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后·莫家莊。
身穿白色家袍頭戴姑蘇藍氏抹額的姑娘蹲下來給受傷的百姓一一把脈,眉頭緊蹙。
她不是別人,正是十六年前藍湛帶回云深的魏無羨的妹妹,如今號稱“靈素卿”的魏潼。
“姑娘,我這身體到底怎么了?”青壯年看著魏潼一臉痛苦的開口,“我身上沒有任何傷口,可就是覺得渾身難受。”
“不用擔心,身體倒是沒大礙。最近這莫家莊是不是出了一些事情?”魏潼說著就把手里的藥丸遞到青年手中,“服下藥丸之后,一炷香的時間身體便會有所好轉。”
“聽說莫家莊最近有走尸出現,可是這走尸到底是何模樣也沒有人見過,我聽人說這能控制走尸的只有夷陵老祖魏無羨,該不會是魏無羨真的奪舍重來了吧!”
看著青壯年服下藥丸之后,魏潼對著他露出一個笑容就轉身離開了。
魏潼早就已經習慣聽到別人如此評價魏無羨,饒是如此聽見這句話的時候卻仍是覺得難受。
她知道她的兄長魏無羨肯定不會奪舍,如果他真的想要奪舍的話,估計早就奪舍重來,也不會等到現在。
她原本真的以為兄長是因為被溫逐流化去金丹而改修鬼道,可誰知竟是因為把金丹剖給江澄而改修鬼道。
她本來都已經決定放下一切重新和江澄在一起,可誰知又發生這樣的變故,即便是再有心,她又豈能心無旁騖的和江澄在一起?
魏潼在一家客棧落腳,她剛走進客棧就再次聽見有人再說走尸的事情。
她一路從大梵山的佛腳鎮走來,途中也沒有發現任何走尸,只是剛進入這莫家莊的地界,就發現走尸的確是多了起來,而且這幾天有愈發增加的趨勢。
她用過晚餐回到房間之后思忖半晌就掐了一道傳信符給藍曦臣,姑蘇藍氏距離這里并不遠,讓小輩們前來除祟應當是沒有多大問題,至少對他們來說也是一種歷練。
收到魏潼的傳信符之后,藍曦臣抬頭看向坐在一邊的藍啟仁,“叔父,莫家莊附近出現走尸,憂憂發來傳信符,說是可以讓小輩們前去除祟。”
藍啟仁抬頭看向藍曦臣,捋捋胡須,“也好,如今小輩們尚未外出除祟,這也當是一個歷練。”
“忘機如今也在云深,你可以讓忘機隨同他們一道同去,至少還能有個照應。”藍啟仁仍是不忘囑咐,“憂憂在外游歷,卻不擅長應付這些。”
“好,我這就去安排。”藍曦臣說著就吩咐門生去把思追和景儀叫過來。
他們來到雅室之后,藍曦臣就把這情況告訴給他們,思追和景儀臉上都帶著幾分喜悅,這是他們來到云深生活這么多年第一次外出除祟。
跟在他們身后的小姑娘,悄悄的探出頭來站出來看了一眼藍曦臣和藍啟仁,“叔祖,曦臣舅舅我可以和思追哥哥他們一起去夜獵嗎?”
藍曦臣把目光看向那個小姑娘,小姑娘的眉眼間和魏潼有幾分相似之處,她是魏潼的女兒,從小就在云深長大,被魏潼取名藍思晚。
“晚晚想要跟著思追他們一同前去除祟?”藍曦臣看著面前的藍思晚眉眼間帶著溫和的笑意,“可是這除祟說不定很危險呢。”
藍思晚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眉眼間帶著淺淺的笑意,她扯著藍曦臣的衣角,“曦臣舅舅,我很久沒有見過娘親了,你讓我跟著思追哥哥他們一起出去唄,我保證不給他們添麻煩的。”
藍曦臣聽著藍思晚的話,抬手撫上她的腦袋,又把目光看向一邊的藍啟仁,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見。
藍啟仁思忖半晌之后笑著點點頭,“晚晚的確有一段時間沒有見過憂憂了,此番前去莫家莊莫要給思追他們添麻煩。”
藍思晚眉眼間帶著笑意對著藍啟仁和藍曦臣恭敬行禮,“好!”
藍思晚如今不過十二歲,但是兩年前已經從藍啟仁那里得到了屬于自己的佩劍,被她取名為“碧落”。
姑蘇藍氏主琴修,而她的琴技是藍啟仁親自指導的,而她的劍術則是由藍曦臣親自指導,以至于她小小年紀在這方面修為頗高。
思追景儀他們又欽點了幾位和他們年紀差不多的修士,跟隨他們一同前往莫家莊。
他們途徑一家說書館的時候,聽說里面再講夷陵老祖魏無羨的故事,而他們也是來了興趣前去聽聽。
藍思晚對于魏無羨并不熟悉,從她有記憶以來,她娘親的房間中掛著一幅畫,上面有一個白衣少年,娘親告訴她,上面的白衣少年是她的舅舅,名字叫魏無羨。
只是更多關于她的事情,她也無從得知,魏潼沒有說過,藍曦臣和藍湛也從未說過,至于她的親爹,她更是從來都沒有見過。
從說書館出來之后,他們都再說魏無羨的事情,藍思晚跟在他們身后就那樣聽著他們說話,只是一想到他們口中的魏無羨是她的舅舅,她就覺得十分難受。
她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舅舅,可是那種血濃于水的親情仿佛刻在骨子里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
“晚晚,你怎么露出這樣的表情?”景儀跟在藍思晚身邊一臉擔心的開口,“你該真的不會認為魏無羨會奪舍重來?”
“我是聽說娘親在莫家莊,所以一直在思考要不要去見娘親。”藍思晚的唇邊露出淺淺的笑意,“我已經有大半年沒有見過阿娘了,我想她。”
藍思晚一臉委屈的看著面前的思追和景儀二人,可是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半路上他們就遇見了在外面行醫的魏潼。
“無憂姐姐(阿娘、靈素卿。)。”
魏潼聽見熟悉的聲音傳來,轉頭望去就看見那熟悉的身影,她眉眼間帶著溫和的笑意,“晚晚,思追,景儀你們來了。”
“無憂姐姐,這莫家莊的走尸真的很厲害嗎?”思追眉眼間帶著溫和的笑意,“澤蕪君讓我們前來除祟呢。”
“走尸是別人故意放出來的,只是尚沒有調查到是何人放出。”魏潼仍是蹙著眉頭,“你們除祟的時候也要多注意一點。”
魏潼掃了一眼人群之后,沒有看見藍湛的身影,“二哥沒有與你們一同前來?”
“含光君說有其他的事情要去做,若是我們遇到危險可以用信號彈請求幫助。”思追看著魏潼仍是面色恭敬的開口,“無憂姐姐,既如此,那我們先去莫家莊除祟,晚些時候再來和無憂姐姐匯合。”
“去吧,路上注意點。”魏潼說著就抬手撫上思追的腦袋,“莫要逞強,我就在附近。”她又轉頭看向人群中的藍思晚,“晚晚,你是要跟著他們一同前去除祟,還是要跟著我一起。”
藍思晚聽著魏潼的話,當即就笑瞇瞇的走到魏潼的身邊,“我想要跟著阿娘,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阿娘了,我好想你!”藍思晚說著就抱住了魏潼的腰身,“阿娘身上香香。”
魏潼抬手撫上藍思晚的腦袋,抬頭看向旁邊的思追他們,“那你們先去除祟,晚晚留在我這里,到時候再匯合。”
思追和景儀他們離開之后,魏潼就握住藍思晚的手,“晚晚,難得出來,可有想要吃的東西?”
藍思晚挽住魏潼的手臂蹭了蹭,“只要阿娘陪著我就好,我想要吃阿娘親手做的東西。”她說著還對著魏潼俏皮的吐舌頭。
“晚晚,你就沒有想過你爹是誰?”
藍思晚聽著魏潼的話,轉過頭迎上她的雙眸,她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阿娘若是你不愿意說,就不用說。我猜阿爹一定是做了讓娘親無法原諒的事情,以至于阿娘從來不在我的面前提起阿爹的事情。我從小在云深長大,曦臣舅舅和忘機舅舅還有他們都很照顧我,所以有沒有阿爹一點都不重要呢。”
魏潼握住藍思晚的手,眉眼間帶著溫潤的笑意,“其實你姓江。”
藍思晚吃驚的抬頭看向魏潼,顯然一臉不相信的樣子,如今四大家族的云夢江氏的宗主江澄年少就已一己之力重建蓮花塢,甚至帶著其他三大家族的人聯手圍剿亂葬崗。
也就是說他的親爹帶人殺了她的親舅舅???也難怪她娘到現在都愿意原諒她親爹呢,換做她,她也肯定不會原諒。
藍思晚看著魏潼一字一句道,語氣之中帶著幾分微不可察的輕顫,“阿娘,我親爹是云夢江氏的江宗主?”
在魏潼掉頭之后,藍思晚下意識的就后退一步,她看著魏潼笑著露出一個笑容,“阿娘我沒有爹!”
魏潼聽著藍思晚的話,抬手撫上她的腦袋,“傻孩子。”
魏潼對江澄談不上恨,畢竟是年少時第一個心動的對象,即便是亂世中江澄為了不與玄門百家為敵而放棄他們,她的心中也從未責備過江澄半分。
只是讓她無法忍受的卻是,魏無羨的金丹換個給江澄,而他卻還指責魏無羨的不是,可是以魏無羨的性格又怎么會讓江澄知道真相呢?
大概她的兄長一直都認為蓮花塢的覆滅是他造成的,是他造成了一切不可挽回的錯誤。
“阿娘,我放心我絕對不會原諒阿爹的!”瞧著魏潼的模樣藍思晚想也不想的開口,“我只有娘親,沒有阿爹!”
魏潼的聽著藍思晚的話輕笑出來,“我們晚晚長大了。”
魏潼的話讓藍思晚仍是抱著她的手臂蹭了蹭,“阿娘你住的地方可以做飯嗎?你做飯給我吃好不好?”
“好!”魏潼說著就抬手撫上藍思晚的腦袋。
魏潼和藍思晚在集市上購買藍思晚喜歡吃的菜肴,藍思晚則是笑瞇瞇的跟著魏潼一起回到了住宿。
魏潼給藍思晚做了幾個簡單的菜肴,全都是她最喜歡吃,藍思晚一邊吃著飯,一邊吃著菜,口齒不清的說著,“好吃。好吃。”
“阿娘,你的廚藝越來越好了!”藍思晚看著魏潼俏皮的吐舌頭,“阿娘,世人都說你和忘機舅舅才是一對,難不成阿娘也喜歡忘機舅舅?”藍思晚放下手中的碗筷一臉疑惑的開口,“說實話,我也覺得阿娘和忘機舅舅很般配呢。”
“傻孩子,你忘機舅舅他有心悅之人。”魏潼唇邊沁著弧度一臉寵溺的看著她。
用過晚餐之后,魏潼又陪著藍思晚在集市上散步,魏潼之前有事沒事的時候就特別喜歡一個人走在這條路上,雖看似繁花喧鬧的場景,卻仿佛和她一點關系也沒有。
就在此刻天空閃現出姑蘇藍氏的信號彈,藍思晚看著天邊燃起的信號彈,看向身邊的魏潼,“阿娘,是思追哥哥他們遇到麻煩了。”
魏潼看著藍思晚點點頭,隨后就拉著藍思晚的手向莫家莊的方向走去。
等到他們抵達莫家莊的時候,就看見思追景儀他們都在和莫大娘子交戰,看樣子明顯是他們落下風。
魏潼手一滑她的手中就出現了一把箜篌,伴隨著箜篌的聲音那莫大娘子都沒有安靜下來的表現,就好像這曲子催發了他的滔天怨氣,索性這個時候藍湛出現才算制服左手。
“含光君、無憂姐姐(靈素卿)。”他們的聲音一同響起。
藍湛落到魏潼身邊,看著正在檢查尸體的他蹙眉詢問道,“可知是何物造成?”
“這只左手明顯是沖著姑蘇藍氏來的,我在這里這么久并未察覺有任何異常。”魏潼抬頭看向藍湛,“很顯然這是思追他們來到這里之后故意有人放出來的。”
看著左顧右盼的思追,魏潼一臉疑惑的開口,“思追怎么了,發生何事?”
“無憂姐姐,你不知道,我們在莫家莊遇見一個瘋子,那個瘋子還說他畫的招陰旗比我們還好呢!”景儀在一邊抱怨道,“對了,之前他還吹了一首姑蘇藍氏的曲子,那么難聽的曲子,虧思追還說他曾經聽過呢?”
“你們說的是莫家莊的那個莫玄羽?”魏潼的蹙著眉,“他吹了姑蘇藍氏的曲子?”
“有何不妥?”
聽著藍湛的話,魏潼轉頭看向他,“我與這莫玄羽頗有淵源。二哥有所不知,這莫玄羽乃是金老宗主的私生子,他曾經被送去金麟臺一段時間,后來因斂芳尊之事又被送回莫家莊,其實是一個性格還算不錯的人。我給他的娘親莫二娘子看過幾次病,可他并不擅長的音律。”
魏潼思忖半晌之后,就想起了莫玄羽所住的屋子,自打他的娘親去世之后,聽說生活一直很不好。
她帶著藍湛前往莫玄羽所居住的屋子,推開莫玄羽所住的房間的大門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就撲面而來。
“天哪,這血腥味也太重了!”景儀小聲抱怨著,“難不成那個瘋子這么慘?”
魏潼蹲下來,借著微弱的燈光仍是能夠清楚的看出地上畫的符咒。
“有何發現?”藍湛詢問道。
“二哥,實不相瞞,這好像是兄長發明出來的舍身咒。”魏潼拿著燭臺站到藍湛面前,“這莫玄羽說不定以舍身咒召喚了某種邪祟。”
藍湛看著魏潼點點頭,又看向身后的思追等人,“你們先去休息,明早繼續出發。”
“大梵山一帶有食魂煞或食魂獸作怪,到時候你們一同前去看看。”魏潼轉頭看向他們一臉認真的吩咐道。
思追景儀離開之后,藍湛和魏潼就肩并肩的走在莫家莊的路上,兩個人一言不發。
“二哥,莫玄羽曾經在莫家莊受了很大委屈,舍身咒能夠召喚十方厲鬼邪神,所以我覺得有可能……”
“你是說魏嬰?”藍湛轉頭看向魏潼,原本一雙毫無波瀾的雙眸才帶著一絲漣漪。
“有可能。”魏潼仍是面色鎮定的開口,“若是如此,這左手便是有人故意為之,一方面是為了讓姑蘇藍氏調查這件事,另外一方面大概就是沖著兄長來的。”
魏潼頓了頓之后繼續開口道。“這個人對莫玄羽的事情很了解,所以慫恿莫玄羽獻舍給兄長,但是這個幕后之人又不確定這舍身咒是否有用,所以放出邪祟故意吸引姑蘇藍氏的人。”
魏潼轉頭看向藍湛,面色鎮定的開口,“可他卻沒有想到,姑蘇藍氏的人到了,兄長也被獻舍成功了。”
想起剛才被藍湛封印起來的左手,“看著這一切只能追本溯源了。”
“嗯。”藍湛看著魏潼認真的點點頭,“只是這番說不定能夠遇見他。”
想到之前所發生的一些事情,魏潼閉上眼睛半晌之后又再次睜開,“總歸是要面對的,只不過是早晚得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