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潼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的盡頭定格在魏無羨那張釋然的笑臉上。
他說,“憂憂,活下去。”
縱然魏無羨說出那樣的話,可少了他的這個世界又哪里還有她的容身之所?何處又能容下她這個夷陵老祖的妹妹?
仔細想想,天地之大,竟在也沒有她的容身之所。
倏而,她想起昨日似乎在彩衣鎮遇見了藍湛,藍湛似乎又把她帶回了云深不知處。
一想到家規三千條的云深不知處,一想到古板迂腐的藍啟仁,魏潼一個翻身就落到了地上。
“砰”的一聲似乎驚動了門外的人。
伴隨著推開門的聲音,魏潼抬頭望去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眉眼含笑,如沐春風的藍氏宗主,澤蕪君——藍曦臣。
看著藍曦臣的身影,魏潼趕緊爬起來,對著他低頭恭敬的行禮,“澤蕪君。”
卻也忽略了藍曦臣唇邊那一抹寵溺的笑容。
同時一連串的疑問也涌上她的心頭。
昨天把她帶回云深不知處的藍湛去了何處?又為何把她一個人扔在這里?澤蕪君會不會把她從云深不知處扔出去?
“醒了。宿醉很難受吧。我吩咐他們給你準備了醒酒茶。”藍曦臣說著就把醒酒茶推到魏潼面前。
魏潼抬頭看向藍曦臣,卻發現他的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容。
她反倒是不好意思的率先低下頭去,悶聲不響的把醒酒茶一飲而盡。
她寧愿和藍湛那樣的人在一起,也不愿和藍曦臣這樣如沐春風的人在一起,安靜的空間,令人窒息。
“澤蕪君,藍湛呢?”
聽著魏潼的話,藍曦臣眸色微微一變,臉上又帶上熟悉的笑容,“忘機身體不適,在靜室修養。魏姑娘,我來照顧你不一樣嗎?”
當然不一樣!魏潼很想這么說,可她抬頭看向藍曦臣的時候,咧嘴一笑,“怎么會呢?一樣,一樣。”
藍曦臣還的話還未說出口,門生的聲音已經在門外響起,“澤蕪君,先生請你們過去。”
魏潼聽著門生的話,抬頭看向藍曦臣,“澤蕪君,你放心,我絕對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
前往雅室的路上,魏潼一直都在思考如何幫助藍湛開脫,畢竟她可不想要藍湛因他而被懲罰。
見到藍啟仁之后,魏潼率先行禮,“見過藍先生。”
“魏姑娘,請坐。”
在藍啟仁的目光中魏潼坐下來,可她卻一直不能平靜下來,一直在思考如何為藍湛開脫。
“魏姑娘,你兄長一事,仙門百家已經決定不予追究。畢竟魏嬰一事,你也是受害者。”藍啟仁看了一眼身邊的藍曦臣以后,捋捋胡須,繼續開口,“若是你愿意,可入我姑蘇藍氏。”
在魏潼震驚的目光中,藍啟仁繼續開口道,“你手中持有我藍氏五代家主的一品靈器,想來與我藍氏頗有淵源。”
魏潼聽著藍啟仁的話,似乎仍舊不曾從他的話中回味過來。
這句話是什么意思?難道要她成為姑蘇藍氏的客卿?還是門生?
“我來說吧。”藍曦臣看了一眼魏潼之后,笑著開口道,“入我姑蘇藍氏指的是成為我藍氏的親眷弟子。”
“正是如此。”藍啟仁附和道。
魏潼本以為兄長死后,天大地大再也沒有她的容身之所。
可姑蘇藍氏當初兄長最討厭的一個家族竟然愿意給她一個容身之所。
“藍先生,雖說他們已經不在追究,可我知道自己的身份。”魏潼說著說著不由得握緊拳頭,“我畢竟是夷陵老祖魏無羨的妹妹,而且亂葬崗一役,兄長雖生死,但他始終都是我的兄長。”
“無妨,既然入我姑蘇藍氏,那么定然是能夠護著你的。”藍啟仁看著魏潼捋捋胡須,“這一點你無須擔心。”
魏潼想到之前在云深不知處聽學時,發現藏書閣里有很多的醫術,她看著藍啟仁躬身道,“如此一來,就多謝藍先生了。”她頓了頓之后繼續開口道,“既然已入姑蘇藍氏,我也不想要給藍氏丟臉,我自請入藏書閣潛心研究醫術,希望有朝一日能夠懸壺濟世。”
藍啟仁看了一眼身邊的藍曦臣,隨后又把目光看向一邊的魏潼笑著點點頭,“好,準你所求。”
藍啟仁對著魏潼揮揮手之后,魏潼當即就離開了雅室。
看著魏潼遠去的身影,藍啟仁看向身邊的藍曦臣,緩聲道,“曦臣,你真的喜歡魏姑娘?”
藍曦臣不由得握緊手中的裂冰,看著藍啟仁,唇邊漾開一抹好看的弧度,“不瞞叔父,我的確心悅魏姑娘,只是魏姑娘心系江宗主。”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為何會喜歡上魏姑娘,忘機為了魏嬰如今還在靜室養傷,你可不要走上同一條路。”藍啟仁看著藍曦臣仍舊是緩聲道,“我知曉這一切和魏姑娘無關,可想我姑蘇藍氏百年清流世家,乃是正道楷模……”
“叔父,如今魏公子已去,她不過一個姑娘,又能做下何樣的錯事呢?”藍曦臣仍舊是面色溫和的開口,“若是她真的會做出出格的事情,那留在云深不知處不是更好,我們也可以加以控制,而且我相信魏姑娘。”
藍啟仁看了一眼藍曦臣之后緩緩搖頭,“既然你如此相信,那么從此以后照顧魏姑娘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藍曦臣對著藍啟仁恭敬行禮,“是。”
魏潼這廂離開雅室之后,想到以前在后山魏無羨抓給藍湛賠罪的那些兔子,走到后山的時候卻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那正是曾經與她親密無間的阿苑。
魏潼滿含欣喜的走到阿苑身邊蹲下來,阿苑抬頭看向她,一臉陌生又疏離的樣子,就在魏潼想要抬手撫摸阿苑腦袋的時候,阿苑卻遠遠的躲開了。
魏潼望去就看見藍湛站在不遠處,而阿苑抱著他的大.腿,一點松開的意思也沒有。
“我到亂葬崗找到阿苑的時候,他起了熱,醒來之后之前的事情就不記得了。”藍湛抬手撫著阿苑的腦袋,“魏姑娘,照顧阿苑的事情就交給你了,我需要修養一段時間。”
魏潼看著藍湛笑著點點頭,“叫我憂憂吧,兄長也總是這般叫我的。若非你把我帶回云深不知處,我還指不定在哪里流浪呢。”
魏潼走到藍湛身邊蹲下來,抬手撫上阿苑的腦袋,“阿苑,你以后可以叫我無憂姐姐哦!”
阿苑抬頭看向藍湛,在藍湛的點頭示意下,阿苑甜甜的喚了她一聲“無憂姐姐。”
“我把阿苑帶回來之后,如今他已經是我姑蘇藍氏的親眷弟子,我取名藍愿,字思追。”藍湛看著魏潼神色平靜的開口。
思追,思君不可追,念君何時歸?
魏潼琢磨兩邊之后抬頭看向藍湛,眉眼間帶著笑意,“藍湛這個名字真好聽,若是兄長還在的話,也一定會覺得很好聽的吧!”
藍湛聽著魏潼的話,看著她緩緩的點點頭。
注視著藍湛遠去的身影,魏潼仰頭拭去眼眶中未曾落下的淚水。
兄長,你看,當年如此嫌棄你的藍湛,如今竟然這般想念你。
魏潼沒有想到藍曦臣竟然會把她的房間安排在距離寒室不遠處的一個地方,環境優美,甚至還能夠聽見后山風聲,前山后水,可以說是相當完美的居住地。
看著忙前忙后的藍氏門生,魏潼站在那里不知想著何事,而她的腿上掛著已經和她熟悉的思追。
“魏姑娘。”
魏潼出神的時候,背后傳來藍曦臣的身影,她轉頭看著藍曦臣手中的衣服,不好意思的開口道,“倒是叫澤蕪君親自送來,有勞澤蕪君。”她說著就接過藍曦臣手中的衣服。
藍曦臣低頭看著魏潼身邊的思追,笑著開口,“你已經和他熟悉了嗎?他剛到云深不知處那會兒,比較粘著忘機。”
魏潼抬手撫上思追的腦袋,“可能之前在一起生活過吧,剛剛陪著他在后山玩了一會也就熟悉了。”
魏潼說著又將目光轉向旁邊的他們正在收拾的院子,“澤蕪君博覽群書,不如給我院子賜名如何?”
藍曦臣思忖半晌之后緩緩開口,“魏姑娘如同紅梅一般凌寒獨開,不若就叫‘梅室’如何?”
“多謝澤蕪君。”魏潼看著藍曦臣恭聲道,“既然我入姑蘇藍氏,澤蕪君稱呼我憂憂可好?”
藍曦臣唇邊漾開一抹弧度,“好!”
他們收拾好院子之后,又給她置辦了被褥之類的東西,最后看上去竟然也有幾分當年在蓮花塢時那個感覺。
只是他們終究是回不到過去了。
魏潼坐在梅室里好一會之后才站起來向外面走去,她總覺得這間院落少點東西,抬頭望去就看見院子沒有牌匾,想到當初見過藍湛的字,她當即就去求藍湛給她題字。
她本以為藍湛會拒絕她的要求,可是沒有想到藍湛當即就給她題字,最后魏潼開開心心的把匾額掛到了外面。
用過晚餐之后,魏潼一個人走在云深不知處的庭院里,腦海中不由得想起當年發生的事情,似乎這里的每一個角落里都藏著他們年少時的美夢。
他的兄長不是夷陵老祖魏無羨,只是來自云夢的翩翩少年郎魏嬰,而她也仍是當初那個喜歡跟在兄長身后,偶爾打鬧玩笑的妹妹。
她從未閉著眼走過云深不知處的長廊,只是好似這樣閉著眼睛,能夠感受到當年他們歡聲笑語的畫面,好像所發生的一切不過都在昨天。
“哎喲!”魏潼睜開眼睛就看見藍曦臣站在她的面前,她趕緊恭敬行禮道,“見過澤蕪君。”
“撞疼了嗎?”藍曦臣柔聲道,“怎么不去休息?一個人在這里散步?”
魏潼趕緊搖搖頭,“不疼,不疼一點也不疼!”隨后她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當年在云深不知處求學的時候,也算是對這里比較熟悉了,閉著眼睛好似能夠感受到以前發生的事情。”
魏潼將目光看向了遠方,不由得輕聲道,“我知曉在你們心目中,兄長是一個修煉鬼道的大惡人,可是在我心中他扔那個來自云夢的翩翩少年郎。”她不由得暗自握緊拳頭笑著開口,“澤蕪君,若是能夠走出一條繁花似錦,誰有愿意一條獨木橋走到黑呢?”
沒有得到藍曦臣的回復,她轉過身看著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好意思澤蕪君,不應該在你面前說這些話。”
“無妨,他是忘機引為知己的人,忘機的性格我了解。”藍曦臣本想抬手撫上她的腦袋,可思考半晌之后卻沒有抬手。
聽著藍曦臣的話,魏潼思忖半晌之后緩聲道,“藍湛當年去夷陵見兄長的時候回來被懲罰了嗎?”
藍曦臣看著魏潼搖搖頭,“叔父只是讓他在雪地里跪了幾天,畢竟那個時候魏公子已經成為仙門百家喊打喊殺的大壞人,姑蘇藍氏畢竟是正道楷模。”
魏潼抬頭看向藍曦臣頓了頓之后開口,“那你們收養我會有不好的影響嗎?”
“不會。”藍曦臣幾乎是想也不想的開口,“你無法修煉玄門之術,仙門百家又怎么會對一個無辜的姑娘下手,若真是如此又何當年的岐山溫氏有何區別?”
魏潼歪著腦袋露出一個好看的弧度,“那我保證也不會給姑蘇藍氏丟臉的。”
翌日清晨,魏潼醒來,看了一眼床邊的雪白色的袍子,坐在鏡子面前將頭發高高豎起來,然后帶上象征姑蘇藍氏的抹額,最后穿上了當年被兄長稱之為“披麻戴孝”的衣服。
兄長,你若是能夠看見這一幕該有多好?
魏潼除了照顧思追和后山的小兔子之外,基本的時間都是在藏書閣里,她甚至成為了藏書閣的常客,她坐在藏書閣里一坐就是一天。
這是思追在后山告訴他,藍氏又收了一批新的門生,年紀和他差不多大,魏潼一眼就看中了一個性格跳脫的小男孩,那個小男孩在人群中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她好似從小男孩的身上看見了當年魏無羨的身影。
“魏姑娘。”藍氏門生看著魏潼恭敬道,“何事?”
“我聽思追說又收養一批和思追年紀差不多的孩子,就特地過來看看。”魏潼看著藍氏門生眉眼間染上笑意。
“都是澤蕪君覺得頗有慧根的孩子,思追養在魏姑娘身邊,若是想要在收養一個也是可以的,總歸以后都是在云深不知處學習的。”
“那就這個小男孩吧!”魏潼說著就把目光看向之前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的小男孩身上。
小男孩被領到魏潼身邊,魏潼蹲下來看著他笑瞇瞇的開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看著魏潼搖搖頭,“不知道。”
“那你以后就叫景儀好不好?”魏潼抬手撫上他的腦袋眉眼間染上笑意,她又將目光看向一邊的思追,“以后你和思追就是好朋友啦。”
“好!”景儀走到思追身邊一下握住他的手,“以后我們就是朋友了!”
魏潼看著面前兩個人小手相握的場景,不知想到何事,唇邊漾開一抹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