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前賽和季中賽的倒數(shù)第二天。</br> 王舜拿著一疊資料,深吸一口氣走進流浪馬戲團的會議室，他直直地望著坐著的所有人：“相信大家對我們這次的對手的資料應該可以倒背如流了吧。”</br> “因為他們沒有什么可供我們分析的資料。”王舜苦笑，“拉塞爾公墓戰(zhàn)隊,我們最后一場比賽的對手。”</br> 他一邊說，一邊點開了系統(tǒng)面板：</br> “拉塞爾季前賽的表現(xiàn)和之前兩年大同小異，放棄單人賽和雙人賽,主攻團賽，這對于我們這樣的新人隊伍來說,是好事也是壞事。”</br> “好事就是你們只用打一場比賽,壞事就是這一場打的是你們最不擅長的團賽。”</br> 王舜在系統(tǒng)面板上點了一下，面板滑到了下一頁,上面是一個小視頻,王舜點了播放之后，視頻開始播放，一片烏煙瘴氣的灰色迷霧在涌動，只能看到隱約幾個人在里面奔跑，發(fā)出劇烈的喘息聲。</br> 王舜點了暫停,他的表情沉重下來：</br> “這不是我第一次給你們播放這段小視頻了,這是拉塞爾公墓上一場比賽的錄像，整個季前賽，拉塞爾幾乎所有比賽的錄像都是這樣的。”</br> “一片迷霧，什么也看不清楚。”</br> 白柳靠在椅背上：“這點我們分析過，拉塞爾公墓應該是為了進一步保密自己戰(zhàn)隊里隊員們的技能,固定了一個迷霧遮掩系技能的隊員在戰(zhàn)隊里，在比賽的時候釋放技能,迷惑對手視野的同時在觀眾面前保密自己的信息。”</br> 王舜嘆息一聲：“這個做法非常成功,也無法復刻,他們不需要觀眾的支持所以可以這樣做，因為這個做法整個季前賽，我們除了知道拉塞爾公墓的死亡人數(shù)，對他們其他的信息一無所知。”</br> “相比上一個賽季，拉塞爾公墓今年季前賽的死亡人數(shù)有大幅度下降。”</br> 王舜頓了一下：“應該不能用大幅度下降來形容了，今年季前賽，拉塞爾公墓只死了兩名隊員就順利打入了季前賽決賽圈。”</br> “在走到這一步之前，我都一直不理解為什么去年排位第十的拉塞爾公墓要放棄今年的季中賽資格，轉(zhuǎn)而降格來打季前賽，但走到了這一步，在白會長的分析之下，我才明白我走入了一個思維誤區(qū)。”</br> 王舜搖頭無奈地笑了一下：“我一直以為肆意犧牲隊員性命換取勝利的拉塞爾公墓是一個殘忍的，枉顧人命，沒有人性的冷血公會。”</br> “難道不是嗎？”牧四誠撐著下巴，一邊轉(zhuǎn)筆一邊反問，“去年這戰(zhàn)隊可是獻祭了八十多個新人誒。”</br> 白柳抽出牧四誠手上正在轉(zhuǎn)的筆：“并不是哦。”</br> “相反，這個公會正如他們宣傳的一樣，是一個走投無路的玩家的庇護之所，是一個溫暖又具有人情味的集體公墓，拉塞爾公墓是一個典型的閉塞社區(qū)型公會，他們彼此之間有種宛如親鄰的互助感，是很團結(jié)友愛的。”</br> 牧四誠腦袋上開始冒問號：“把人推出去送死的團結(jié)友愛？”</br> “你應該轉(zhuǎn)換一下思路，他們加入這個公會的時候心里已經(jīng)很清楚自己多半會死了，換句話來說，這些人并不是因為想活而加入這個公會的。”</br> 白柳抬眸：“而是因為想死，但又不想死得那么沒有價值。”</br> “而拉塞爾公墓就是一個可以將他們的死最大價值化的地方。”</br> 牧四誠趴在桌子上，眼睛偷瞄白柳沒收了他的那支筆：“但就算這樣，拉塞爾公墓也和團結(jié)友愛沾不上邊吧？”</br> 白柳垂眸看向牧四誠，話題陡然一轉(zhuǎn)：“你覺得死的最大價值化是什么？”</br> 牧四誠一怔，然后坐直身體開始凝思苦想：“錢？不對，我死了之后也花不到了，名？我人都死了好像也沒什么意義了……”</br> 最后牧四誠嘖了一聲放棄地靠在了椅背上：“不明白這些人在想什么，人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死無論換來什么樣的東西都沒價值啊，而且我都進入游戲了，在這里拼死游戲賺積分還是可以換到點什么吧，死太不劃算了。”</br> “那是你。”白柳平靜地說，“一個大公會爭相追搶的高實力新人，牧四誠，你在現(xiàn)實里也是頂級的配置了，家境不錯，學校一流，你對自己的價值有個確鑿的認知，所以不會輕易走向歸零的選項。”</br> “你沒被卷過吧？”</br> 牧四誠一怔：“卷什么？”</br> “內(nèi)卷。”白柳說。</br> 牧四誠皺眉：“那不是就業(yè)的時候才有的嗎？”</br> “不是，在資源被壟斷的地方都會有內(nèi)卷。”白柳拿起筆，在一張攤開的白紙上寫字，“游戲里的積分可以通過打游戲掙得，就像是工資可以通過工作獲得，那么打游戲就是一種工作方式。”</br> “但游戲里出現(xiàn)了各種各樣的公會，它們把打游戲以一種更高效率的方式分類承包了，提高了打游戲這種工作方式換取積分的效率，還提供了各式的保障，降低了你因為游戲喪命的幾率，就像是各種各樣的公司。”</br> “正常的玩家為了高效率地獲取積分，也為了更好地存活，就會主動加入這些公司。”</br> “這是最先形成的機制，也是一個合理的運行機制。”白柳在紙上寫下【原始模式】四個字，“正常來說，這種機制是可以持續(xù)運轉(zhuǎn)很長一段時間才會開始崩壞，但這個時候，這個游戲里有一個加速機制崩壞的設定。”</br> 白柳緩慢地撩開眼皮：“那就是賭博。”</br> “這個游戲里的賭博是一種預期貸款機制，這種機制將你的信仰，利益，和你的命都捆綁在了公會里，這讓你投注的成本翻倍了，哪怕一個玩家知道自己大概率會被這個公會活活耗死，因為賭徒心理和成本沉沒，以及下家難找，這個玩家很難從這個公會里脫身，這就形成了內(nèi)卷必備的第一要素。”</br> “——捆綁。”</br> “捆綁越緊密，就會讓公會之間的人員流通變得越慢，變得越慢，就會讓大家意識到下家越來越難找，選擇公會就會變成一個終生的選擇，那么在新人時期的時候，大家會為了進入大公會瘋狂內(nèi)卷，降低自己的待遇等等。”</br> “而一旦走到了這一步，你會發(fā)現(xiàn)一個很神奇的事實。”白柳的筆尖在紙上點了兩下，“公會獲得積分的效率變高了，游戲輪換的速度變高了，賭池之間流通的積分越來越多，整個游戲里的積分是在呈指數(shù)爆炸增長的。”</br> “但公會里的新成員獲得的待遇卻越來越低，而公會儲存的積分再多，但為了保持自己的排位地位，最后都得投到聯(lián)賽里，也沒有存下多少。”</br> “那這些積分都去哪里了呢？被什么人吞走了呢？”</br> 白柳把筆放下，用指尖輕輕一推，筆滾到了怔住的牧四誠面前。</br> 牧四誠伸出手握住白柳推過來的筆，他覺得后背有點發(fā)冷：“……賭池里。”</br> “bingo。”白柳微笑起來，“沒錯，賭池這個機制每次都以五倍的杠桿概率往外投注積分，看似好像是虧本的，但大家湊賭池里撬走的積分連上自己掙的，最終還是回到了賭池，然后在輸贏中被每次百分之五到十五的手續(xù)費不動聲色地吞走了大頭。”</br> “從最有錢的公會是賭徒聯(lián)盟，而不是殺手序列這點，就能看得出賭池才是這個游戲里最大的莊家。”</br> 白柳抬眼看向王舜的系統(tǒng)面板上的數(shù)據(jù)：“假設你在游戲里也只是一個普通玩家，技能和面板都很普通，雖然能夠活下來，但也卷不進大公會，也無法成為明星玩家。”</br> “你茍且偷生地努力生存著，在某一次聯(lián)賽里你忍不住把自己所有積蓄投注在某個戰(zhàn)隊上，然后輸了個精光，你在崩潰當中意識到你很難從賭池里得到錢。”</br> “但每次聯(lián)賽過后，從賭池里五倍杠桿里翹出來的積分會讓整個游戲里的道具物價攀升，不敢參與賭博的你手上的積分不會增長，能買到的道具越來越少，在游戲里的存活越來越艱難。”</br> “你手里根本沒有多余的積分可以兌換錢去現(xiàn)實里使用，游戲并不是一個讓你的欲望得到釋放的地方，反而是讓你越發(fā)地痛苦，因為你在現(xiàn)實里上了六天班之后，好不容易休息一天，還要來游戲里【上班】，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攢積分買道具，讓自己在下周的游戲到來之前能存下買一個救命道具的積分。”</br> 牧四誠兩眼發(fā)直：“……謝謝，代入之后有點想死了。”</br> 白柳繼續(xù)說了下去：“用游戲里的積分兌換道具去現(xiàn)實里使用是手里有積分的高階玩家，和一些不管不顧，只想今朝享樂瘋狂玩家，前一種玩家是少數(shù)，后一種玩家在賭池的催化下已經(jīng)成為最大基數(shù)的玩家了，也就是賭徒玩家，所以賭徒聯(lián)盟才能做那么大。”</br> 王舜點頭贊同白柳的話：“但有賭徒聯(lián)盟，也有非賭徒聯(lián)盟，白會長給我分析之后，我特地去調(diào)查了一下拉塞爾公墓的隊員賭池投資平均情況。”</br> “結(jié)果是很讓我驚訝的。”王舜點了一下面板，面板彈出了一張數(shù)據(jù)分析表格，“他們的賭池投資人均不超過十積分，可以說是名副其實的非賭徒聯(lián)盟了。”</br> “賭博是一種刺激性的未來預期消費，當這種消費欲望降低的時候，說明他們對自己的未來預期非常悲觀。”</br> 王舜嘆氣：“沒辦法卷入大公會，不敢賭博，要經(jīng)歷住一周一次的死亡游戲的考驗，很多人在現(xiàn)實里也過得很累，每天努力工作也沒什么錢，日子緊巴巴的，好不容易進游戲了，結(jié)果……”</br> “他們過得很辛苦。”</br> 辛苦到連他這個敵方的調(diào)查師，都覺得不忍的地步。</br> “……不會吧……”牧四誠都開始覺得對方凄涼了，“他們?nèi)ツ昙局匈悎F賽一直贏啊？就算是吞賭池底金也不至于這么慘吧？！”</br> 白柳豎起三根手指：</br> “第一，因為沒有明星隊員，他們沒什么人投資，自己沒什么賭池底金，要吞只能吞對方的。”</br> “第二，就算贏了，賭池的大頭是投資的贏家觀眾吃，去掉賭池收的手續(xù)費，戰(zhàn)隊能吃到的賭池底金的抽成只有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br> “第三，他們?nèi)ツ晔抢溟T隊伍，季中賽關注度不高，根本沒什么觀眾給他們雙方加注，他們能吃到的只有大公會明星隊員小電視充電積分的翻倍那個底金的百分之五。”</br> “總的來說，他們雖然一直贏，但沒吃到多少聯(lián)賽紅利。”</br> 王舜嘆氣著補充：“而且我打聽到，拉塞爾公墓的會長把他們?nèi)ツ贲A來的賭池積分作為體恤金，分成了八十多份發(fā)給了那些死亡隊員的親近之人。”</br> 牧四誠聽得五味雜陳：“……要我我多半也撐不下去。”</br> “那我們回到最初那個問題。”白柳撩開眼皮，“如果一個人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得不到，一輩子都活得很辛苦，終于撐不下去了，對于他而言，什么是死亡的價值最大化呢？”</br> “錢權名利對于一個死人來說都沒有意義，什么對于一個死人是有價值的？”</br> 一直沉默的木柯開口了：“在死那一瞬間被認可為有價值的，并且這種價值會一直被人記住。”</br> “我之前在國外念書，那邊的自/殺率很高，很多人在自/殺之前會去一些事故的高發(fā)地帶，或者一直在街上徘徊，看到有強盜或者是混混之類的，就會沖上去見義勇為，讓這些人殺死自己。”</br> “有個雜志上的采訪說，百分之七十多有過自/殺念頭的人在死前想做一件可以讓別人記住自己的好事。”</br> 木柯頓了頓，繼續(xù)說：“有些自/殺者還會形成團隊互相幫助，我看過他們的專題報道，叫【自/殺社區(qū)】，【自/殺社區(qū)】的牽頭者一般也是想自/殺的人，一般這個牽頭的人是因為想要別人活下去才會建立這個社區(qū)，所以他會想方設法地去救助這個社區(qū)里的其他人，希望他們活下去。”</br> “但很奇怪的一點是，因為有了社區(qū)的存在，這些人的自/殺率有時候反而會攀升。”</br> 牧四誠追問：“為什么？”</br> 旁邊的劉佳儀回答：“因為有人記住他們了，所以可以被人記住的死去。”</br> “在這種放棄自我的社區(qū)氛圍里，很容易滋生出一種犧牲情緒，用一句通俗易懂的話來形容就是——”白柳的目光移向展示著拉塞爾公墓資料的系統(tǒng)面板上，“——我為你而死，我希望你代替我活下去，并且記住我。”</br> “活下來的人或許會比死去的人更痛苦，因為背負更多，連死的代價都變得沉重了。”</br> 會議室里所有人都是一靜。</br> 王舜咳了一聲，打斷了凝滯的氛圍繼續(xù)說了下去：“結(jié)合上述信息，我和白會長深入分析了一下拉塞爾公墓戰(zhàn)隊。”</br> “大家都知道，對于一支戰(zhàn)隊而言，最重要的是戰(zhàn)術師，但因為拉塞爾公墓戰(zhàn)隊的成員一直在變，所以他們每場比賽的戰(zhàn)術師也是不同的，但他們的戰(zhàn)術風格卻保持相當平穩(wěn)。”</br> “所以我們揣測，真正制定戰(zhàn)術的戰(zhàn)術師并不是這些被推出來輪換的戰(zhàn)隊隊員，而是幕后一直沒有上過場的拉塞爾公墓公會會長。”</br> “不過這位會長實在是太神秘了，近兩三年都沒有參加過聯(lián)賽，我們獲得到關于他的資料非常的有限，我用了很多辦法，才找到一個號稱多年前疑似偶然看過拉塞爾公墓會長參賽的老玩家，他和我說，這位會長的技能非常的奇特，上場之后在一片迷霧里很快就清繳了對方。”</br> “高速擊敗對手的技能我們不是第一次見了，這也不是這位會長技能最奇特的地方。”</br> 王舜抬起頭，神色肅穆：“我們都知道聯(lián)賽團賽要五個玩家才能參加，但那位老玩家信誓旦旦地向我擔保——”</br> “——那位會長是一個人上場參加比賽的，而等到上場，系統(tǒng)卻說游戲地圖內(nèi)拉塞爾公墓有五個玩家，比賽正常運行。”</br> 散會后。</br> 開會時一直沉默寡言的唐二打罕見地叫住了起身準備離開的白柳：“我們能單獨聊聊拉塞爾公墓？”</br> 剛起身準備離開的白柳又坐了回去，他抬手示意最后離開的王舜把門關好，坐在椅子上轉(zhuǎn)過身來看向唐二打：“唐隊長有什么要單獨和我說的？”</br> 唐二打盯著白柳：“你認為【拉塞爾公墓】是個【自/殺社區(qū)】類型的公會？”</br> “目前看來是的。”白柳手肘放在桌面上，十指交握，“而且拉塞爾公會的會長是這個公會的靈魂人物，他有互助型【自/殺社區(qū)】牽頭人的典型心理特征。”</br> 唐二打蹙眉追問：“什么心理特征？”</br> 白柳淡淡地平視唐二打：“他正在用盡一切辦法救他的會員和隊員。”</br> “但拉塞爾去年在季中賽死了八十幾個人。”唐二打屈指敲了敲桌面，強調(diào)，“我看不出送新人上聯(lián)賽賽場能和救人能扯上關系。”</br> 白柳忽然笑了一下：“唐隊長覺得要怎么樣才能救回一群想死的人呢？”</br> 唐二打一頓：“我不知道。”</br> “給他們希望。”白柳平靜地看向唐二打，“聯(lián)賽的勝利就是他們的希望，這支公會不在乎積分，不在乎生死，他們只想贏，我猜拉塞爾公會的會長一開始是想不顧一切贏下來，然后用冠軍的獎勵——愿望拯救所有人。”</br> “但他們輸給了殺手序列，并且在接下來的九十排位賽里團滅了。”</br> 白柳說：“唐隊長，你還記得王舜說，拉塞爾公墓戰(zhàn)隊在團滅之后崩潰到棄權嗎？你覺得一個真的肆意把新人隊員送上場被屠戮的戰(zhàn)隊，會因為團滅一次就崩潰嗎？”</br> “只不過才死了五個人而已。”白柳口吻平淡，“底層玩家的人命是這個游戲里最不值錢的東西了，他們季中賽的勝利已經(jīng)代表他們走這條路可以走得通，他們離成功只差一點，再來一次說不定就成了。”</br> “但拉塞爾卻棄權了，他們沒打季中賽，從季前賽從頭打起，唐隊長，你覺得是因為什么呢？”</br> 唐二打沉默了下去。</br> 他心里有一個答案，但又覺得這個答案又匪夷所思，又……心酸。</br> 白柳繼續(xù)說了下去：“因為人員傷亡。”</br> “再從季中賽打起，面臨強隊，就算能贏，他們必須要再經(jīng)歷一次巨大的人員傷亡，他們寧愿放棄好不容易攢下來的排位，名氣，積分，冒著巨大的不確定性，為了減少人員傷亡，從季前賽重新來過。”</br> “他們只是想贏，只是想活而已。”</br> 唐二打摸了一下自己兜里，似乎想掏煙出來，但最后還是忍住了。</br> 白柳垂下眼簾：“這種【自/殺社區(qū)】類型的公會的形成需要一開始就有一個想要自/殺的群體存在，我猜測，拉塞爾公會最開始形成的時候那批會員，應該是同一批進入游戲的，而且這一批人在現(xiàn)實里大概率是互相認識的。”</br> “國內(nèi)是不允許這種傷害自我的社區(qū)存在的，所以我猜測，他們這個群體一開始是以另一種群體的名義存在的。”</br> 白柳抬眸望著對面沒說話的唐二打：“而你單獨來找我，就是因為這個群體，對嗎唐隊長？”</br> 唐二打靜默了很久很久，才嘶啞地開口：“你們剛剛分析拉塞爾公墓讓我想起一件事情，去年這個時候，異端處理局接到一樁異常事件的報案，但查了半天，都沒有找出異端，最后以社會事件蓋棺定論了。”</br> “這個異常的案件是什么？”白柳問。</br> 唐二打又靜了一會兒：“陽光樓盤業(yè)主集體跳樓，一共死47個人，一個月之間陸陸續(xù)續(xù)從樓上跳下來，因為懷疑涉及異端，當時消息被我們壓了下來，半天后調(diào)查清楚了就迅速地放了出來。”</br> 白柳淡淡地問：“社會事件是什么？”</br> 唐二打抽出了一支煙，在白柳的點頭同意下點上，他用力地吸了一口，啞聲說道：</br> “陽光樓盤是個爛尾樓盤，爛尾三年多了，投資的開發(fā)商引的外資，一出事卷款跑到國外去了，跳樓的都是爛尾樓業(yè)主，都是一戶一戶地往下跳，跳了之后絕戶了，家里連個幫忙收尸的人都沒了。”</br> “跳樓的人死了以后，剩下的爛尾樓業(yè)主幫忙收尸，送殯儀館，火化之后的骨灰就被放在他們爛尾樓原來的房子里。”</br> 唐二打緩緩地吐出一口煙：“那爛尾樓的樓里的房間現(xiàn)在都沒住多少人了，全是骨灰壇，像個公墓。”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