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桃把灌注了強酸的金屬盒子放到酒精燈上,拇指松開了摁壓住的洞口。</br> 盒子里面的粒子被腐蝕之后化成粘稠的黑色液體,順著他指縫流出,就像是顏色極深的血。</br> 這些“血”滴滴答答地落在酒精燈的外焰上,被再一次燃燒,煥發出奇特的焰色反應。</br> 外焰原本橘紅的色澤變幻成一種不詳的青紫,在盒子里的液體滴注的過程中不安分地跳躍著。</br> 黯淡的青色火光將黑桃的影子搖晃地倒映在帳篷上,影子張牙舞爪地舞動,就像是黑桃身體里藏著一個怪物般的靈魂,在這些粒子的燃燒過程中要從他的身體里鉆出來一樣。</br> 液體在滴注的過程中將酒精燈熄滅了三次,黑桃習以為常地再次點亮,等到確定將盒子里所有液體都燒干凈之后,他才用手握滅了燃燒的固態酒精塊。</br> 把剩余的酒精和強酸裝在包裹里,黑桃換好衣服,蹲下綁好雪地靴的綁帶,隨意地攏了一件沖鋒衣,起身收拾清點其他物件,主要是剩余的強酸,燃油和固態酒精以及一些食物。</br> ——這些物資都是黑桃在外面的商店里買好帶進來的。</br> 游戲池里的商店系統是禁用的,當然對于黑桃而言,一般來說他也用不到這個商店系統,也不需要為自己攜帶食物和換洗衣服之類的。</br> 因為他向來速戰速決,用新隊友逆神的審判者的對他的點評來說——黑桃喜歡暴力通關,這很好,但這也不好,因為這破壞了游戲的完整性。</br> 通常黑桃進入一個游戲,怪物們根本等不到他吃下一頓的飯點,游戲就已經以他的絕對勝利結束了。</br> 這也是后期訓練的過程中,逆神的審判者焦頭爛額的原因。</br> 殺手序列作為去年的冠軍隊伍,個體戰斗力強是毋庸置疑的。</br> 去年殺手序列能以黑馬的姿態挑落所有老牌公會戰隊,不得不說這五個隊員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更不用說還有黑桃這樣的打破常規認知的頂級王牌隊員。</br> 長鞭一出,橫掃四方。</br> 連獵鹿人心高氣傲的改造師都不得不咬牙嘆服,承認這家伙根本不需要任何武器改造——</br> ——因為武器只是黑桃的附屬品,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添頭,無論黑桃用的是什么樣的武器,他自己本身,才是聯賽場上那把最有攻擊力的武器。</br> 沒有改造師有勇氣說,他們能把現有的黑桃改造成一把更好的武器。</br> 因為黑桃已經是最好的了。</br> ——這是游戲里所有玩家的公共認知,如同【地球是圓的】,【地球繞著太陽轉】這樣不可撼動的共理。</br> 但殺手序列這只年輕的冠軍隊伍有一個相當致命的弱點——那就是戰隊里的五個隊員全是主攻手。</br> 沒有盾,沒有控制,沒有游走,最離譜的一點是,隊伍里沒有戰術師。</br> 去年能贏全靠黑桃突兀又強勢得過分的表現,打得其他戰隊猝不及防。</br> 但經過了一年后,這種靠一人的戰術在團戰里在其他公會的眼里,漸漸得變得不像當初那么無處下手,反而是破綻百出。</br> 因為黑桃雖然是完美的,但他的隊友們不是。</br> 經過一年的沉淀和研究后,幾乎每個公會的戰隊都根據黑桃及其隊友的技能,以及彼此的合作習慣研制出了大量戰術方針。</br> 國王公會的紅桃更是直接將自己針對黑桃的戰術撂到了明面上——后援奶媽加雙控制。</br> 這種戰術磨不死黑桃,但足以讓其他四個人喝一壺了。</br> 正當所有公會都磨拳搽掌準備在下一次的聯賽里,給殺手序列這支初出茅廬又銳意十足的隊伍一點真正的顏色看看的時候,黑桃再次做了一件讓所有人跌破眼鏡的事情——</br> ——他挖走了獵鹿人的戰術師,【逆神的審判者】。</br> 當時整個游戲的論壇足足動蕩了一個維度星期,全都在討論這件事情,幾乎每個玩家都在殺手序列的宣布接納【逆神的審判者】公告下面打過問號。</br> 黑桃是什么類型的玩家?</br> 只要看過他比賽的人,都會對這個人的“獨”有一個深刻的認識,這家伙是一個相當典型的主攻手性格,趟雷,掃兵線,推關底boss,閃電般地擊敗對手贏得勝利,甚至在半決賽的時候打出了一比五的離譜戰績。</br> 在戰術師不存在的情況下,黑桃就是整支隊伍的核心人物。</br> 但作為核心,黑桃又是顯而易見的失職的,因為他在比賽過程中幾乎不會和隊友做任何交流,當然其他公會的戰隊后續做比賽復盤的時候,不得不承認黑桃似乎真的不需要和隊友交流。</br> 因為交流了,隊友也不一定能跟上他,所以干脆就不交流了。</br> 就這么一個在三十二進十六的賽場上,隊友倒在他面前求救,黑桃都他媽能看錯,用鞭子捅一下然后才反應過來自己捅的是隊友,然后毫無誠意道歉后就立馬去追殺怪物的人,會主動去挖別人家的戰術師?!</br> 但無論觀眾們多么不可置信,【逆神的審判者】還是如約轉會到了殺手序列公會,成為這支離奇戰隊組合里唯一的非主攻手——戰術師。</br> 而這種場景,最不想看到的是為打倒殺手序列準備了大半年的其他公會。</br> 因為他們無比清楚【逆神的審判者】的加入對一支擁有黑桃這樣選手的隊伍,助力有多大。</br> 【逆神的審判者】的技能是預言,他是游戲里最好的戰術師。</br> 最好的戰術師和最好的主攻手的強強聯合,這不禁讓所有公會都心生絕望。</br> 但很快這種絕望就消弭了。</br> 因為他們喜出望外地發現,這兩個最好的,配合得卻一點也不好!</br> 在【逆神的審判者】加入過后,他很快制定了全新的訓練計劃,但這計劃目前運行得……</br> 不能說是完全不好,只能說是一塌糊涂。</br> 【逆神的審判者】限制了黑桃的發揮,要求黑桃服從他的指揮,在他沒有下令之前,不能隨意脫離隊伍去攻擊怪物或者對手,但黑桃這人看著聽得十分認真,像是聽進去了,【逆神的審判者】于是也松了一口氣,大意地直接將這人放進了游戲池。</br> 黑桃一進游戲就像是一條脫了韁的野魚,眼睛一眨人就沒影了。</br> 逆神的審判者崩潰地找了半天之后,還以為黑桃中了游戲的陷阱出事了。</br> 結果最后他目瞪口呆地在一片血肉模糊的狼藉里找到了正在大殺特殺的黑桃。</br> 黑桃雙手繃緊,用鞭子勒斷一個怪物的頭,丟掉之后放下鞭子藏在身后,若無其事地轉身看向他們。</br> 他睫毛上的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掉,臉上倒是風輕云淡一絲被當場逮捕的難看都沒有,聲音平和輕微:“抱歉,剛剛看到怪物,身體一下子不受控制了,就去殺了,沒有影響到你的訓練計劃吧?”</br> 與此同時,其他四個人的系統里傳來通報:</br> 【系統通知:恭喜玩家黑桃帶領小隊通關!游戲結束!】</br> 黑桃緩緩:“……啊,這樣就贏了嗎?”</br> 逆神的審判者:“……”</br> 其他三個隊友:“……”</br> 你在笑是吧!剛剛你是因為贏了在笑是吧?。?lt;/br> 就這么想自己一個人贏嗎!!給我稍微有點團隊精神啊??!</br> 在接下來幾個月的游戲池訓練里,【逆神的審判者】被黑桃痛苦地刷新了團戰的定義。</br> ——那就是組團看好黑桃,簡直他媽的跟打戰一樣。</br> 在打團戰的時候,在刷怪物的時候,在走游戲主線的時候,何時何地,每分每秒,只要任何一個隊友沒有看住黑桃,這家伙就不見了??!</br> 等到一群人手忙腳亂地找到黑桃的時候,通常隨之而來的還有游戲已經通關的系統播報聲。</br> 【逆神的審判者】被折磨得快要神經衰弱了。</br> 他進入游戲的大部分發動自己預言技能不是為了預測對手動向,也不是為了預測游戲主線,基本都是為了找黑桃。</br> 黑桃就像一個隨時隨地都會被周圍情況吸引走注意力的小孩,還是一個戰斗力爆表,移動速度全游第一,并且十分爭強好勝但是表面很聽話的小孩。</br> 而他就是那個不爭氣的爹媽,管不住自己的孩子,只能日夜以淚洗面,然后在游戲里像一個廉價的尋人gps定位儀一樣找自己丟掉的孩子,還是聲嘶力竭,人聲播報的那種——</br> 【黑桃!黑桃你在哪啊?!】</br> 【黑桃你出來吧!我這次不強迫你和隊友合作了!都是我這個做戰術師的不好!沒有考慮你這個做主攻手想以一己之力帶我們躺贏的感受!你是個好主攻手,都是我沒做好!】</br> 【快出來!我們回家了!我們不玩游戲了好嗎?】</br> 在多次這樣的情況之后,【逆神的審判者】虛弱地表示自己要靜靜,讓黑桃一個人去外面流浪,不是,去外面訓練,然后他帶著剩下其他三個隊員先磨合訓練,把黑桃作為【游走】,先暫時冷卻處理。</br> 一張所向披靡的王牌被新來的戰術師這樣摁在冷板凳上放置,估計換誰都要心生不服,但黑桃接受良好,他這次真的很聽話地去一個人訓練了。</br> 黑桃是一個很靠直覺行事的主攻手,這是觀眾,隊友,包括逆神的審判者這個預言家公認的</br> 而他選擇靠直覺選擇的個人訓練場地就是冰河世紀這個副本。</br> 黑桃依稀感覺到,這個副本里有什么東西吸引著他,就好像冥冥之中他與生俱來存在的使命,強烈地驅動他來到這個冰雪世界,然后將里面藏匿的邪惡事物——</br> ——徹底毀滅。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