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高月黑,威尼斯風尚小區門外,這是一小片挺拔的白揚樹林,低矮的灌木叢生形成天然的屏障,樹林深處路燈照射不到,陰森森地裹挾著寒風,讓人感到格外地冷。
樹梢凄楚地搖曳,風在嗚咽,寒冷中撕扯出一道道絲絲的血腥,寒風割在臉上讓人覺得木木地疼。
人為何要殺人?兇手總有一個理由說服自己。
何志偉把車停在馬路邊上,探組其他的便衣刑警也都陸續下車。
小樹林周圍已經拉出了黃色的警戒帶,幾位身穿制服的警察朝他們迎來。
“魏所,您老人家親自出馬了?”
何志偉認出,走在前面的是派出所所長魏民!
與魏民幾年沒見過了,平常更是鮮有聯絡。
但魏民是那種有事能靠得住的朋友,魏民五十多歲,好像快退休了。
下午何志偉還給魏民打了電話,探組同事王必成的兒子今年中考,要考魏民轄區內的重點高中,剛托魏民幫忙。沒想到,晚上就在這兇殺現場見面了,人真不經念叨。
何志偉覺得十分好笑,他熱情地寒暄并與魏民握手。
沒看見死者,但現場透著沁人心脾的恐怖,再加上黑夜寒風,不免讓人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但這并沒影響到兩個人,他們見多了。
這個世界不管誰死了,活著的人們都要繼續生活。見慣了死別,何志偉超脫多了。
“何老弟,您這個大神探都親自出馬了,我這老骨頭哪敢不來!”
魏民左手輕拍著何志偉的肩膀,透著一股子親熱。
“魏所,您又拿我開涮,神探就免了,今天都快把我們累成狗了,下午剛把殺出租司機的家伙送進拘留所,晚上又趕上您這的現場,折騰幾天了,都沒有睡個好覺了。”
何志偉發著牢騷。
“您咋樣了?”
“咳,愁啊,兄弟,這已經是兩個多月來第二起命案了。”
魏民同樣吐著苦水。
“那您夠背的啊!”
何志偉對于魏民的處境深表同情。
“誰說不是呢,加上之前的幾起搶劫傷人案,我都快被逼瘋了,還有幾個月退休,偏偏趕上這些倒霉事,晚節不保啊。”
魏民搖了搖頭,在路燈下花白的頭發有些滄桑。
“120的到了嗎?”
何志偉不忍心看魏民的苦樣,他岔開了話題。
“人都死透了,120來了,看一眼就走,剩下的就是你們的活了。”
魏民打開手電筒給刑警們帶路,警探們也紛紛打開了頭頂燈。
“法醫呢?”
何志偉繼續問。
在發案現場現場勘查由警探負責,魏民的職務甩開何志偉一條街,但還是有責任介紹情況。
“還沒到。”
說著話大家走進彎彎曲曲的小路。
冬天,到現在還沒下過雪,路面很硬,沒有痕跡能留下。
小路上沒燈,大路的燈光,又被樹木和灌木的遮擋,何志偉打開手電筒來回照著道路兩側,希冀能有什么發現。
呼嘯的大風讓樹林陰森恐怖。
“小區門衛張老漢下班后,因為在傳達室下班后喝了幾杯酒,12點左右路過這里,發現有人躺在地上,他喊了兩聲,沒有回應,拿手電一照,看見滿臉血污的女尸,直接被嚇尿了褲子,跑回單位報警。”
魏民介紹著發現死者的經過。
“平時這條路晚上有人走嗎?”
初冬時節,深更半夜,一個女人,怎么敢孤身一人走進這里?何志偉對此充滿了疑惑。
“這條路比馬路近很多,小區的人們走慣了,進出小區大都這么走!今天只是天寒風大沒人外出吧。”
魏民介紹著。
“死者是誰?咱們知道了嗎?”
何志偉問。
“還不知道,我已派人去小區監控中心看監控了,目前還沒消息。”
魏民一邊引路一邊介紹著情況。
這時,小路轉了個弧度,魏民拿手電光照了照前面路上,隱約的可以看見不遠處的樹林深處孤零零的側躺著個人。
“就是那了吧?”
何志偉拿著手電筒晃了晃。
“對!”
魏民肯定答復著。
一看就是一位女士,身穿白色長羽絨服,尸體被黑暗圍裹著,凄涼、寂寞、孤獨。
風在高高的樹枝上唰唰地掠過。
樹下人們把所有的燈光,不約而同地照她的身上,靜靜地躺著,莫名的感覺讓人心底產生陣陣寒意。
入心入肺地冷!
即使做了二十多年的刑警,何志偉還是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冷顫。
何志偉不怕鬼,真要有鬼,就好了。
那樣,人就可以不死,永存在于世。
何志偉沒見過鬼,但他見過比鬼還可怕的人。
大家自動地低頭肅立一分鐘左右,以示哀悼和敬意,死者為大。
“好走!”
何志偉說了一句后,大家才忙碌起來,讓死氣沉沉的現場,有了活力。
何志偉回頭目測了一下,死尸離大路的距離,感覺并不太遠,因為有樹遮擋這里形成了一個視覺死角,是案犯實施犯罪的理想場所。
王必成打開了勘察箱拿出相機,摘下了皮手套換上白手套,下意識地蹦出兩個字:
“真冷!”
接著拿出了幾只勘察燈分別遞給大家。
崔鵬,李賓,周詳一起小心翼翼地把幾只勘察燈支了起來,不一會兒現場亮如白晝。
王必成調整著燈光角度,指揮著周詳調整遮光板的方位,盡量不讓尸體留有陰影。
魏民帶著自己的人退到了一邊,何志偉默默地打量起死者。
死者仰躺著,后腦著地,右臂伸過頭頂,長發散落,身體倒向樹林深處,年歲大約24、5歲。
左側臉部血跡已經凝固凍上了,血液順著鬢角頭發流淌到了地上,凝成一灘黑紫色痕跡,死者面部顏色呈蠟白色。
身穿白色中長羽絨服,上面的兩個扣子解開,脖子上花格圍巾有些凌亂。
下身側躺,左腿彎曲壓在右腿之上。
穿黑色保暖皮褲,黑色長靴。
右手戴黑色棉皮手套,左臂張開與身體成大約四十五度角,左手沒有手套,手套被置于左側一米的距離。
何志偉感到死者有種莫明的冷艷,生前端莊秀麗,屬于真正的天然美女。
這種長相的女人永遠不會讓人產生齷齪的感覺。
即使是死了,也沒有猙獰之色,她潔白、高雅美麗猶如天鵝,頭上有血,躺在冷冷的冰面上,翅膀彎曲著支撐著肢體,似乎要在冰上要掙扎著站起,然而,就在那一瞬間,它就被冰封起來。
凄楚、悲哀、無助!冰冷冷地美。
何志偉緩緩地圍繞著尸體,觀察了一圈。
人群中,不知是誰發出了自言自語的驚嘆:
“真美!”
何志偉皺了皺眉頭,沒有理會。
他的手電最后停留在死者的左手,他俯下身,端詳良久,若有所思,接著緩緩地直起腰。
他走到魏民跟前,和他商量:
“魏所,您看所里的同志能不能幫忙搜搜外圍,尤其是樹棵底下,附近的公共垃圾桶,看看能不能找到有價值的線索”。
這些地方都是嫌犯平常甩包的地點。
“沒問題。”
魏民爽快地答應著,他感覺到何志偉嫌棄了被圍觀,他略有不快,但也知道這是維護現場秩序,他轉身招呼著派出所的民警離開了現場。
何志偉彎下腰繼續在現場邊上搜索著。
崔鵬無所事事,直著腰背著手,跟在何志偉后面,發表自己著看法:
“何哥,我覺得這起案子,和他們四組‘10、23’搶劫殺人案差不多,應該是一伙人所為,應該和他們并案,咱們差不多就行了,趕緊完事回宿舍睡覺。”
崔鵬五大三粗習武出身,平時有使不完的力氣,可偏偏愛偷懶一干活就喊累。
何志偉沒有搭理他,這貨除了懶點,抓人也是一員虎將。
周詳在尸體旁擺著編號牌,看著悠哉地崔鵬懟了一句:
“昨夜押解張軍回來的車上,就你睡得最多,你還要睡!”
這時,在手電光線劃過的地方,何志偉突然發現一個小小的晶體,在灌木下干草叢里發出奪目的光暈。
何志偉彎腰蹲下,用手電照射仔細觀察著。
崔鵬跟著蹲下身,驚呼道:
“這么大的鉆石啊,真的假的?”
大家聞聲聚攏過來。
王必成用白粉大致畫了個圈,周詳在旁邊擺上3號標牌,李賓搬過勘查燈。
王必成舉起相機對著物證噼里啪啦的照了起來,周詳在勘查現場草圖上進行標注。
“應該是項鏈墜。”
李賓扶著勘查燈判斷著。
王必成照完相,用鑷子小心翼翼的捏起了晶體進行觀察。
在燈光下,反射出晶瑩的光線格外耀眼,心形金屬網狀底托,卡著一粒碩大的鉆石狀晶體。
何志偉仔細地端詳片刻,嘆舌道:
“如果是真的,起碼值幾百萬吧。”
此物只應貴人有,哪容奢華入凡塵,就憑它,死者身份就不簡單。
“這個女人不尋常!”
何志偉想起了,聞憶經常哼唱的京劇,應該是老戲《沙家浜》的臺詞。
死者穿著雖然有點特殊,但絕對貴氣十足,只是死者稚氣的臉龐、纖細的腰身和這種貴氣有些格格不入。
王必成小心翼翼地將物品放入小塑料袋里。
“我看看是不是真的!”
崔鵬大大咧咧伸手要拿。
“看什么看!看到眼里拔不出來。”
王必成有些不耐煩,他小心翼翼地把小塑料袋放進包里。
崔鵬也不以為意,胸無城府地人不拘小節。
他在押解殺人嫌犯張軍回來地時候,輪到這貨看管嫌犯,他居然睡著了。
雙手被銬在扶手上的張軍,正在用被銬在一起的雙手,偷旁邊崔鵬外衣兜里的手銬鑰匙,幸虧被王必成發現,才沒釀成大禍。
大家被他這么一鬧騰誰也沒睡成。
“找到了什么?”
魏民回到現場問。
“飾品。”
何志偉簡單回答著。
“哦。”
魏民隨嘴應了一聲。
“這附近有監控嗎?”
何志偉已經在籌劃破案了。
“小區內有,馬路上沒有,而這片樹林周圍,包括到大路那邊都沒有監控攝像頭。”
魏民有些遺憾。
“死者的消息查到了嗎?”
何志偉盯了一句。
“目前還沒有!”
魏民看了一眼躺著地死者,思索片刻,然后他肯定地說。
“這周圍視頻監控多嗎?"
何志偉最喜歡辦案時現場有監控攝像頭,破案就易如反掌。
只是道高一尺魔高也是一尺,蟊賊們也都學會避開攝像頭作案,警察不能是離了監控就不會辦案了。
何志偉搞不懂為什么會有人反對安裝探頭呢?人會打盹,探頭忠實于本職工作。
“居民區老舊樓房較多,幾乎沒有什么監控設施。小區里多,我已派人在小區查看了。”
魏民前期工作已經開始做了。
“鵬子,你也去監控室跟著看監控錄像。”
何志偉就找了一個磨性子的活讓崔鵬去干。
“怎么又是我!不是有派出所的人在看嗎。”
崔鵬嘟囔著。
“你的眼睛好,是2.5的,不讀書不看報放那閑著,喘氣啊!”
周詳畫著坐標草圖,幸災樂禍地揶揄著。
“一邊去!你個小毛孩子懂啥!你眼睛小而聚光,看屏幕更清楚,應該你這個新同志去。”
崔鵬回懟著周詳。
“哪那么多廢話?叫你去你就去。”
何志偉有些惱火。
“偉哥,我不是不去,沒用的!她如果不是小區里的人呢?”
崔鵬嘟囔著。
“她不是小區里人,也是我們要的結果!”
何志偉有些怒了。
知道抵抗無用,崔鵬對著周詳揮了揮拳頭,悻悻地走了。
“你去找外圍警戒的林亮,讓他帶你去監控室。"
魏民沖著崔鵬的背影喊道。
"哦!"
崔鵬應了一聲。
何志偉無奈地搖了搖頭。
魏民體諒的拍了拍何志偉后背說:
“年輕人都一樣。”
“我就這倆人,他再偷懶,活就沒人干了。”
何志偉憤憤地說。
“噢,對了,你今兒不是說,你組誰的孩子中考要考我轄區的九中嗎?”
魏民率先提起下午電話聯系的事情。
“是老必,王必成的兒子。”
何志偉趕緊回答。
“下午給校長打電話聯系,校長的電話沒人接,手機也關機了,校長們都躲了。”
魏民的熱心腸讓何志偉有些感觸。
“校長干嘛要躲啊?對學校來說,每個擇校生都是散財童子,多一個就等于給學校請了一尊小財神。”
何志偉對于這點始終不理解。
“僧多粥少,擇校名額都是稀缺資源,別說校長了。就是我這個派出所,每年都有一堆人找,光局內同事就有幾十個。”
魏民訴苦道。
“真的?”
何志偉有些驚訝。
“我每年都硬著頭皮去找學校,好話說盡,學校勉強安排幾個名額,根本不夠分的。”
魏民訴說著自己的艱辛。
何志偉女兒今年也要中考,只是他女兒的事,由妻子把持,也不告訴他任何信息。
這兩年老婆不斷給孩子灌輸,他這個父親根本就是不合格。
隨著女兒叛逆期到來,女兒與他已經是形同陌路。
“這么緊俏嗎?”
何志偉有些替王必成著急。
“不瞞你說,明年六月才中考,現在還不到12月份,局里就有十幾個人打招呼了。"
魏民嘆氣了。
“魏所,咱們的關系可不是一天兩天了,老必可是我自家兄弟,您怎么也要幫這個忙。"
何志偉說的很社會。
“放心,沒問題的,都是自家兄弟不說,老哥我指望你們的事多著呢。"
魏民被這些案件壓得喘不過氣來。但這還只是工作,其實他也有私事要何志偉幫忙。
“老必!老必!”
何志偉扭過頭高聲招呼著王必成,趁熱才能打鐵。
王必成放下相機一臉狐疑地問:
“干嘛?”
“來來,你來一下”
何志偉滿臉喜悅,向王必成招了招手。
王必成一頭霧水,拿著相機走了過來。
“干嗎?”
“老必,你前段時間托我找人,幫你兒子上九中的事,我下午和魏所說了,他答應幫忙,你趕緊的來認識一下魏所。”
顯然這一切來得有些突然,王必成吃驚不小,冰封的臉頰堆滿了笑容。
他趕緊把相機掛在了脖子上,脫下白手套塞進口袋里,雙手握住了魏民的手。
何志偉扶著王必成的臂膀,把他介紹給魏民:
“這是王必成,老必,就是他兒子今年中考。”
“呃呃。”
魏民客氣地點著頭。
“麻煩魏所長了,孩子的事還要仰仗您啊。”
王必成石佛一樣的面孔,罕見地露出笑容了。
“老必你會笑啊!”
何志偉調侃著王必成。
“一邊去,誰不會笑啊。”
王必成反駁著。
“下午,志偉給我打完電話,我就找九中的校長了,沒找到。不過沒有關系,這才11月底,還有大半年的時間運作呢,你的事包在我身上了!”
魏民大包大攬送給何志偉一個大大地人情。
“太謝謝您了,我和志偉搭檔好些年了,都是兄弟,沒的說,您以后有什么事盡管吩咐!”
王必成感激之情無以復加。
“好說好說,以后少不了麻煩你們幾位,志偉那兒有我的手機,有事你直接聯系我。”
魏民爽快地說。
“謝謝,”
王必成如釋重負,壓在心里的大石頭終于有了著落。
“那您和志偉繼續聊,我趕緊把手里的活干完。”
勘查現場王必成的活最多。
“好好,你忙吧!”
魏民松開了手,王必成轉身步伐輕快地返回現場。
“魏所、魏所,在路邊垃圾箱里發現一個坤包,還有一個小號的工程錘。”
魏民肩頭的對講機突然響了。
午夜時分,風已經停了,對講機嘈雜聲顯得格外刺耳,嚇了大家一跳,但等到話音一落,大家一股腦的朝樹林外面跑去。
魏民與何志偉略顯矜持,看著大家跑了出去。魏民按住對講機回復了一句:
“知道了,別動,我們馬上過去!”
“殺人,搶劫,洗包,甩包!一氣呵成!符合殺人搶劫案件的特征。”
何志偉小時地自言自語。
魏民沒搞清何志偉是自己瞎嘟囔還是在和自己說話。
何志偉其實只是在心里琢磨著,沒注意就念叨出來了,之前一系列搶劫案,隊內已經開了幾次案件碰頭會。針對10·23搶劫殺人案,以及之前的幾起搶劫傷人案,四組他們都進行了詳細說明,隊里也把這幾起案件進行了串并。
經過分析大家一致認為,那幾起案件由一個團伙所為,構成了搶劫殺人的系列案件,由四組并案偵查。
從嫌犯現場洗包甩包看,目前看他們有著共性。崔鵬剛才瞎蒙的結論還有幾分道理,只是何志偉心里尚有疑團待解。
根據之前存活下來的受害者口述,她們感覺是幾個年輕人所為,作案手法相近,都是采取打悶棍的手法,從受害人身后實施突然的錘擊。
但是與前幾起案件不同的是,前幾起嫌犯沒有丟棄作案工具。
雖然都是鈍器傷,之前也只是根據受害人的敘述和法醫鑒定分析,初步認定嫌犯使用的是工程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