友，沒有和男朋友去約會。”
    “不好意思，利用了你的善良，請您原諒我。”
    安瑤：“……”
    安瑤反應慢了半拍，到這時才明白過來，她被騙了。
    什么和男朋友好幾個月沒見都是秦夢撒謊唬她的，就是為了讓她答應幫她帶孩子。
    安瑤悶悶的不說話，抬頭去看沈止安。
    沈止安收起手機，視線在幾人身上一一掃過。
    他們身上都有濃重的煙味，除了秦夢神情焦急中雜著點亢奮，其他人多少都有點萎靡，剛來時兩個人還念叨著輸了贏了。
    “打麻將了？”沈止安問。
    “是。”秦夢不敢遲疑，老實承認。
    “贏了多少？”
    “哈？”秦夢抬頭。
    沈止安重復，“贏了多少？”
    “兩萬多……”秦夢弄不明白這位怎么突然關心起她的輸贏。
    “你呢？”沈止安看著她身后的其中一個女生。
    “輸了四千多。”
    他眼神一一掃過去。
    “輸了七千多。”
    “輸了兩千多。”
    “輸了九千多。”
    沈止安沒說話，側身一步。
    秦夢見狀知道沈止安應該是不會追究了，趕緊去值班室里看被她扔下一下午的小男孩。
    小男孩有吃有喝，正等著圓溜溜的眼睛看動畫片。
    幾個閨蜜牌友也跟在她身后。
    等他們出來，要領小男孩回家的時候，卻被一個端著保溫杯的老警察攔住。
    秦夢下意識去看沈止安。
    對方站在大廳門口，光從他身后打過來，什么都看不清，黑漆漆的影子拉得老長。
    莫名讓人恐懼，窒息。
    “有人舉報你們涉嫌賭博，提供了確實的證據，請你們跟我進來做一下筆錄。”
    秦夢：“……”
    牌友：“……”
    一聽到有證據，幾人對視一眼，都想到了剛剛沈止安在門口問他們的輸贏問題。
    尼瑪……
    幾人心里都臥了個大槽。
    不滿地看向秦夢。
    任誰開開心心打個牌，結果被當成賭博整進了警察局，搞不好還要被拘留都不會有好臉色。
    秦夢平時就慣欺軟怕硬，請她做營養師的人家多多少少都被她鉆過些空子，仗著別人不好意思拒絕她各種耍小手段。
    偏偏她會拿捏尺度，總能在別人忍無可忍的時候及時收斂。
    沒想到這次翻車了翻大了，還牽連了他們，臉色都很不好。
    秦夢心里也是埋怨死了安瑤。
    什么人啊！
    不想幫就別幫唄，她又沒非得讓她幫，半路找人告狀算是怎么回事啊！
    看著嬌憨綿軟的，其實是個綠茶心機婊！
    秦夢在心里瘋狂吐槽，回過神來還是要面對現在的處境。
    “警察叔叔，我們這情況，不能拘留吧？”她問警察。
    “打電話通知家人來保釋。”
    警察看向其他幾個人。
    “那我呢？”秦夢著急。
    “你？”警察嘲諷地哼了聲。
    “涉案金額較大，拘留三天。”
    “……”
    “憑什么！你們有什么證據！”
    秦夢雖然耍點小手段，但都是些小打小鬧，哪進過警局，還拘留……
    “有什么證據？”端著保溫杯的警察笑了，示意旁邊年輕的小警察。
    小警察手腳麻利調出剛剛公安局門口的監控視頻。
    幾人自爆輸贏的臉比4k電影還高清。
    秦夢：“……”艸！
    -
    出了警察局，兩人回到醫院。
    沈止安和安父打了聲招呼，去找了安父的主治醫師。
    秦夢是沈老爺子讓主治醫師找的護工，出了這種問題自然不能再用。
    主治醫師早就在秦夢的電話里知道了事情經過，直罵她豬腦子。
    秦夢和他沾點親戚關系，平時多有照拂，加上一直也沒給他惹什么大亂子，因此沈家這種肥差就給她了。
    誰想到——
    他再三叮囑她好好干活，這家招惹不得，她倒好，直接把自己作拘留了。
    這會兒沈止安站在面前，他有心給秦夢求情，可對上那雙似乎洞悉了他想法的眸子，最終也沒開口。
    “放心。”沈止安停下，看了眼欲言又止的醫生，“只是讓她在里面刷幾天盤子。”
    只是刷幾天盤子，但是每天要刷多少個，和他就沒什么關系了。
    醫生聽了他的話愣了瞬，反應過來連忙點頭，“好的好的，謝謝沈少爺。”
    “她這事，做的確實該罰！”
    沈止安沒在理會，走出房間。
    沒想到碰上了熟人。
    是，沈進。
    沈止安看向他身后的屋子。
    神經外科……
    沈進顯然也看到剛走出來的沈止安了，臉上有一瞬間僵硬，隨即恢復常態，笑瞇瞇的。
    “止安又來看那丫頭的父親？”
    “嗯。”
    “沒想到在這里碰到堂叔。”沈止安又看了眼他身后。
    沈進順著他視線看過去，瞇眼笑道：“老太太年紀大了，最近記性不好，我抽空來問問醫生。”
    沈止安：“……”
    日理萬機的沈氏副總裁，親自來醫院問醫生這種事情——
    這話，和秦夢糊弄安瑤的話倒是差不多。
    沈止安：“這樣……”
    隨著他話音落下，電梯叮的一聲到達，沈進助理用手扶著電梯門。
    沈進在里面看著沈止安。
    沈止安并沒有進去，“我在南城醫大學的也是神外，堂叔有需要可以給我打電話。”
    “省的這點小事還要堂叔百忙之中親自來醫院跑一趟。”
    沈止安話里的意思明顯，沈進見招拆招，“沒辦法，老爺子去世的早，對老太太的健康不得不重視。”
    “應該的。”沈止安勾唇，緊緊盯著沈進，“好像我父親的妻子也在這吧？我以為堂叔是來看她的。”
    “……”
    “你誤會了。”
    電梯門在兩人對峙中緩緩關上，沈止安在原地沉思兩秒，直到另一臺電梯到達，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