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上面的一切,可都是唐隊你親身在所有人面前力證過的,沒有轉頭就不認的道理。”</br> 岑不明上前一步,強勢地想要進入關押了白柳的房間,</br> 但他剛走到關押了白柳的門口,頭頂猛地傳來一聲巨響,地動山搖一陣之后,有人臉色慘白跌跌撞撞地從出口闖進來,仰頭看向這一群人,斷續地道:</br> “報告!……工廠爆,爆炸了!”</br> 蘇恙急得立馬問:“半徑五公里內的民眾全部撤離了沒有?不光是市民,那些睡街邊的流浪漢之類的,也有通知到嗎?”</br> 這人倉促地咽了一口口水:“全部掃蕩通知過了,一只貓都沒有留在這個區域內,香氣還在擴散,正在準備第二道抽風防線,但應該能把污染范圍控制在工廠周圍28公里內。”</br> “但第一道防線的隊員們……”這人面露悲愴,“全部被污染了。”</br> 唐二打閉了閉眼睛,他長久以來的憂慮恐懼在這一刻全部松懈,身體的每一塊肌肉都垮下來,他向后倒在了一根板凳上,手腳松垮地掛在邊沿,后仰著頭呆呆看著天花板上刺目的白熾燈。</br> 有幾秒鐘唐二打甚至聽不到周圍人呼喚他的聲音,只有悠長的耳鳴中夾雜著白柳平靜的聲音——【唐隊長,交給我吧,我有辦法】。</br> ——這是唐二打經歷過的這么多個世界里,傷亡最小最可控的局面。</br> 不真實的就像是神明仁慈賜予的一場夢。</br> 唐二打抬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臉,在整個場內沉悶的氛圍里突然笑了出來,嚇了站在前面的隊員一大跳。</br> 他們驚愕地轉頭回去看這個坐在板凳上,半捂住臉大笑的唐隊長,一時之間甚至覺得他們的隊長是不是承受不了這個壞消息,被弄瘋了。</br> 岑不明挑眉看向唐隊長:“如果唐隊酒還沒醒,那造成了兩次巨大群體事故的異端0006我就先帶走了。”</br> 唐二打放下了自己的手,他站起來,目光沉沉地看向岑不明:“你不能帶走他。”</br> “我動用最后一次【預言家】權限。”唐二打取下了自己的id卡片,放在了桌面上用四指推到了岑不明面前,“——以隊長的身份抵押,提取異端【0006】作為我的私人身份綁定異端。”</br> “如果白柳做錯了什么事,我和白柳一起承擔責任。”唐二打抬頭定定地看著對面的岑不明,“如果你們要刑訊他,殺死他,那就連我一起殺死刑訊吧。”</br> 場面陷入了長久的寂靜。</br> 蘇恙愕然地看向唐二打:“隊長?!”</br> 唐二打目光毫不閃躲地對視著岑不明。</br> 岑不明靜了好幾秒,才緩慢地落下手從桌面上夾取了唐二打隊長id卡,他抬眸看向對面的唐二打:“唐隊,綁定了異端之后你就不可能再回到異端管理局,也不再是什么光鮮亮麗的隊長了。”</br> “——你一輩子都必須負責看守這一個異端,如果這個異端做錯了任何事情,你與它同罪,而在你意識到你無法繼續控制這個異端的時候,你必須殺死自己并且把它帶回來——”</br> “你存在的意義,只是為了讓這個異端能像人類一樣在外界活動,你只是一個困住這個異端的人形盒子,或者說保險栓。”岑不明語氣沉凝地反問,“就算這樣,你也要放出異端0006嗎?”</br> 唐二打直視著他:“是的。”</br> “就算和一支隊隊長一樣,因為綁定了異端0001而發瘋自殺,你也不后悔?”岑不明死死地盯著唐二打。</br> “不后悔。”唐二打說。</br> 【預言家】權限在異端管理局內指的是第一支隊隊長曾經擁有的一系列特殊權限,而其中最特殊的權限,就是這個【綁定某個異端,把它放回人類世界看護它,并且對它會做的一切事情負全責】的權限。</br> 這是一個非常奇怪的權限,和整個異端處理局的主要任務背道而馳。</br> 如果說把異端抓進【危險異端處理局】是一個將這些危險異端去人性化,把其作為死物看待的過程,那么這個權限所做的事情,就像是人類的權利重新賦予在這些異端的身上,將其放回人類世界中,就是一個給人性化的過程。</br> 但這個過程顯然是對人類充滿危險的。</br> 所以當初的第一支隊隊長提出這個權限的時候,同時衍生出來的還有一個極其尖銳的問題——【誰來對這些放回人類社會的異端負責?】</br> 【萬一這些異端還要繼續殺人作惡污染別人呢?誰能對這些后果負責?】</br> 于是第一支隊隊長提出了【終身責任制】,也被稱為【父母責任權限】。</br> 主張放異端進入某個隊員對這個異端承擔所有責任,負責看護,保護,并且教育其融入人類社會,對其所做的一切事情負全責,也就是說該隊員相當于異端的父母。</br> 但為人父母,還是一個這樣危險的“孩子”的父母,自然應該全天候密切看護。</br> 所以當這個隊員成為一個異端的【父母】的同時,基本他的主要任務就是終身監視這個異端,再也不需要作為一個處理局內的隊員存在了。</br> 當初沒有人愿意擁有這個權限,也沒有隊員愿意負這樣的責任。</br> 他們無法理解為什么【預言家】對這些邪惡可怕的異端會懷揣有它們會變成人類的,不切實際的幻想,并且給予它們父母給予孩童的同情心,給予教導,期盼它們長大成“人”。</br> 在大部分隊員的眼里,異端就是異端,怪物即是怪物,和人類有清晰的分界線,不可能變成人類,生來即是惡,應被禁錮鏟除。</br> 但【預言家】所看到的未來總比他們多,所以最后這個權限還是通過了,但使用的只有【預言家】一個人。</br> 于是【預言家】卸掉了第一支隊隊長的權利義務,第一個嘗試性放出的異端就是0001。</br> 然后他就發瘋自殺了,并且銷毀了異端0001的檔案,將其帶回了異端管理局,永遠地封禁在了異端處理局最深的地下,不允許任何人窺探里面的秘密。</br> 這顯然是一次失敗的嘗試,所以也再也沒有人提起這個荒謬的權限。</br> 但這個權限的確存在,并且被包裹在一大堆奇奇怪怪的權限里,被【預言家】傳遞給了唐二打。</br> 而唐二打如果要對白柳使用這個【父母權限】,他就需要卸下隊長職務,時刻保護和防護白柳,永遠地對白柳所做的一切事情負責——包括眼下的玫瑰工廠爆炸事件。</br> 岑不明把唐二打id卡甩了回去:“總計將近兩千名干葉玫瑰感染者,半數是我們的隊員,你怎么對現在這件事負責?”</br> “白柳有辦法解決。”唐二打很快回答。</br> 岑不明嗤笑:“一個爆炸犯,你指望它來給你解決?”</br> 唐二打沉住了氣,沒有正面接岑不明的話,而是回轉詢問:“能先讓我和白柳進去談談嗎?”</br> “如果你堅持要綁定里面這個危險的異端。”擋在門口前的岑不明退開,他意味不明地斜視一眼唐二打,語氣輕慢,“——你當然有和自己的【孩子】談話的權利。”</br> 唐二打推開門走了進去。</br> 白柳用手撐著下巴,百無聊賴地掃了一眼唐二打。m.</br> 他的眼神在唐二打右胸前空掉的那一塊,放id卡的區域短暫地停頓了片刻,然后白柳抬眸似笑非笑地看向唐二打:“哇哦,唐隊長為了把我撈出去做出了相當大的犧牲呢。”</br> 唐二打轉過椅子來坐下,他坐得相當板正,中規中矩地把手雙手交握在桌面上,低著頭沉默著——比起姿態閑散自在的白柳,反倒是他看起來更像是犯了錯接受制裁的那個。</br> “抱歉。”唐二打沉聲道,“謝謝。”</br> 這句沒頭沒尾的道歉是為了之前他所做的一切,而這句道謝是在感謝白柳在他做了這一切之后,還愿意做的這一切。</br> “沒關系,不客氣。”白柳笑瞇瞇地接了。</br> 白柳瞄了一眼那塊玻璃:“爆炸波及了多少人?”</br> “目前的數字是近一千人,基本全是隊員。”唐二打呼出一口長氣,“但擴散的整體趨勢控制住了,情況還好。”</br> “所以你進來,是有人想救這一千個隊員?”白柳放下撐住下巴的手,他把頭放在了桌面上,歪著頭困倦地打了個哈切,“也不是不行,但我有個條件。”</br> 唐二打順著他的話問下來:“什么條件?”</br> 白柳雖然是在和唐二打說話,眼神卻看著那塊單面玻璃,輕笑:“我從來不做沒有既得利益的交易。”</br> “想要和我合作,讓我救人,就拿出可以打動我的東西來吧。”</br> 唐二打推門走了出來,他看向外面所有的隊員:“白柳的條件,你們剛剛也都聽見了。”</br> 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副極其復雜,百感交集的表情,似乎對白柳的要求感到不知所措,只有岑不明臉上沒有什么情緒。</br> 這位隊長反倒像是提起了幾分興趣般,眼神一動不動地盯著坐在那面玻璃后,似乎正趴在桌子上睡覺的白柳。</br> “真是有意思,我還以為它會要錢。”岑不明勾唇,“——結果居然是要求我們打開異端0001的大門。”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