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落下,砸在地面上發出轟隆巨響，一陣讓人站立不穩的地動山搖后，耀眼的光束將一切籠罩。</br> 一切的陰魂怨煞都在這毀天滅地的天雷中煙消云散。</br> 紅白雙煞在紫光中化為殘影,洋人骷髏在烈雷中燒成灰燼，陰山村的牌坊搖晃倒地，被雷劈得燃燒起來。</br> 那道人握著圣旨在雷光中發冠散落,他張開雙手，在這將人魂魄燒灼融化的天罰中恍若釋然解脫,他側身看向自己身后沒有被天雷所責罰的白柳,雙眸仿若盈著水光般對著白柳溫柔一笑。</br> “……百年后得有后人如你，也是我幸?！钡廊撕p語,“且聽我一言,來路漫漫，莫要再偏執頑劣，一味追逐鏡花水月，不如珍惜眼前人?！?lt;/br> “水底月便是眼前月?！?lt;/br> 語畢，這道人略微一頓,輕撫白柳頭,笑中帶嘆：“你這后生看著年紀不大，記性倒不太好，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忘事，這次千萬莫要忘記我這老爺子給你的勸慰了?！?lt;/br> “不過有些事情對于你而言已經過去了,忘了也好，忘了也好……”</br> 說著說著,這道人便一點一點化為云煙星點,消散不見。</br> 等到雷收雨住,陰山村地面上一片漆黑，只余傻眼的楊志和孔旭陽，昏迷過去的牧四誠，以及面色沉靜，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的白柳。</br> 孔旭陽呆愣的眼神先是掃向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然后又緩慢地看向空空如也的陰山村，最后落到地上昏迷過去的牧四誠的身上，喜色一點一點浮現在他的臉上，最后幾乎到了一種癲狂的地步：</br> “關底boss怪死了，整個村里的怪全被清了，白柳的隊友也昏迷過去了……”</br> 孔旭陽張開雙手，在空氣中翻飛的灰燼里仰天瘋狂大笑：“如此形勢，天助我也！”</br> 經歷過這種種變故，大起大落，楊志沒忍住雙膝一軟，跪倒在地，眼神恍惚地笑了兩聲，像是為了說服自己般篤定地自言自語起來：“……能贏的，穩贏了！”</br> “是嗎？”白柳抬眸，似笑非笑地看向孔旭陽，“那我是不是應該提前恭喜你們？”</br> 白柳這一開口，孔旭陽就以為白柳用鞭子攻擊自己，他下意識畏懼地后退兩步，但他退了兩步，白柳卻依舊站在原地，紋絲不動。</br> 孔旭陽后退的步子一頓，他猛地意識到了什么，低頭看向白柳露在衣服外面的四肢，果不其然，白柳的四肢，包括頸部軀體全都被一股濃郁不祥的青黑之氣縈繞，正在慢慢地變得青白凝實。</br> 白柳正在一點一點地僵尸化，所以完全動彈不得。</br> 孔旭陽愣了一下，然后他幾乎抑制不住臉上的神經質的狂笑，拍手叫好道：“白柳啊白柳，我還以為你多聰明呢，居然被一個npc僵尸道人坑了！”</br> “那個僵尸借著借陰財的由頭，把陰氣全部都渡到了你身上，你本就陽氣不足，要變陰物了，現在又吃下了這么多陰氣——”</br> 孔旭陽雙眼發亮，他負手到身后，大搖大擺地走到正在僵尸化，不能動作的白柳面前，虛偽地遺憾嘖嘖兩聲：“——白柳，我看你和你的猴子隊友，要變成怪物永遠留在這個副本了?！?lt;/br> “聽起來的確是這個道理?！卑琢揭曋仔耜?，微笑著應和。</br> 見白柳依舊是那副平靜無波的面容，孔旭陽怒從心頭起，在確認了白柳無法動彈之后，孔旭陽從側腰抽出一柄刺刀，陰惻惻地向白柳靠過去。</br> 孔旭陽模仿著白柳臉上那個虛偽平靜的笑，眼神里是無法掩飾的怨毒，他將手中的刺刀對準白柳的心臟狠狠地懟了過去：</br> “讓我教教你，失敗者和勝者說話不能用這種平視的角度！”</br> 刺刀刺出到一半，孔旭陽的動作突兀地停住了，他的刺刀頓在白柳心口前面不到5厘米的地方，手在不停顫抖，卻怎么都刺不下去，身體就像是突然被定格住一般，停在一個躬身的姿勢，不動了。</br> 白柳俯視著躬著身體的孔旭陽，身體微微前屈，笑意變深：“原來老鄉你喜歡讓我俯視著你這種低人一等的角度和我說話嗎？”</br> “怎么會這樣……”孔旭陽又驚又怒，他無法置信地看著刺刀刀尖上纏繞上來的縷縷黑色陰氣。</br> 這些黑色陰氣一絲一絲地蔓入他手掌內，將他的手掌僵尸化，變得和白柳一樣動彈不得。</br> 旁邊的楊志緩慢地張開自己的雙手，他的手上也縈繞上了黑色的陰氣。</br> 他的手腳開始生長出尖利的黑色指甲，楊志恐懼地摸向自己的臉，他感到自己的毛發在不斷變粗變短，肆意生長。</br> 就像是一個死去的人一樣。</br> 楊志發出了驚恐不已的慘叫，他想要逃跑，但身體卻因為正在逐漸僵尸化而變得笨拙僵硬，掙動了幾下，卻只是讓自己的臉栽倒進剛剛下過暴雨的泥地里，不斷扭動著屁股卻爬不起來。</br> “只有雙方同意，才能一方向另一方傳遞陰氣！”孔旭陽定在原地快崩潰了，“你為什么能把陰氣傳給我，我根本沒同意過，這不符合茅山道術的規矩！”m.</br> “是嗎？”白柳抬手摸了摸后頸，歪著腦袋活動了一下筋骨，笑容越發恬然，“我才知道茅山道術還有這么多規矩?！?lt;/br> 僵直的孔旭陽看著活動自如的白柳，目眥欲裂：“為什么你能動？！”</br> “或許是因為……”白柳上前一步，輕輕抽出孔旭陽手里的刺刀，他不緊不慢地湊到孔旭陽眼前，平視著孔旭陽輕笑低語，“我身上的陰氣，都被你和你的好隊友，楊志給吸走了？”</br> 孔旭陽聽完之后一頓，然后猛地低頭，白柳身上那些絲絲縷縷的黑色陰氣果然都從他自己身上不斷地游動到了孔旭陽和楊志身上，孔旭陽和楊志的身體就像是兩個陰氣黑洞，源源不斷地吸收著白柳身上的陰氣。</br> 隨著陰氣的傳遞，白柳原本蒼白的臉色變得越來越紅潤，而孔旭陽和楊志的長出的獠牙，眼周也變得烏黑。</br> “多謝老鄉主動幫我吸陰氣?！卑琢θ轁M面，誠心道謝，“老爺子的陰氣太烈了，一下子全給我，如果不是兩位老鄉好心幫忙，我還真的撐不了多久就會變成僵尸?！?lt;/br> 孔旭陽難以理解，震驚又恐懼地望著白柳：“為什么我們會主動吸走你身上的陰氣？”</br> 白柳狀似驚訝反問：“老鄉，你們難道不知道嗎？”</br> 孔旭陽被白柳這副裝模作樣的樣子氣到眼睛里充血的血管都爆炸了，雙眼里血紅一片，鼻子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br> 白柳這才慢悠悠地提問：“老鄉，你還記得整個陰山村的尸體陰氣都聚攏在什么地方嗎？”</br> “墓穴?！笨仔耜栆а狼旋X地回答。</br> 白柳面上帶一點不明顯的笑意：“那墓穴里陰氣聚攏在誰身上呢？”</br> “那個灰飛煙滅的道人僵尸身上……”孔旭陽說到這里一頓，他面色陡然一變，“是借陰財？！”</br> 白柳臉上的笑意變深：“對?！?lt;/br> “整個陰山村就是一個大型的墓穴，這墓穴里供養的所有陰氣都匯聚在那道人一個人身上，你們無論在什么地方上借陰氣來生財，最終都是在那道人身上借?！?lt;/br> “而那道人把陰氣全部都給了你……”孔旭陽臉色瞬間灰白下去，“只要我們設立借陰氣的裝置還在，只要你會給，陰氣就會從你的身上被借到我們身上……”</br> 白柳微笑：“而我向來大方，老鄉既然喜歡陰氣，那我就把我身上的陰氣全部借給你們好了?！?lt;/br> 孔旭陽雙目赤紅，他身上的皮膚越來越青紫，指甲越來越長：“你是故意誘導我去搶你的任務，借陰財的，你早就知道你這個角色的主線任務有問題？！”</br>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也沒有完美的角色設定，既然我這個角色占了地利和人和，那為了游戲的公平性，這個角色的主線任務就一定有某種缺陷。”白柳笑笑，他遺憾地攤手，“所以我一直沒敢做，還是老鄉你敢為人先，先幫我做了，有人幫我兜底，我才敢自己來試試。”</br> 孔旭陽雙目充血圓睜，嘶啞怒吼：“白柳，你這個畜生！！”</br> 【系統提示：玩家孔旭陽精神值急劇降低中……31……17……9……警告，警告，玩家孔旭陽即將精神值清零變為怪物……】</br> 【系統提示：玩家沉默羔羊精神值急劇降低中……27……19……6……警告，警告，玩家楊志即將精神值清零變為怪物……】</br> 【楊志面板狂化，個人技能加強中……】</br> 楊志渾身顫抖，他腹中白柳的記憶在幾毫秒之內被他消化完畢，但隨著精神值下降，楊志瞬間沉浸進入了白柳的記憶營造出來的幻覺中。</br> 他感覺自己雙腳冰冷，又有一種奇異的燒灼感，就像是雙腳踩在裝有某種冰水混合物的桶里，有人在旁邊大聲地嘲笑自己：</br> “壞孩子，白六……”</br> 畫面一轉，他坐在高中學校操場旁邊的花壇邊沿，面前單膝蹲坐著一個黑桃樣子幽靈，遠遠傳來排球的碰撞聲和人群的喧鬧聲，但那一切都離他很遠。</br> 那個黑桃樣子的幽靈抱著膝蓋仰著頭，靜靜地注視著白柳，就好像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白柳一個人。</br> 黑桃開口，認真又輕聲地詢問：“你手上的冰激凌，可以給我一個嗎？”</br> 楊志聽到【白柳】清晰又冷淡地拒絕了對方：“不給?！?lt;/br> 黑桃一頓：“那我可以和你換嗎？”</br> 【白柳】像是提起了一點興趣，他身體前傾，垂下眼簾：“用什么換？”</br> 黑桃說：“用我剛剛誕生的靈魂交換?！?lt;/br> 畫面又是一轉。</br> 楊志頭暈目眩地坐在病房內。</br> 病床上是正捧著保溫桶大口吃飯的方點，病床旁邊的兩根板凳上坐著仿佛默哀一般的兩個成年男人。</br> 其中一個楊志認出來是白柳，另一個男人楊志看著有些眼生，長相偏周正英俊些，低著頭一言不發，眼周一圈厚厚的黑眼圈，身上撲面而來一股很濃重的煙味。</br> 方點吃完保溫桶里的飯菜扯過衛生紙一抹嘴，一點不害臊地伸手扶住了那男人的肩膀：“老陸，來幫忙扶扶，我要上廁所。”</br> 楊志這才反應過來這人是白柳之前記憶里的發小，陸驛站。</br> 陸驛站扶住方點，舉著吊瓶往廁所走，方點一瘸一拐地往廁所走還一邊感嘆：“操，老陸，我不會被摔成了個直腸子吧？吃完就拉……”</br> “沒有，你好得很，胃腸功能沒問題，我問過醫生了?！标戵A站輕聲回答。</br> “啊，我也問過醫生來著，也不會影響我兩的性/生活?！狈近c對陸驛站比了大拇指，笑出一口白牙，“我麻醉剛醒就問過醫生這個了！”</br> 陸驛站滿臉通紅，強作鎮定地把摟抱著方點進了廁所：“……下次你可以問點其他你擔心的問題。”</br> 方點理直氣壯的聲音從廁所里傳出來：“我就擔心這個，我還沒睡過你幾次……唔?！?lt;/br> 聽聲音應該是陸驛站把方點嘴給捂住了。</br> 坐在房間里的白柳的嘴角似乎是勾了一下，又很快垂落下去。</br> 廁所里傳來馬桶沖過的聲音，方點靠在陸驛站的背上，抱著他臉色蒼白地走了出來。</br> 她傷到了腹部，每次上廁所都會牽拉到傷口，很痛。</br> 但白柳來看她的時候，她一次都沒有表現出來過。</br> “沒有便血了?！狈近c靠在病床背上，輕松地呼出一口氣，拍了拍纏滿繃帶的肚皮，“過幾天就能出院了。”</br> 陸驛站被她的動作嚇得膽戰心驚，站起來制止她的動作：“你少拍傷口！”</br> 方點無所謂地揮揮手：“又不是什么大傷口，不至于。”</br> 白柳突然開口：“確定會影響生育了，是嗎？”</br> 方點和陸驛站的動作都頓了一下。</br> 白柳垂落眼簾，別過眼神，開口：“是我的——”</br> 方點撐著枕頭坐起來，從床邊伸出身體，竭盡全力地抱住了回避眼神的白柳：“不是你的錯！”</br> “是撞我的人的錯，是我貿然行事的錯，是天氣的錯，是風向的錯，是這個世界上一切的偶然導致我現在這個樣子的錯。”方點臉色慘白，但聲音卻十分堅定，“但不是你的錯?！?lt;/br> “是我非要救你，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情，不要向我道歉?！?lt;/br> 白柳輕輕張了張口：“……算我欠你一個人情。”</br> “得了吧，我們高中到現在什么時候算過人情？”方點翻個白眼，她哈哈大笑起來，撐著腰又躺了回去。</br> 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偏頭打量一會兒白柳，突然伸手摸了摸白柳的頭，臉上的表情帶點不懷好意：“誒，如果真的要說，你真的欠我，倒是不欠人情，欠我別的東西。”</br> 白柳掃她一眼：“欠你什么？”</br> “欠我一個兒子?！狈近c伸手拍拍白柳的臉，扯了扯他臉頰上的肉，笑瞇瞇地說，“白柳，給我當兒子吧，我喜歡你這樣的小孩。”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