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半,火鍋店門口。</br> 白柳坐在一口沸騰的鍋口,旁邊是舉著菜單剛剛下班無比迷茫的陸驛站。</br> 他難得有不加班的時候,昨天那場空前盛大的爆炸讓異端管理局短時間接手了陸驛站他們的部門,讓他們這些普通人能待在家里不被影響。</br> 于是白柳讓他過來請吃火鍋,陸驛站也就老老實實出來了。</br> 但陸驛站這次出來,主要還是為了搞清楚那天的情況。</br> 陸驛站現在都不明白,為什么局里已經為這件爆炸案忙得人仰馬翻了,電視里也到處都在緊急播放當天的情況。</br> 而白柳這個罪魁禍首還能穩(wěn)穩(wěn)當當地坐在他旁邊,舉著一杯火鍋店贈送的免費大麥茶,對著店員無恥地表示還要再加一份蝦滑。</br> 陸驛站忍無可忍地搶過了菜單,憤怒地盯著白柳。</br> 白柳慢悠悠地啄了一口茶,瞄他一眼:“怎么,要問我那天的事情了嗎?”</br> “不!”陸驛站沉痛地說道,“就算是我請你也不能再加菜了!這點的都有六個人的量了!”</br> 白柳:“……”</br> 這家伙的腦回路果然異于常人。</br> 那天爆炸的事情從見面到現在陸驛站一個字都沒提,穩(wěn)如泰山。</br> 如果不是白柳確定那天的確看到了這人,他或許會以為陸驛站根本不知道【爆炸犯】就是他這件事情。</br> “你就不好奇我怎么炸了玫瑰工廠——”白柳側過頭抬眸看向陸驛站,“——然后全身而退,還能坐在這里和你一起吃火鍋嗎?”</br> 陸驛站誠實地點頭:“好奇,但我糾正一點。”</br> 白柳問:“糾正什么?”</br> 陸驛站答:“那工廠我覺得應該不是你炸的。”</br> “為什么不是我?”白柳反問,“你親眼看到了不是嗎?”</br> “正是因為我親眼看到了,所以我覺得不是你。”陸驛站舉起杯子來喝了一口,吐出長氣,“——從感性上來講,我相信你在和我交易了之后不會輕易違背,從理性上來講,你最喜歡的東西是錢。”</br> 陸驛站轉頭看向白柳:“引爆這樣一個工廠,我感覺你并不是利益既得者,工廠主人才是,所以我從這個角度猜測,我傾向于爆炸犯是被逮捕的工廠廠長,而你只是一個跳出來的幌子。”</br> “我不明白你為什么要跳出來主動背鍋,但你做事有你的理由,我不過問。”</br> 陸驛站的推測一字不差,全中。</br> 白柳從小就知道陸驛站這家伙特別聰明。</br> 成績優(yōu)異,行動力強,行事果決,想做的事情從不遲疑,是個堅毅和頑固得不可思議的家伙。</br> 雖然白柳在各種游戲里一直贏陸驛站,但白柳心里很清楚,他能贏那也只是因為陸驛站沒有認真。</br> 陸驛站并不在意游戲的輸贏,他把所有的聰明才智和精力都用來做好人了,所以通常粗略了解他的人,都會覺得陸驛站帶著一種讓人無法理解的天真愚蠢。</br> 但陸驛站其實并不是一個天真的人,相反,這人現實得很——不然不會那么輕易地接受白柳的交易守則。</br> 通常來說,一個情感上很天真的人是無法接納朋友對自己的付出有償化的,這太涼薄了。</br> 但陸驛站完全不在意這一點,這說明陸驛站是完全認同白柳的交易觀念。</br> 白柳手上夾著那支點菜的鉛筆,百無聊賴地來回轉動:“——玩五子棋嗎?”</br> 陸驛站心事重重地抱著杯子拖長語調嘆息,拒絕:“——什么時候了,還玩游戲呢——”</br> “連贏三次,我告訴你一直在擔心的工廠爆炸這件事情的后續(xù)。”白柳轉動鉛筆在火鍋的格子菜單上畫了一個叉,掀開眼皮,“如果你能連贏五場,我?guī)湍憬鉀Q這件事情。”</br> 已經解決了工廠爆炸的白柳面不改色地拿同樣的事情忽悠陸驛站。</br> “成交!”陸驛站迅速上鉤,他唰地放下杯子,接過白柳遞給他的筆,認真思索片刻后,謹慎地紙上畫下了一個圈。</br> 他們下棋下得極快,幾乎是在這一個人提筆的一瞬間,另一個人就下筆了,也沒有那種畫滿一整張紙都沒有解決的棋局,一局的時間基本都控制在一分鐘內,輸贏已定就立馬撕掉這張紙扔進垃圾桶。</br> 等到唐二打來的時候,這兩個人旁邊的垃圾桶里已經堆滿了廢紙了。</br> 陸驛站的專注力高度集中在紙面上,他幾乎都沒有注意到有人來了,只是一下又一下飛快地跟在白柳的后手上畫圈。</br>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xù)到五個人全部到齊,白柳合上了下棋的紙:“暫停,先吃飯,目前你還沒有連贏過我。”</br> 陸驛站這才遺憾地抬頭,然后被他面前齊齊整整地圍觀著他們的一眾人,嚇得差點沒從椅子后面翻過去。</br> “介紹一下,我的新同事。”白柳并起四指,依次介紹過去,“唐二打,牧四誠,木柯,你認識的小朋友,劉佳儀,以及各位,這位是我的發(fā)小,陸驛站。”</br> 木柯規(guī)規(guī)矩矩地點頭打招呼:“陸先生好。”</br> 牧四誠不自在地撓了撓頭:“……你好。”</br> 唐二打板正地頷首:“你好。”</br> 坐在椅子上晃腳的劉佳儀捧著臉對著陸驛站甜甜地笑:“陸叔叔好。”</br> 陸驛站一臉震驚地看著劉佳儀:“不是?!白柳你到底在什么公司上班?!為什么還雇傭了童工?!”</br> “非要說的話……”白柳沉思片刻,“一個大型造星公司?”</br> 陸驛站看著這一排收拾得光鮮亮麗,要閃瞎他狗眼的一眾人,緊張地咽了口口水,顫抖地問:“合,合法嗎?”</br> 白柳微笑:“合法。”</br> 陸驛站還想問白柳具體的事情,但看這一堆人都一點不見外的在白柳的招呼下開始吃起了火鍋,在肉痛的同時,不得不把疑問咽了下去。</br> ……難怪白柳這貨一次性點了那么多,原來是在這里等著!</br> 但很快,陸驛站的注意力就被轉移了,白柳開始一邊吃火鍋一邊分心和他下棋,陸驛站迅速地投入到了和白柳的對戰(zhàn)中,連菜都不怎么吃了,專心致志地研究棋局。</br> 劉佳儀胃口小,很快吃得差不多了。</br> 她搬了一個小板凳在旁邊坐著圍觀這兩人下棋。</br> 劉佳儀戴著可視化隱形眼鏡道具,能看見,而認真下棋的陸驛站暫時也沒有注意到這一點。</br> 兩個人在紙面上劃圈叉的速度越來越快,白柳也不再一邊閑散地吃東西一邊和陸驛站下棋,而是轉過身來單臂撐著下頜垂眸盯著紙面。</br> 在一旁圍觀的劉佳儀的臉色也漸漸嚴肅起來。</br> 她有點不可思議地抬頭看了眼陸驛站——這家伙看起來就一副老好人樣,思維反應居然跟得上白柳這個變態(tài)?!</br> 而且贏面還越來越大了?!</br> 木柯被這場對決吸引了,很快也過去看了。</br> 牧四誠沒吃飽,但又實在好奇白柳又在搞什么幺蛾子了,端著一個堆滿菜的小碗顛顛地跑過去探頭看。</br> 但白柳和陸驛站這兩個人實在是下得太快了,牧四誠看得眼花繚亂,通常是他還沒有看清楚紙面,這兩個人已經撕掉重來了。</br> 牧四誠不得不求助旁邊的木柯:“他們下的是什么棋啊?”</br> “五子棋。”木柯回答。</br> 牧四誠越發(fā)困惑:“我也覺得是五子棋,但我最多只看到三步連起來他們就撕紙重來了……”</br> “因為已經是死局了。”木柯凝神回答,“他們應該玩過很多次了,對棋面很熟悉,下到一定程度就能看出個大概了。”</br> 說話間,白柳已經連輸了兩局。</br> 牧四誠驚奇地瞪大了眼睛:“白柳居然會輸游戲……”</br> 木柯深吸一口氣:“五子棋這種相對簡單的棋考的就是思維能力和反應速度,白柳的智力極高,按理來說是很占優(yōu)勢的,這個陸驛站一開始也的確一直在輸……”</br> “但在和白柳的下棋的過程中,他的思維能力和反應速度都在快速上漲……”</br> “下得越久,這個陸驛站反而越強勢……”</br> “你的意思是現在陸驛站占了上風,輪到白柳一直輸了是嗎?”牧四誠不可置信地看向紙面。</br> 白柳和【一直輸】這件事連在一起,這在牧四誠的眼中是一件違背常理的事情。</br> 白柳停下了筆,他雙手十指交叉地放在桌面,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地注視著陸驛站。</br> 陸驛站還沉浸在快速下棋的氛圍中,見白柳停下了筆,有點懵逼地抬頭看向白柳:“怎么不繼續(xù)下了?”</br> “再下下去我也贏不了。”白柳坦蕩地承認了這一點,他起身站在了坐在一旁的劉佳儀身后,讓劉佳儀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微笑著看向陸驛站,“接下來佳儀替我下,如果你能接著連贏她三局,我們的交易照舊。”</br> 陸驛站皺眉:“這小姑娘看不見,別開這種玩笑……”</br> “陸叔叔,我能看見。”劉佳儀指了指她的眼睛,解釋道,“我戴了白柳叔叔給我買的隱形眼鏡,可以恢復一部分視力。”</br> 劉佳儀雙手捧心,眨巴眨巴大眼睛,祈求道:“陸叔叔,我看你們玩也覺得很好玩,可以讓我玩嗎?”</br> “……對你眼睛沒有影響就可以。”陸驛站遲疑片刻之后,還是答應了。</br> 劉佳儀收斂了那副乖巧的神色,低頭握住白柳遞給他的鉛筆,凝視紙筆,畫下了第一個叉。</br> 牧四誠對這種局勢走向看得有點發(fā)蒙:“這什么情況?”</br> “劉佳儀的智力值比白柳高。”木柯視線牢牢鎖定在那張紙面上,“五子棋這種游戲她更占優(yōu)勢——白柳這是在測試陸驛站的游戲智力值。”</br> 劉佳儀下棋的速度越來越快,她一路大殺四方,原本在白柳手中占據優(yōu)勢的陸驛站又開始一直輸,很艱難才能贏一次。</br> 但很快這種局面改變了。</br> 劉佳儀的咬牙,神色變得難看了不少,她下筆的速度開始變得緩慢,而反觀陸驛站,他下筆的速度絲毫未減。</br> 木柯下了定論:“劉佳儀撐不住了。”</br> 半個小時后,所有人離開了火鍋店,陸驛站眼淚汪汪地結算了火鍋的錢,同時還出了他們下五子棋用掉的兩個本子的錢,和白柳他們揮手再見。</br> 劉佳儀甜美地說了一句陸叔叔再見之后,等陸驛站一回頭臉色就沉了下來:“白柳,你這個朋友不對勁。”</br> “什么不對勁?”白柳的手上是三個紙團,他慢條斯理地掰開,里面是劉佳儀和陸驛站最后下的三局。</br> ——也是劉佳儀連輸的三局。</br> “五子棋這種簡單的游戲是最容易測出一個人游戲智力值。”劉佳儀抬頭看向白柳,“對一個智力值很高的人而言,這種游戲沒有上手期,或者上手期非常短,而對智力值很低的人而言,玩這種游戲就是會一直輸。”</br> “不存在前面不會,后面越來越強這種情況——”劉佳儀擰眉回憶剛剛下棋的場景,煩躁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fā),“——尤其是陸驛站還在隨著對戰(zhàn)的人智力值提升而一直提升,始終壓制著你,感覺就像是這人的智力值上升——”</br> “——沒有極限一樣,對嗎?”白柳斜眼看向劉佳儀,然后抬眸看向陸驛站的背影,“我和他玩游戲的時候,也常常有這種感覺。”</br> “但基本只要我感覺到了一點,他就讓我贏了。”</br> 劉佳儀一怔:“為什么今天……他不讓你了?”</br> “或許是我把他想要的東西擺到了面前。”白柳若無其事地轉過身,咬碎了嘴里那顆火鍋店送的薄荷糖,“所以他決定認真和我玩游戲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