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爹老了

回到家后，老高給大壯打了電話，卻告知大壯出任務去了，最近兩個月都不會回來，老高接著又給二壯打了電話，二壯還在生氣沒接，值班的老師告訴老高，說二壯一切都好，上次模擬考試他又是全校第一。

老高嘆了口氣，讓老師轉告給二壯，說他娘病了，讓他周末回家看看，老師在那頭答應。

可二壯沒有回來，秀芬知道老高給兩個孩子打了電話，她告訴老高，不想讓孩子看到這樣的自己，更不想因自己耽誤二壯學習，他很快就要考師范了，這段時間不能讓她分心。

老高點頭答應，答應不在給兩個孩子打電話，其實老高心里是怨的，二壯從小就不好管，可他從來沒有怨過孩子，可現在，他怨了。

他怨二壯的自私，怨二壯不懂事，怨二壯心比天高。

老高沒在打電話，在家守了秀芬四五天，每天換著樣給她做好吃的，王大虎給送來了魚，劉寡婦殺了院里的雞。

秀芬吃了幾天藥后，下身流血止住了，不過止痛的藥要多吃一倍才能有效果，本來開的是一個月的藥，還不到十天就下去了一半兒。

秀芬見老高一直在家守著自己也不是辦法，便讓他下地干活了。

老高不在家時，她便省著藥忍著疼在炕上打滾，老高快回來時，她才吃兩片藥，以免他看著擔心。

就這樣，又過去了幾天，秀芬已經被折騰的沒了人樣，瘦的皮包骨。

秀芬知道自己快走了，囑咐老高，脾氣改一改，不要跟二壯硬來，還告訴他，自己不介意他在找。

老高點頭，讓她不要惦記，安心走，他知道秀芬擔心二壯，他保證一定會讓二壯讀師范，畢業了當老師，讓他一輩子無憂。

秀芬知道老高會替孩子安排好路，表示自己不擔心孩子，最放心不下的是他。

老高聽出了秀芬的意思，她想讓自己在找個人過，他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只說走一步看一步。

他不是敷衍秀芬，只是自己也不知道未來會如何。

秀芬三天后走了，安靜的沒有一點動靜，就連劉寡婦和王大虎都沒想到秀芬會走的這么快。

老高也沒有告訴任何人，秀芬走后他便拎著鐵鍬去了后山，他跟秀芬商量好了，就把她埋在后山坡上，離家近，可以一直守著他們爺幾個。

棺材早幾日就準備好了。挖好坑，老高當天就把秀芬下葬了。

老高坐在秀芬的墳頭邊，看著山下的村子，看著家里的破院子，他深深嘆了一口氣，從始自終老高都沒掉過一滴眼淚，可他的心此刻空了，家，在也不會完整，他所有的奔頭在這一刻瓦解，他可以用盡一切讓孩子有個好未來，可面對生死，他終究無力。

這一刻，他感覺自己老了，在也不像以前，有使不完的力氣了。

他回頭看了看秀芬的墳頭，說道：“好好歇著吧，家里別惦記，二壯是個好孩子，終有一天他會轉過勁的！”

……

王大虎隔三差五就給大壯打電話，卻一直不見他出任務回來。

老高當天下午就上地干活了，王大虎讓他歇兩天，他不干，此時在地里動一動或許是比家里好。

劉寡婦見他這樣，有些擔心，可她沒上前安慰，如今秀芬不在了，她得避嫌。

兩個月后，王大虎突然接到了大壯的電話，大壯這才得知娘去世的消息，他連夜坐車趕了回來，到鎮里把二壯也接了回來。

兄弟倆到家時，老高還在地里干活，并未回來。

家里的一切都沒變，秀芬的東西也都在，甚至她下地干活的衣裳還在火墻上放著。

只是房間的灰塵，證明娘已經不在了。

娘在時，不會讓家里這么臟，不會讓炕上都是土，不會讓廚房里的盆扔的到處都是。

“哥，你說的是真的嗎？娘死了？”

哥倆愣愣的站在地中央，看著熟悉又陌生的一切。

大壯眉頭緊蹙著，道：“你多久沒回家了？”

二壯心一緊，想起了爹曾給他打過電話，告訴過他娘生病了，可他沒信，完全沒信：“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二壯聲音哽咽。

門外想起開門聲，隨后老高弓著腰走了進來。

見到大壯和二壯在家愣了一下，隨即道：“回來啦！你娘在后山坡，去看看吧，爹給你們做飯！”

老高說完，轉身去了廚房。

大壯和二壯看著，眼淚不禁流了下來。

爹老了，以前他的眼神都是狠厲嚇人的，說話的語氣也都是冷冰冰的，如今，在看他的背影竟是這般單薄孤獨。

兄弟倆去了后山，給娘磕了頭，二壯情緒激動，哭的厲害，一直在給娘道歉，相比大壯就隱忍許多，只是跪在墳邊一動不動。

哥倆從山上回來的時候，老高已經做好了飯菜。

蒸的大米飯，里面放了十幾個棗子，燉的白菜湯。

二壯自己盛的飯，所有的棗子都盛飯了自己碗里，他一邊吃一邊落淚。

此刻他才明白，自己這么多年傷害的竟是自己最愛，也是最愛自己的人。

老高看著二壯哭，嘆了口氣說道：“生老病死，有啥哭的？好好念書，好好生活，早晚有一天還會相聚的，到時候在見面，可別讓你娘寒心。”

二壯點頭：“爹放心，我一定考上師范，然后當老師，等我工作賺錢了，您就不用在辛苦下地干活了……我只是難過，娘還沒享我的福就走了……”

老高又嘆口氣：“唉！都是命！”

……

四年后。

二壯在縣城當了一名小學老師，經人介紹娶了衛生院的毛雪護士成了家，兩人在縣城定了居。

老高一直住在富家村，二壯怎么勸都不肯搬過去和他們一起住。

他舍不得這片土地，舍不得秀芬。

后來，老高年紀大了，糊涂的厲害，幾乎忘了所有人，忘了所有事，可有兩件事他一直記得清清楚楚，一個是秀芬的墳在哪兒，一個是棗子熟了要給二壯打電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