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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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微風(fēng)乍起，幾張紙吹落到冉顏腳邊，她彎腰撿起兩張，大致的看了一眼。果然不出她所料，上面寫的全部都是竇程風(fēng)等人如何禍害柴玄意，又如何意欲對(duì)聞喜縣主輕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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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冉顏?zhàn)蛱燧氜D(zhuǎn)難以入眠，仔仔細(xì)細(xì)的想了遍了整個(gè)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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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案子有個(gè)極大的破綻：李婉平知道人是柴玄意所殺，所以攬下罪名，自盡以求保住他的性命。那么作為一個(gè)記憶只有一晝夜的人，柴玄意怎樣知自己與道竇程風(fēng)等人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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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這有兩個(gè)可能，一是他事先就有記錄的習(xí)慣，失憶之后無意中看見了自己從前寫下的東西，因此仇恨復(fù)燃。二是，根本就是有人提醒并煽動(dòng)他進(jìn)行復(fù)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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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冉顏覺得，單憑一紙文字勾起一個(gè)人殺念恐怕很難。所以她更相信第二種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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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好俊的字。”冉顏贊嘆了一聲，旋即將紙張折好放進(jìn)了自己的袖袋里。晚綠見冉顏收起來，便連忙把地上剩下的紙都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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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圓子面色慘白，嘴唇止不住的抖著，看著冉顏半晌，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泣道，“夫人，奴婢真的不知道會(huì)害死您……奴婢沒有想過害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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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她心中驚懼，竟是沒有注意到冉顏對(duì)柴玄意的稱呼是“柴郎君”而非“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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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冉顏卻是注意了一下稱呼，冷冷道，“可是殺人是死罪你煽動(dòng)他殺人，不是把他推向死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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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聽聞此話，圓子抬起頭來，滿面淚水的臉上，驚懼的表情中透出陰狠，面目顯得有些猙獰，她渾身僵直，肩膀微微顫抖，眼中滿是怨毒，“那幾個(gè)人該死他們連畜生都不如他們誘逼阿郎吸食阿芙蓉，他們?cè)跁坷镂嘲④饺氐臅r(shí)候，我就聽見竇程風(fēng)想讓阿郎叫您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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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阿芙蓉有一定**效用，在這個(gè)時(shí)候想叫聞喜縣主過來，有什么目的已經(jīng)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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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圓子喘著粗氣，眼淚不停的掉落，“還有那何彥和瑜郎，他們把**藥和阿芙蓉?fù)狡饋肀瓢M吃，瞞著阿郎肆意的玩弄她。阿滿是我唯一的親人，對(duì)，我們是賤婢，賤婢的命不值錢，但是阿滿的命在我眼里就是最金貴我恨他們，阿郎想殺了他們，我提醒他，有什么不對(du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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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阿滿比圓子生的美麗，所以因此遭受了許多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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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冉顏沉默，這個(gè)案子本來很簡(jiǎn)單，破綻也都明顯的擺在那里，可是從一開始，誰都沒有在意區(qū)區(qū)一個(gè)侍婢的性命，也沒有想過誰會(huì)為了區(qū)區(qū)一個(gè)侍婢做出如此瘋狂的事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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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冉顏也不是沒有注意過這名侍婢，但她按照邏輯來思考，下意識(shí)的就把這個(gè)案子放在大唐的尊卑觀念里，幾個(gè)人的關(guān)系糾葛又吸引了大部分的視線，所以冉顏也是直到李婉平自殺，才對(duì)開始注意這一點(di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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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只是，蕭頌從一開始就查了所有人的身世，包括死去的侍婢阿滿，卻并沒有查出什么特別的，也不曾查出阿滿與圓子有什么血緣關(guā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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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不管如何，如今真相已經(jīng)大白。但……如果將此事抖出去，柴玄意就必死無疑，李婉平的自殺也就沒有任何意義了。這里是大唐，沒有法律規(guī)定失憶之人被教唆殺人不用償命，更何況除了何彥和瑜郎，他是在清醒的情形下殺了白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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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冉顏心頭有些發(fā)堵，這圓子可恨又可憐，柴玄意可悲可嘆，最最令人惋惜的便是李婉平，她是明白自己活著對(duì)所有人都是一種負(fù)擔(dān)，因?yàn)閻鄄裥猓圆沤o他一個(gè)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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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柴玄意娶聞喜縣主，一方面因?yàn)樗娜烁穹至讯_，一方面是郁郁不得志，他甚至比不上上劉應(yīng)道，至少，主人格出現(xiàn)的時(shí)間最多，他們能夠有很多時(shí)間廝守，然而柴玄意一樣前途盡毀，卻只能巴巴的等候李婉平的出現(xiàn)，等到他的心枯了，也因此才會(huì)被竇程風(fēng)有機(jī)可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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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沒有誰對(duì)誰錯(cuò)，只是命運(yùn)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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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這件事情，蕭頌恐怕也早已經(jīng)猜到了結(jié)果，而他選擇一早進(jìn)宮面圣，卻并未過來確認(rèn)，怕是因?yàn)樵谶@個(gè)案子之中，聞喜縣主之死已經(jīng)蓋過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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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你起來吧。”冉顏輕輕道，“既然知道錯(cuò)了，便用余生去彌補(b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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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此時(shí)此刻，她也只能說這句不痛不癢的話。冉顏轉(zhuǎn)身，正看見柴玄意攜著琴從拱門進(jìn)來，他一襲淺青色的圓領(lǐng)廣袖寬袍，蕭蕭肅肅，爽朗清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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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冉顏朝他微微欠身，領(lǐng)著晚綠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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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擦身而過時(shí)，卻聞柴玄意輕輕喚了一聲，“宛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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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冉顏腳步一滯，轉(zhuǎn)頭望向他，一句“柴郎君”到了嘴邊卻被硬生生咽了下去，轉(zhuǎn)而道，“你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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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柴玄意見她這么問，眼睛一亮，神情很是高興，卻是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未曾……我只是……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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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看著他這副模樣，冉顏很難狠下心來告訴他——你認(rèn)錯(cuò)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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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局部性失憶癥，除了刻到骨子里的習(xí)慣，別的一切都不會(huì)記得，柴玄意如今竟然還能喚出“宛平”兩個(gè)字，還能憑感覺認(rèn)出她的容貌，那愛呢，是否也刻到骨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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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冉顏取下面上的皂紗，抬眼沖他微微一笑，“剛剛在撫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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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嗯。”柴玄意笑容疏朗，眸光燦燦，并無先前的呆滯之色，“圓子說你進(jìn)宮了，可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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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冉顏淡淡的看了滿面驚詫的圓子一眼，頷首道，“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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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你方才彈的是什么曲？”冉顏只覺琴聲幽幽，清風(fēng)入弦，絕去塵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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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柴玄意笑道，“我也不記得，只是隨手彈的，夫人若是喜歡，我再彈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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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冉顏迎著他滿含笑意的眼睛，遲疑了一下，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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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柴玄意頓了一下，抬手握住冉顏的手。晚綠一急，喚道，“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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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冉顏示意她安心。在冉顏看來，牽手實(shí)在不是什么大事，見面握手，一個(gè)學(xué)術(shù)研討會(huì)下來，她就不知道要握多少人的手，就算憐憫也罷，或者感動(dòng)于柴玄意還記得李婉平，哪怕只是模糊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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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兩人相攜進(jìn)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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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柴玄意把琴放在幾上，搓了搓凍紅的指頭，跪坐在席上靜了片刻，便開始撫琴。他修長(zhǎng)的手指微微一撥一挑一捻都分外的悅目，和著琴音，冉顏倒也品出不少美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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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一曲終了，冉顏撫掌贊道，“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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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除了這兩個(gè)字，她再也說不出什么更有水平的品評(píng)了。柴玄意本也只是為了逗她開懷，并不在意這個(gè)不怎么樣的評(píng)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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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我聽圓子說，我每日都會(huì)忘記些事情，我怕明日把夫人忘記了，想繪一副夫人的畫像……”柴玄意歉然的看著冉顏，似乎覺得自己會(huì)忘記，很對(duì)不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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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冉顏遲疑了一下，她雖然與聞喜縣主長(zhǎng)得很像，卻也不過是五六分而已，她不想柴玄意以后的每個(gè)日子里都有錯(cuò)誤的認(rèn)知。但旋即又釋然了，這畫即便畫完之后偷偷毀掉，明日柴玄意也不會(huì)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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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想到這里，她便欣然應(yīng)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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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晚綠上前尋了一張宣紙鋪開，跪坐在一旁磨墨，她對(duì)柴玄意的事情也略道一些，而且柴玄意除了方才握了冉顏的手之外，一直沒有逾矩的行為，她覺得柴玄意算是正人君子，便也樂得給他織一個(gè)美夢(mèng)，哪怕是一時(sh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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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冉顏倚靠在圓腰椅上，她不愿與柴玄意那帶著情意的目光相對(duì)，只好側(cè)頭望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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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靜靜坐著，冉顏想了很多，這不過是一場(chǎng)欲與情的較量，是權(quán)利夾縫中茍且偷生的愛情，對(duì)面那個(gè)男人，是殺人兇手，外面那個(gè)侍婢是卑鄙的利用者，但冉顏無法對(duì)他們生出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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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仿佛每一個(gè)人都情有可原，仿佛每一個(gè)人都沒有罪，這是她做執(zhí)法者多年，唯一不能承受之重的情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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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冉顏在后世見過太多案例，為了錢財(cái)謀殺****，為了權(quán)利犧牲愛人，人們?yōu)榱艘磺杏詈敛涣羟榈嫩`踏感情，就猶如竇程風(fēng)那樣，卻從來沒有見過像李婉平這樣的女子，縱然她只不過是聞喜縣主分裂出來的一個(gè)人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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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冉顏回過神來，轉(zhuǎn)頭卻看見竇程風(fēng)握著筆，看著自己的畫發(fā)呆，她便起身走過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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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畫面上，一個(gè)女子閑散的倚靠在圓腰胡床上，身子微微向右側(cè)傾著，煙眉入鬢，星眸含秋水，明明是冉顏的姿勢(shì)，卻與冉顏的長(zhǎng)相有幾分區(qū)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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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畫的不像，我再重新畫一幅吧？”柴玄意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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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他說著伸手要把畫扯開，卻被冉顏攔住，“我覺得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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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冉顏笑容妍妍，她笑起來的樣子黑沉沉的眼眸中也有了些許神采，竟是與李婉平更加相像。柴玄意再看那畫，便覺得似乎也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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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娘子，咱們還有事。”晚綠見天色不早了，便出聲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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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柴玄意看了看天色，不禁有些疑惑。晚綠正愁找不到好說辭，外面圓子的聲音適時(shí)的響起，“夫人，陛下召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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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冉顏和晚綠都怔住，柴玄意道，“既是陛下召見，我送你到宮門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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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冉顏忽然覺得很有罪惡感，原本是出于好心，現(xiàn)在這樣欺騙他，有覺得渾身難受，到底假的還是假的，他并不會(huì)因此多一段圓滿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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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房門打開，冉顏一眼便看見了一襲緋色官服，和一張臉色發(fā)黑俊顏，他磁性的聲音道，“圣上派本官親自來接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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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他惡狠狠的把“夫人”兩個(gè)字咬音極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