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分鐘后白映水坐在審訊室里,她手里還攥著那個恐龍玩偶,眼中無神,似是一個慘白的雕塑待在那里。何知秋站在玻璃前面色沉靜的看著她出神。
“走了。”戚彧帶著陶葉經(jīng)過她身邊說到,三人進(jìn)入了審訊室,開始了這個案件的最后的審問。
“白女士,關(guān)于死者我們有些問題想問。”戚彧開門見山的說到。
白映水神態(tài)未變“我不認(rèn)識他。”
“白女士,做假證干擾警方查案,會付法律責(zé)任的。我們今天在小區(qū)里調(diào)查時,已經(jīng)找到了有關(guān)您和您母親有和死者接觸過的證詞。您得把實話說了,我們才能給您定案。”陶葉說到。
“我不認(rèn)識他。我母親也不認(rèn)識他。”白映水回答到。
“白女士,我們已經(jīng)找到了死者的住處,我很能理解他對你造成的傷害,您可以…
“理解?你理解我?你知道我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你跟我談理解!你知道他家在哪兒,對,他家就在我家對面,我每一天都能感覺到有人在盯著我,我害怕,我焦慮,我還去找過警察的,但警察說不能因為我疑神疑鬼就搜查別人家,都沒有給我備案,你根本不能明白我的感受,你怎么理解我?!”白映水打斷了何知秋的話對她吼道。
“一開始你只是覺得很奇怪,好像有人在看你。你和你周圍的人說,他們會說,沒有啊,你想多了吧。慢慢的你覺得很害怕,那個目光不放過你,只要你睜開眼睛就能感受到窺探,甚至做夢也會被嚇醒。你不敢再和別人說,你怕別人認(rèn)為你精神有問題,對嗎?”何知秋聲音平穩(wěn)的敘述自己的猜測。
白映水吃驚的看著她,眼睛里充滿了淚水,長達(dá)幾個月的惶惶不可終日讓她的精神非常脆弱,終于有個人能看見她的噩夢讓她的精神終于放松了一刻,她一時說不出話,流著淚拼命的點頭。
何知秋眼神帶著安撫的望著她,“白女士,請告訴我們你的遭遇。”
白映水仍然拒絕“你分析的很對,但你并不能理解我,你不知道我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
何知秋看著白映水平靜的說,“我知道,因為我也被人跟蹤過,監(jiān)視過,窺探過。我比誰都明白這個事情最恐怖的是什么,就是信任被摧毀,不敢相信自己,不敢相信他人,無人可訴,無處可逃。雖然你的跟蹤狂已經(jīng)死了,但你仍能感覺那個目光對嗎?因為我也能感受到,那個黏膩的令人厭煩恐懼的目光無時無刻都在我身上。”
何知秋不再說話,只看著哭泣的白映水,眼神中帶著悲傷與理解。
“所以她的畢業(yè)論文研究的是跟蹤狂嗎?”李文文在審訊室外自語道。
“可能吧。”一人跟她答話,李文文抬眼望去是遲莫,他含著塊糖,說話有些含糊“要糖嗎?”
“不要了,太虐了,沒心情。”李文文嘀咕著。
審訊室里,戚彧很煩躁,他第一次在工作的時候被別人這么擾亂心神。他努力讓自己平靜,一時沒有開口說話。陶葉皺眉記錄著,不時抬眼看看何知秋和白映水的狀態(tài)。
白映水一直在哭。“你的孩子很想你。”戚彧遞去紙巾對白映水說。“白女士,我們是警察,也許之前沒有警察幫過你,但我們是想幫你的。”
“你們想知道什么?”白映水慢慢止住了淚水問到。
“從一開始講吧,我們聽著。”陶葉說到。
“一開始嗎?其實我記得那個男人,他給我拍過一張街拍,我從未拍過那個,所以很有印象。那天我出月子,家里人朋友都勸我出去溜達(dá)溜達(dá),也能幫助我的病。我和我朋友在街上被攔住,問能不能拍幾張街拍,我們就同意了,他還要加我微信把照片發(fā)給我,我沒同意,我朋友加了,照片最后也發(fā)給我了,那是我第一次見他。”白映水聲音里透著虛弱,臉上扯出看凄慘的笑容嘲諷地繼續(xù)說“我當(dāng)時不知道,悲劇從這兒就開幕了。”
“之后呢?你沒有再見過他嗎?”陶葉語氣溫和的問到。
“沒有,我因著生病,孩子又太小,就不怎么愛出門,但是我記得第一次被偷窺是什么時候。”白映水因著回憶起那令人作嘔的目光皺著眉,面色也越來越差“我記得是球球的百天,我們在家里舉行了一個慶祝儀式,但是我全程都覺得很心慌我總感覺有人在盯著我,而我和我老公、爸媽說,他們都說沒這個感覺。他們都認(rèn)為我的病情加劇了。連我也這么想了。”
“從那以后這種情況嚴(yán)重嗎?”何知秋問到。
“是的,越來越嚴(yán)重。從那以后,我無論去哪兒都覺得有人在跟著我,一直有人在看著我,我不得不去看心理醫(yī)生,但對我沒有幫助。我不敢出門,然而在家我也很害怕,那時候我已經(jīng)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覺了,我認(rèn)為自己已經(jīng)瘋了。”回憶到最不堪的情形,白映水說不下去,抱著自己的胳膊一直哭。
幾人都沒再催促她,等她慢慢平復(fù)了,何知秋遞去了紙巾對她說“跟蹤狂摧毀了你的認(rèn)知,讓你惶惶不可終日,還讓你認(rèn)為這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他在一點一點蠶食你的精神。”
“那他成功了。”白映水低垂著腦袋,眼神麻木,扯了扯嘴角嘲諷地說到。
“你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他的?”戚彧問到。
“我也不知道那天的日期,但我記得我當(dāng)時的狀態(tài),神經(jīng)脆弱,房間里的一點點異響我都會嚇得一激靈。那天早上我鼓足了勇氣,拉開我家的窗簾,那個感覺又來了,那個黏膩的,不懷好意的目光就像跟著陽光照到了身上。我抬眼看去,發(fā)現(xiàn)對面窗戶那兒站著一個人,而那個人在用望遠(yuǎn)鏡看著我,我嚇壞了,那個人發(fā)現(xiàn)我看見他了,抬手跟我打了招呼,我害怕的大叫,我家人趕來時,窗外又什么都看不見了。那一天我都在自我懷疑,到底是自己是幻想出了一個偷窺我的人,還是就有那么一個人,而我每次看窗外又什么都沒有。”白映水說到這兒已經(jīng)很痛苦了,情緒也就愈發(fā)的激動。
“他是故意想讓你發(fā)現(xiàn)的。他的行為會更過分。”何知秋適時的打斷了白映水的情緒,擔(dān)心她陷入極端。
“對,他不再躲在暗處了”白映水回憶起她人生中最恐怖的那天。
那是白映水發(fā)現(xiàn)對面有可疑的人的第二天,爸媽都去買菜了,電話也打不通,球球吃的米粉見底兒了,白映水雖然實在不想出門,但一想到孩子會餓肚子,還是鼓足了勇氣帶著球球去了超市。超市那兒人很多,這倒是讓白映水從出門就提著的心放下來一些,但她突然察覺到有人就在她身后很近的距離不緊不慢的跟著她。她想快步走開,那人直接貼了過來,在她身側(cè)說到“淼淼,怎么這么不講禮貌,昨天跟你打招呼怎么不回話,你給球球念的故事里不是說,有人打招呼要大聲答應(yīng)嗎?”白映水嚇得手都抖了起來,慢慢的回過頭看清了那個人——那個給她拍過一次照的人。眼淚瞬間沖到了眼底,白映水強(qiáng)忍著向質(zhì)問他為什么這么折磨自己,但是她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沒法發(fā)出聲音,巨大的恐懼控制了她的身體,讓她掙脫不得。等再回神時,那人已經(jīng)消失了。
“從那天起,他就明目張膽的跟蹤我,偷窺我。我好幾次想和我家里人說,我害怕他們不信任我,又害怕那個人傷害他們。我給家里換了窗簾,拉上后一絲光都透不進(jìn)來,我不敢拉開窗簾,但我覺得我還在他的目光之中。那個人跟我說的話是我前一天剛給球球講的故事書,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我只知道無論是在家里,還是在外面我都逃不開他。”白映水似已經(jīng)麻木,神色木然的敘述者自己的遭遇。
戚彧三人皺眉看看對方,戚彧起身出去對門口的高嶺說,“我記得白映水家客廳有一個攝像頭,讓網(wǎng)絡(luò)科的查查信息有沒有泄露。”然后回到審訊室。
“白映水女士,你是否故意更換過孩子的奶瓶。”戚彧問她。
“奶瓶?不是的,我沒有。球球的奶瓶被我摔壞了,網(wǎng)購當(dāng)天到不了,球球沒有用的。爸爸著急,去他醫(yī)院領(lǐng)了一個回來。我真的沒有故意換奶瓶。”白映水搖著頭緊張的說。
“您在描述一下昨天的事情吧。”陶葉說到。
“我之前說的都沒有撒謊,只一點,我沒說,我在我父母走后拉開了客廳和臥室的窗簾,我想讓他看見我自己一人帶孩子在家,我想的是如果那個人闖入我家,我就能報警了,他就能被抓起來了,我從沒想過他會傷害球球,我本都放棄掙扎了,我屈服了,可是他要傷害球球,我才反抗的,我沒想過殺人,真的。”白映水想起來當(dāng)時的場景惡心的作嘔。
審訊結(jié)束,白映水渾渾噩噩的被攙扶著走了,何知秋看著她突然說到“您想不想見見球球?我可以幫你申請。”
白映水點點頭又搖搖頭“我是不是一個很差勁的媽媽?”
“白女士,你很厲害。我想過如果現(xiàn)如今讓我再遇見我那個跟蹤狂,我可能都不敢和他對視,只見他一眼我可能就會躲起來,更別提反抗他。而你對球球的愛打敗了他對你的精神折磨,我很佩服你。”何知秋語氣平靜的說到。
白映水邊哭邊笑對她說“謝謝你。”
‘王蘭之雖然死了,但在白映水精神上留下的傷害一時不會被平撫,她還能正常生活嗎?’何知秋越是思考心情越是沉重,面上也越發(fā)的淡漠起來。“秋啊,你還好嗎?”李文文小心翼翼的聲音打斷了何知秋的沉思。
看著她透露著關(guān)心的神情何知秋的心緒輕松了不少,她笑著說“我?我沒事,剛才那個是騙白映水的,從心理學(xué)講,有另一個人也就是我和她受過同樣的傷,會讓她放下痛苦來同情我,然后能剖解自己的傷口,與同是被害者的我述說自己的經(jīng)歷。”
“這樣嗎?哇哦,還有這種招數(shù),不過也不是次次都能用上的。”李文文感嘆道。“對了,頭兒說去開會。”然后帶著何知秋來到了會議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